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二姐

    江湖是什麼,是一張珠簾,女子便是那些珍珠,串出了恩怨情仇,串成了江湖。



    而登船這位被龍宇軒誤以為女俠的女子,無疑是江湖上那顆最璀璨的珠子,幾乎不用後綴“之一”二字。



    她相貌雖只是中人姿se,卻秀氣孤稟,幼時便與堪輿家一同走遍北涼,繪製地理形勢圖,後來進入上yin學宮,同時師從道德林王祭酒與兵家大師,以詩文稱雄,尤其是首創十九道棋盤,天下霸響,棋風平和見韜略,說來奇怪,她與人下棋,極少出現那等讓觀局者倍感晴天霹靂的妙手,既無詭譎,也無煞氣,幾乎手手皆是堅實平穩,看似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往往才入中盤時便有了毫無破綻的完勝氣魄,以字觀人,她自然是稱不上美人,可若說以棋觀人,她無疑是黃三甲不出便天下無雙的存在。棋盤上以理服人,棋盤以外她也不乏做出許多以力服人的舉動,她那柄佩劍可不是一件花哨擺飾。她在上yin學宮削取頭顱,這是寫意湖上任稷下學士,那位秋魔頭黃龍士都不曾做過的壯舉。當今文壇士林對這名年輕女子譭譽參半,唯獨沒有誰說她是庸人。



    可這些都不算什麼,對草包世子來說,連徐驍都敢拿掃帚追著打,之所以這趟出行忌憚著她,還是因為心裡有鬼,擱在以前,講道理講不過二姐徐渭熊,那就撒潑耍賴,惹惱了她,大多也能得過且過,只是這次十有要掉一層皮才行,徐渭熊對他好好萬人敵的兵法不碰,廟堂縱橫捭闔學問不學,偏偏去提刀做那莽夫本就十分反感,加上徐鳳年涉險前往那武帝城,當然更是生氣,君子不立危牆,不是君子更應該如此,原本是先去江南道看望大姐徐脂虎還是去上yin學宮找二姐,五五之間,按照行程,若是想節省時間,順序應當是上yin學宮龍虎山武帝城最後歸途中經過湖亭郡,可正是顧忌二姐心思,才繞了許多彎子,如徐脂虎所說,還得掂量二姐肯定計較先去江南道後去學宮的那點小心眼,真心命苦。



    船就那麼大,能讓已是砧板上待宰活魚的世子殿下躲到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橫豎是一剁,徐鳳年不等徐渭熊入船艙搜人,自己便擠出笑臉小跑出來,二話不說,先抱住二姐不給她拿劍鞘揍人的機會,諂媚喊了一聲姐,心中牢記一事,得喊姐而不能是二姐,嬉皮笑臉說道:“怎麼來劍州了,這跟那死氣沉沉的上yin學宮可隔得有點遠。”



    慕容雄雌面面相覷,便是那每逢大事頗有城府心機的慕容桐皇都給這一幕弄懵了。



    被摟住的徐渭熊也不掙扎,平淡說道:“怕你進了武帝城,不小心就連皮帶骨頭給人一鍋煮熟了。就只好先在這裡守株待兔,這是私。公,則是學宮三年一度的學識考核,其中堪輿一項定在劍州以北的地肺山,考究望氣相地點穴尋龍的本事,王祭酒喝酒誤事,便由我代行考官一職。”



    徐鳳年撇頭望去江岸,才看到站著一大撥襦衫士子模樣的讀人,年輕者尚未及冠,年長者也已花甲古稀,大多各自揹負一隻笨重箱,極少有人錦衣華服,卻應了那句腹有詩氣自華的古話,便是徐鳳年這種最恨讀人附庸風雅的無良草包也討厭不起來。他半點不奇怪二姐以學子身份承擔稷上先生職責,二姐學問淵博龐雜,融會貫通,辭采蔚然,不管是正統經義道德文章還是那些被誤解的旁門左道與奇巧yin技,都涉獵頗深,尤其是這堪輿,曾著有《望龍經批註校補》與《琢玉斧巒頭歌括》,jing妙入微,通篇無一字故作晦澀艱深,因她喜好掛古劍負青笈遊歷山川,故而被心悅誠服的風水師們譽為徐青囊或者青烏先生。徐鳳年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怔怔凝視著風塵僕僕的二姐,半響不說話,只是幫她額角一縷青絲捋順到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