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共戴天

    靖安王府出來的那駕馬車看似簡陋,其實別有洞天,內壁盡是上等檀木貼就,放了一隻羊脂美玉底座的鎏金檀香爐,裴王妃上車後,放好那本《頭場雪》,雙腿彎曲疊放,飽滿圓臀枕在腿上,嫻熟伸手焚起嫋嫋檀香,默不作聲。靖安王趙衡與世子趙珣相對而坐,趙衡閉目轉動只剩一百零七顆菩提子的念珠,無論多大的事情,靖安王定要誦經完畢才睜眼,即使知道父王如老僧入定,趙珣仍舊只敢用眼角餘光去瞥名義上的孃親,複雜一瞥便收回,不敢再看。靖安王唸經百聲千千聲,等到睜眼,已經臨近王府,平聲靜氣說道:“珣兒,知道錯了嗎?”



    正襟危坐的趙珣愧疚道:“知錯。”



    趙衡沒有追究沒有點破,掀起簾子望了一眼車外,淡然道:“倒是看不透那孩子了,都因本王畫蛇添足,錯走了一招昏手。”



    說到這裡,靖安王臉seyin沉斜瞥一眼低眉順眼的裴王妃,見她牽線木偶一般毫無反應,愈發惱火,握緊掛珠,深呼吸一口,轉頭對趙珣說道:“在神湖上你想趁亂要一擊斃命,嫁禍給那幫青黨子孫,心思有了,可審時度勢的火候還是差了,徐鳳年是誰,徐瘸子這輩子都指望他來扛起北涼大梁了,真以為幾名豢養奴才,加上寧峨眉和一百鐵騎就夠了?那未免太小覷了這座江湖,沒有那姓李的老武夫,徐鳳年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趙珣低頭道:“父王教訓得是。”



    趙衡皺了皺眉頭,按奈心中那股如何唸經也摧不破的煩躁,伸手揮散了一些聞著過猶不及的檀香,語調緩慢低聲道:“京城那邊很熱鬧,徐瘸子多半是要遂了心願,能給兒子爭到手一個世襲罔替,不過大柱國的頭銜十有仈jiu是要保不住了,不僅如此,顧劍棠北行兩遼,本就是皇宮裡頭那位逼迫徐瘸子表態,北涼三十萬鐵騎在兩遼的根基,徐瘸子得老老實實自己拔去,北涼看似還是固若金湯,張碧眼可能會見好就收,但亡國遺老這一派估計要有痛打落水狗的動作,就是不知這一出狗咬狗的好戲,能咬掉徐瘸子幾斤幾兩肉,這幫沽名釣譽功夫天下第一的老狗,也就這點出息和用處了。”



    趙珣聽到父王刻薄評價殿上的亡國老臣是一群老狗,自然而然輕蔑一笑,這時他才恢復了一方藩王世子殿下該有的氣度,王朝原有十三州百姓,如今雖說與秋八國的十七州子民融合共處,但心底會沒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百姓尚且如此,更別提趙珣這一小撮天經地義認作普天下都是自傢俬物的頂尖皇室宗親了,再者趙衡在內的六大藩王除去最不成器的淮南王,其餘幾位都參與到秋國戰中,軍功各有大小,裂土封疆,國戰落幕,哪個藩王府沒瓜分得幾位亡國皇帝的妃子公主做侍妾做奴婢?廣陵王更是佔有一名皇后兩名貴妃,既然如此,八國遺老們在他們眼中有何地位可言?饒是你腹有經略,曾經戰功彪炳,可誰真會傻到去當作菩薩供奉起來?同席而坐,都嫌髒了眼睛。



    下了馬車回到府上,在客棧與徐鳳年平易近人的靖安王無視不計其數見面即跪的僕役,穿堂過廊,臨近一座佛堂,趙珣默然轉身離去,趙衡進了敬奉有一尊紫檀地藏王菩薩的晦暗大殿,裴王妃猶豫了一下正要轉身,靖安王趙衡手中本就缺了一顆菩提子的念珠砰然斷裂,珠子砸落在寂靜殿堂白玉地板上,刺耳yin森,親手毀去這一串拴馬索的趙衡再無半點遮掩,一臉猙獰死死盯住王妃,咬牙切齒道:“站住!不要臉的東西,是不是再與那徐瘸子的雜種多說幾句,你就要連魂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