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些壇黃酒




    徐鳳年一直低頭望著那封信,光看側臉,並無異樣,沉默半響,終於輕聲道:“紅薯,煮些黃酒來。”



    這可不是煮黃酒的時節,湖中蟹鱸都還小著呢,於是大丫鬟柔聲道:“殿下,這會兒就喝?”



    徐鳳年點頭道:“想喝了。”



    紅薯心肝玲瓏,也不問話,去梧桐苑無奇不有無珍不藏的地窖拎了壺徽稽山老黃酒,給世子殿下煮了一壺,端到坐梧桐苑二樓臨窗竹榻小檀几上,徐鳳年要了兩隻酒杯,揮揮手,將紅薯綠蟻在內的丫鬟都請走,整個擺滿價值連城古玩書畫的二樓便愈發清淨,徐鳳年倒了兩杯黃酒,靜坐了一天,始終沒在臉上掛出歡喜悲慟,臨近黃昏,瞥見了那柄冷落多時被掛在牆上做漂亮裝飾的繡冬刀。



    徐鳳年下了竹榻,摘下名字文氣刀更漂亮的繡冬,抽出刀鞘,寒氣沁入肌膚,那次不知死活偷摸了老黃的劍匣,當天就半死不活,足見匣內劍氣凝重,繡冬與那幾把劍,都是斷人頭顱的好東西,與涼州紈絝腰間佩戴裝金鑲玉的玩物不可同語.



    可能入府稍晚的管家僕役,都無法想象這位整日只知尋歡作樂的世子殿下,第一次摸刀極早,才六歲。



    徐鳳年拎刀下樓,看到一群丫鬟聚在院中,面容憂愁,徐鳳年笑道:“都忙自己的去,做做樣子也好。否則被沈大總管瞧見了,又要嘀咕咱們梧桐苑沒規矩的碎話。”



    徐鳳年快步走入臥室,從床底搬出樞機盒,找出那疊以木炭作畫繪劍勢的絹帛,與樞機盒一致無二,都成了遺物。



    不讓人打擾,徐鳳年凝神看了一宿。將簡陋劍譜放回盒內,徐鳳年抬頭看到老爹徐驍不知何時就坐在一旁。



    徐驍問道:“看得懂?”



    徐鳳年搖頭道:“不懂,老黃畫工太差,我悟性更差。”



    徐驍笑了,“你要學劍?”



    徐鳳年點頭道:“學。”



    知子莫若父,徐驍問道:“學了劍,去武帝城拿回劍匣六劍?”



    徐鳳年平靜道:“沒理由放在那裡讓人笑話老黃。”



    徐驍淡然道:“那你五十歲前拿得回嗎?”



    徐鳳年嘆氣道:“天曉得。”



    徐驍沒有任何安慰,只是神情隨意地起身離開,留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話:“想清楚再跟爹說。”



    徐鳳年望著父親背影,問道:“老黃最後說了什麼。”



    徐驍停下腳步,沒有轉身,說道:“等你學成了再說。”



    其實,老黃說了什麼,不重要。



    人都沒了。



    六千里風雲,城頭豎劍匣。



    可十幾罈子的黃酒,都還留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