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少江南老涼莽

    徐鳳年走出村子,回望一眼,想起師父李義山曾有《劍膽篇》提及市井百態,大概意思是說羈旅寒舍瞧見了幾點星火,細細思量,才知是那織娘挑燈刺繡。想到這裡,世子殿下笑了笑,少年時代動輒幾百兩銀子買詩篇,買來的盡是一些風花雪月無病呻吟,如今回頭再看,還是李義山這些類似小娘許清家裡白粥醋白菜的詩文,來得暖胃貼心。



    見四下無人,世子殿下猛然氣機湧起,身形如飛鴻踏雪泥,掠向倒馬關。皇甫枰這人當然懷有真才學,關鍵是夠狠,反正家族破敗,可以六親不認,才有做一顆明面上破局棋子的資格,但真正讓世子殿下動容的,還是皇甫枰那一手調包計,約莫是料定自己兒子xing子質樸醇厚,撐不起以後皇甫家族的大梁,或者對兄長心懷愧疚,決然選擇讓自己的獨子去代替侄子皇甫清豐赴死,這樣狠辣到讓人齒冷生寒的江湖大梟,就算到了官場大染缸,一樣可以如魚得水。



    一個正四品將軍頭銜的果毅都尉,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了,例如手握虎符統率半個幽州兵權的懷化將軍,恐怕就要引起幽州軍方不遺餘力的劇烈反彈,小了,給個五品的郎將,則會被排斥得孤家寡人,說話說得滿嘴起泡都沒人樂意聽,因而北涼王府世子殿下權衡之下丟出一個果毅都尉,之後皇甫枰是千里良駒還是是劣馬驢騾,拉出去遛遛就知道了,徐驍聽到以後的臉se明顯十分欣慰。對於幽州而言,一個蘿蔔一個坑,每個位置都要爭得頭破血流,但對北涼王府那對一直冷眼旁觀的父子來說,誰爬上去誰跌下去,不簡單是清官坐位置貪官滾蛋這麼非黑即白。



    清官若是庸吏,貪官若是能吏,用哪一個對北涼基業更有利?都需要仔細算計,就像這次倒馬關風波,徐鳳年站在世子殿下的位置上,更欣賞周自如父子的手段,而非拯救了魚龍幫的韓濤,可如此一來,就該留下前者?若是這個折衝副尉與姓陳的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對倒馬關有利,對北涼徐家卻是爛瘡隱患,又該如何處置?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人人都有靠山背景人情來往,整個北涼糾纏成一團亂麻,豈是徐鳳年一刀兩三刀可以劈乾淨的?



    聖人張夫子有名言治大國如烹小鮮,對當政者來說,其實是光說得漂亮輕巧,屬於站著吆喝不腰疼啊。



    徐鳳年臨近倒馬關,緩了緩身形,到了客棧才知道魚龍幫已經往關隘去,趕忙小跑而去,見到等候多時一臉煩躁的幫眾,徐鳳年歉意地笑了笑,從王大石手中接過駿馬韁繩,一行人今天波瀾不驚順利過了關隘,讓魚龍幫不是滋味的是不光昨晚才帶兵殺人的周自如,還有折衝副尉周顯,一起來親自送行,反倒是本該是魚龍幫最大護身符的韓校尉不見蹤影。肖鏘繼續與劉妮蓉並肩而行,觀察了一下這名得意弟子的臉se,瞥了眼身後的徐鳳年,輕聲道:“昨夜姓徐的私殺倒馬關武卒,為師看似是讓他出去頂缸,其實是想讓倒馬關試探一下這個陵州將門附庸的深淺,做這樣虧不起的大買賣,若是連對方家底都不知道,總歸不太穩當,妮蓉你需知為師的良苦用心啊。”



    劉妮蓉面無表情說道:“二幫主言重了,這份心思,劉妮蓉自然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