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青城王低頭




    面孔籠罩於黑甲內的大戟寧峨眉沒有任何質疑,作了個收刀手勢,一百輕騎將各自制式北涼刀歸鞘,轉身離開廣場,馬蹄輕緩卻一致。這一百白馬義從雖未真正出刀,不說結果,氣勢上卻已穩勝劍陣一籌。



    這便是當年大柱國肆意踐踏江湖帶來的好處,江湖上不管是單槍匹馬的草莽龍蛇還是有個落腳的宗派人士,都對馬下作戰一樣彪悍冷血的北涼騎兵有一種先天敬畏。



    吳士楨心中大石墜地,仍是不敢輕易撤下神霄劍陣,天曉得是不是那北涼瘋子的陰謀詭計,徐鳳年翻身下馬,走向正殿前的劍陣,呂楊舒三人立即護在他身前,無視劍陣三十六青罡劍,徑直向前。持劍道士不知所措,紛紛回頭望向暫時的主心骨吳士楨,吳士楨騎虎難下,裡外不是人,等到呂錢塘離劍陣只差十步距離,咬牙發狠道:“撤陣!”



    鐘樓上,被青城王稱作趙玉臺的拂塵女子嘆息道:“可惜了。”



    吳靈素皺眉道:“只有你不出手,這劍陣難逃一敗,有什麼可惜的?”



    拂塵女子轉身離去,吳靈素與她做了有名無實的十幾年夫妻,極少看她猙獰惡相的慘淡面容,偶爾會瞧一眼她那不輸於自己的健壯背影,自己今日成就大半歸功於她,能入宮能封王,都是她的手筆,吳靈素從來猜不透她的心思,只知道她用劍,是個半路由入世轉出世的女冠,尋常都以白馬尾拂塵作劍,幾次身陷險境,都是她救下自己,神霄劍陣出自她手,曾在一次中秋月圓夜,見到她在青羊天尊雙峰間的鐵索橋上練劍,一把古劍驚鬼神,連山巔勁烈罡風都被她一劍一劍劈破,吳靈素也算是見多識廣的道士,卻不曾見過如此劍意雄渾的女子,聽說倒是聽說過有一位,那個據說死於疾病的北涼王妃,那個與吳家劍冢有千絲萬縷隱秘關聯的吳姓奇女子。



    能夠與她同姓,青城王吳靈素覺得真的挺好。吳靈素雖被馬尾拂塵的女子打罵十數年,卻絲毫不怕她,更別說有半點敬意,兩人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可惜吳靈素至今沒有想到她到底想要什麼,卻可以萬分斷定她少了自己便成不了她那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的大事,吳靈素早些年還絞盡腦汁想要去搜尋蛛絲馬跡,後來便放棄了,都半百歲數了,再不獨闢蹊徑以丹鼎雙修證得天道,如何去打仙都龍虎山的臉面?反正她對自己有利無害,吳靈素不是杞人憂天的笨蛋,相反,若不是太聰明,他如何會被龍虎老天師器重?吳靈素這一生,只畏懼一個女子,便是皇宮裡那個趙雉皇后,只敬佩一個女子,則是同姓的北涼王妃。



    傳言她為了當年仍是錦州小尉的徐驍,不惜與吳家劍冢決裂,白馬單騎走遼東。為了大將軍徐驍,白衣敲戰鼓。青牛道上去北涼,她更是安心相夫教子,離那本是她囊中物的無上劍道愈行愈遠。



    吳靈素好不容易才回神,吐了口口水,恨恨道:“京城那邊讓我來盯著人屠,我能看到什麼,手腳都被趙玉臺捆住了,連山都下不得。同樣是異姓王,跟徐驍比起來,老子算個卵!趙玉臺,哪天把我逼急了,我再入宮,就告你一狀!”



    說完這氣話,青城王打了一激靈,自顧自哈哈笑道:“玩笑玩笑,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做我的青城王,日日雙修證道,夜夜笙歌,才不管烏煙瘴氣的世俗事,趙玉臺你願意折騰就隨你折騰,反正保證我父子兩人百年榮華即可。”



    身材高大不似女子的趙玉臺手持白馬尾拂塵走下鐘樓,穿門過殿,路途遇見她的女冠和道士,都噤若寒蟬,一個個側身靜立低頭不敢語,她旁若無人,出了青羊宮來到一座仇劍閣,這便是她這位青城山上真正做王的怪人居所,她卻沒有入閣,而是走到閣後的衣冠冢,冢前樹有一劍。這一閣一冢是青羊宮禁地,別說闖入,便是稍微走近都要被她以馬尾拂塵捲走頭顱。趙玉臺駐足良久,轉身入閣,放下拂塵,磨墨,提筆寫道:“經此波折,京城那邊對吳靈素的疑慮可消,青城王早已是死山一座,駐紮甲冑六千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