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公公

    北莽與北涼貿易,其中以馬買茶比例極高,大多是粗茶,用作調劑飲食,但久而久之,也就逐漸有幾條古茶馬道建成,輸送一些龍井碧螺大紅袍這類好茶,雨前明前這段時候時尤為繁忙,茶道上商賈販客絡繹不絕,留下城作為一座北莽南部較大邊城,近水樓臺,加上城內有幾眼水質上佳的好泉,其中雀舌泉更是名列天下七十二名泉之一,使得城裡茶館林立茶亭錯落。城裡東北角銀錠橋附近有一處臨水小茶肆,不掛牌匾,門口掛了只竹編鳥籠,停著一隻綠衣紅嘴的鸚鵡,都說鸚鵡學舌,可這隻憨貨見著客人就殷勤喊公公公公,這不是討罵討打嘛,實在讓人惱火,加上茶肆簡陋,賣的又不是上等好茶,只是舊西蜀那邊傳過來的蓋碗茶,吃法俗氣,茶葉也一般,也就顯得門庭冷落,老闆是個有些書卷氣的老男人,兩鬢霜白得徹底,面容卻是中年男子,以他生冷疏遠的xing子,哪裡拉攏得起熟客。



    店裡唯一夥計是個年輕男子,相貌還算周正,成天挎了柄木劍,偶爾逮著了不明就裡進這間小茶肆的面生客人,鼓足力氣熱絡伺候,可用力過頭,反而讓那些客人厭煩,付過了茶錢也不打算再來,小小茶肆生意愈發冷清,好在租金不貴,本錢也不多,茶肆勉強支撐得下去,暮se中,老人臨床坐下,給一架蟒皮二胡調絃,先前有上門客人識貨,見這架烏木二胡音質好,想出八十兩銀子買下,不管青年夥計如何慫恿唆使,說有了八十兩銀子就可以開一家更大的茶樓,可惜老人就是不賣,讓年輕人氣得差點把那隻鸚鵡宰了吃肉,這會兒他給自己搗鼓了一碗加蛋的蔥花面,在隔壁桌子上埋頭吞嚥,含糊說道:“老黃頭,再這麼下去,我們茶肆可就要做賠本買賣了,我知道你不缺錢,但以前我兄弟說過,出來混江湖,自己大手大腳是一回事,但既然是與人做買賣,決不能虧了去。老黃頭,你別假裝聽不到,跟你說正經事,你再這麼裝聾子,我可真跟你急了。”



    氣態冷清的老頭子斜瞥了眼挎劍青年,譏諷道:“溫小子,你不就是想著掙錢了,好將茶肆換成茶樓,到時候有由頭跟我開口僱兩位秀氣小娘來幫工嗎?想女人想瘋了?我這兒還有幾吊錢,大牌青樓去不了,找些姿se尚可的野ji還是綽綽有餘,可惜私ji不比官ji,給不了你破-處的紅包。”



    姓溫的年輕人拿大碗狠狠一拍桌子,怒道:“老黃頭,扯什麼犢子呢,我是這種人嘛?!”



    老頭子笑容玩味道:“小子出息了啊,敢在我面前拍桌子了。信不信回頭把你丟到北莽皇宮裡頭,讓那老婆娘換換口味?”



    一身雞皮疙瘩的寒磣劍客諂媚笑道:“老黃頭,你我相依為命,以和為貴以和為貴,餓不餓?小的這就去給你老做碗拿手蔥花面?”



    老傢伙不吃這一套,揮手道:“去把那學舌憨貨拎進屋子。”



    年輕人加緊吃完麵條,一根都不剩,還舔了添碗底,仍是滿臉意猶未盡,走去門口摘下鳥籠,一路上想教這隻鸚鵡一些新花樣,他說“大爺”,它便回覆“公公”,他說“姑涼”,它還是說“公公”,氣得他破口大罵“你大爺的”,它還是“公公”,被詛咒了三聲公公的年輕人伸手進籠子教訓這只不開竅的扁毛畜生,綠衣鸚鵡一陣撲騰,掉了幾根羽毛,老頭子無奈道:“這憨貨已經算是鸚鵡裡的花甲之年,本來就沒幾根毛可以掉,你小子跟一頭畜生慪氣什麼。”



    把鳥籠丟在桌上,年輕人換了個幾個坐姿都覺得不舒服,乾脆再拎了一條長凳,按照老黃頭的古怪說法,頭腳擱在凳上,身子懸空,雙手交叉疊在後腦勺下,望著天花板發呆,以往這裡是個烤鵝鋪子,天花板有一層髒乎乎的油膩,年輕人嘆氣道:“老黃頭,我當下很憂鬱啊。要不你再說說江湖故事,我就愛你講這個。”



    老傢伙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臭脾氣,沒好氣道:“無話可說。”



    年輕人是自來熟的無賴xing子,山不就我我就山,眼神驀地溫暖起來,自顧自說道:“知道老黃頭你是個老江湖,肯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藏在肚子裡,你喜歡爛在肚子裡,不願說就不願說,反正俺溫華也是有故事的男人。以前跟兄弟一起闖蕩江湖,兩個爺們,年輕夥子屁股上可以烙餅啊,所以大晚上總是不太容易睡著的,睡不著咋辦,聊來聊去總是要聊到女人身上去,我那兄弟相貌好,我嫉妒得很,平ri子經過村子討水喝,要是我去敲門,那些個可惱婆娘們個個跟被我瞧一眼就丟了貞潔的烈婦般,別說給水喝,才開門就關門,嘿,換了徐小子一去,就如狼似虎了,拉拉扯扯,別說給水,連身子都想一起給了,唉,這事兒也不怨徐小子,人長得好看,都是爹媽使勁,當兒子有啥辦法,怨不來也羨慕不來。我每次見到俊俏的小娘,就都要跟他說,當時以為徐小子約莫是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的,口氣賊大,說這個不行那個不好,把我憋氣的,就跟他說遲早有一天練劍練出大名堂了,就找個條-子好的女俠做媳婦,氣死他。老黃頭,結果你猜怎麼著,他說這世間的女子,再水靈,也得吃喝拉撒,你覺著江湖裡那些個高高在上的仙子姐姐,也得放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