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書生飛劍俠客行




    這位生長在朱門高樓內的澹臺小姐總有莫名其妙的問題,洪柏這次南下舊蜀北上王庭幾乎把滿肚子墨水都給抖摟一空,再有小半旬就可以穿過戈壁灘到達皇帳屬地邊緣,到時候返鄉,小姐估計就顧不上問為什麼,此時洪柏給她由絲路淵源說到了北涼,三句不離本行,說到了離陽王朝的官服補子,繼而說到了誥命夫人的補子,說到這一茬,久經患難的老人也是感觸頗深,“咱們南朝官服都是秋中原那邊演化而來,像夫人她在慶典朝會上穿戴的補服,就是從四品,應了女憑夫貴那句話。當然也有許多女子是憑子得富貴,秋時那些皇宮裡的娘娘們尤其如此。”



    她歪著腦袋問道:“可我爹是武將,為何我孃的補子是禽紋補子?”



    洪柏笑道:“小姐,這有講究的,女子嫻雅為美,崇文而不尚武。不過天底下還真就有一襲女子官服,可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她瞪大眼睛問道:“誰的?”



    洪柏牽駝走在燙人的鹽鹼戈壁上,笑道:“北涼王妃的補服,便是那一品獅的獸紋補子,傳言極為華美,稱得上是天衣無縫。哪怕與北涼王的蟒袍掛在一起,也不失了半點風采。”



    澹臺長樂久居深閨,終歸只是喜歡那詩情畫意的女子,對王朝更迭從來不去問津,對於那些北涼王妃,也只聽說早逝,沒能享福幾年。洪柏卻是市井草莽出身,走南闖北,也曾有幾遭讓常人豔羨的因緣際會,壯年時在中原江湖上也闖蕩出不小的名聲,至於為何裹入士子北奔的洪流,又為何在澹臺偏支寄人籬下,估摸就又是一些不能與人笑說的辛酸事了。耳順之年後,舞刀弄槍不多,反而撿起了年輕時候深惡痛絕的書籍,修身養xing。老人提起這位王妃,也是自發地肅然起敬,輕聲道:“這位王妃,曾是三百年來唯一的女子劍仙吶。”



    她自然而然問道:“劍仙是什麼?可以踩在劍上飛來飛去嗎?”



    未入二品的洪柏哪裡知曉陸地神仙境界的高深,耿直xing子也由不得老人隨口胡謅,只好訕訕然道:“約莫是可以的吧。”



    她撇頭掩嘴一笑,好心不揭老底,洪柏成jing的人物了,老臉一紅。



    澹臺長樂斂去輕微笑意,問道:“咱們南朝有劍仙胚子嗎?”



    洪柏搖頭道:“聽說離陽王朝那邊多一些。劍道一途,不得不承認,自古便是中原劍客更風流,以前有我那一輩江湖翹楚的李淳罡,現在有桃花劍神鄧太阿,我想以後也肯定是離陽人,輪不到北莽做劍道魁首。”



    女子一臉神往道:“劍仙啊,真想親眼見上一見。”



    洪柏不好明面上反駁,只是低聲笑道:“一劍動輒斷江,要不就是撼山摧城,咱們凡夫俗子,還是不見為妙。”



    天地之間驟起異象。如同脾氣難測的老天爺動了肝火,驀地狂躁起來,跟老天爺討口飯吃的行當,如佃農耕種,如牧人趕羊,最怕這個。澹臺長樂不清楚厲害輕重,洪柏卻已經是臉se蒼白,臉se頹敗,駝隊裡常年走絲路的老商賈也是如出一轍,澹臺長樂舉目眺望,天地一線宛如黑煙瀰漫,遮天蔽ri,正午時分,天se就逐漸黯淡如黃昏。在黃沙萬里中行走,一怕陸地龍汲水,再就是怕這種沙塵暴,前者相對稀少,後者一般而言多發生在季,如今已是由夏轉秋,怎的就無端攤上這種滔天禍事?關鍵是這次沙塵暴尤為來勢洶洶,遙望遠處那風沙漫天的恐怖架勢,洪柏如何都沒料到會在這座戈壁灘遇上這種規模的風沙,當機立斷,駝隊在戈壁灘上已是退無可退,命令駝隊開始殺駝剝皮,剔除內臟,騰出一具駱駝骨架,好讓澹臺商旅鑽入其中,五十餘頭駱駝匯聚一堆,再披上駱駝皮遮住縫隙,興許可以躲過一劫,平時一些小沙暴,還可以躲在屈膝駱駝附近,今天這場巨大沙暴是萬萬不敢託大了。好在澹臺家族豢養的駱駝骨架都大,可以一駝擠兩人,至於這般全然不計後果的計較,能否躲得過風沙,就看天命了。



    聽說要殺駝避風,女子捨不得座下那匹處出感情的白駱駝,哭紅了眼,怎麼都不願意抽出刀子宰殺剝皮。洪柏跟手腳利索的駝隊成員都顧不得那批價格等金的貨物,快刀殺死相依為命的駱駝,忙著摘掉內臟胃囊,沙塵暴已是近在咫尺,已經抬頭可見一道高如城牆的黑沙從西北方推移而來,捲起飛沙走石無數,呼嘯聲如轟雷。回頭見到小姐竟然還在跟那隻白駱駝兩兩相望,老人急紅了眼,顧不得是否會被小姐記仇怨恨,提刀就要替她殺了駱駝以供避難,正如老人所說,駝隊所載貨物很值錢,但人命更值錢,這支商旅人員俱是澹臺絲綢貿易的jing英,死了誰都是家族短時間內難以填補的損失,更別提澹臺長樂是老主人最寵溺的小孫女,甚至連老太爺都打心眼喜歡,她若是夭折在這場風沙中,洪柏沒臉皮活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