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6

    她的手機忽然被謝隨奪了扔向一邊。

    少年神情嚴肅,牽扯斷眉越發顯得兇戾。

    寂白眼淚更多了,順著眼眶滑出來根本止不住。

    謝隨看著她被眼淚沾黏的睫毛,被單下的手緊緊攥著拳頭,心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謝隨,我不分。”寂白垂著眸子,平復著顫慄的嗓音:“不管你怎麼說,我只有一個回答,不分。”

    “我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謝隨閉上了眼睛,抑制著喉嚨裡上湧的酸澀:“你不用來醫院了。”

    寂白將手伸進被窩裡,摸到了謝隨那緊握成拳頭的手,繃得像石頭一樣硬。

    她軟軟的手掌就這樣輕輕地握著他,良久,啞著嗓子問:“謝隨,你能再叫我一聲小白嗎。”

    謝隨的喉結滾了滾,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喃了聲:“小白。”

    她忽然抬頭吻住了他乾燥的唇。

    謝隨本能地後仰,眼淚沾到了他的臉上,他望著女孩緊閉的溼潤眼睫,心疼得彷彿要炸裂了一般。

    “那你還喜歡小白嗎。”她終於繃不住,捧著他的下頜哭了出聲,邊哭邊吻他的下唇:“如果你還喜歡小白,就不要分手,好不好。”

    眼淚落進了他苦澀的唇裡,正如那個大雨天,他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拖著行李離開家,離開他,留他一個人站在大雨中,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或許他真的就像程瀟所說的那樣,是會傳播的病毒,任何遇到他的人,都不會好過。

    他應該把自己封閉起來,永遠不要接觸任何人。

    良久,謝隨伸手握住了寂白的肩膀,抑制著嗓音裡的顫慄,沉聲說:“小白,未來很長...”

    但是他只說了這幾個字,就說不下去了,他要怎樣告訴她,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他要怎樣說,我再給不了你任何東西了...

    當初是他一定要將她留在身邊,當初是他信誓旦旦地說,跟我在一起你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現在他卻要告訴她,未來很長,時間會改變一切…包括自以為深刻和不能忘懷的愛。

    “謝隨,未來很長,可我只想要你。”

    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脖子,將臉貼著他硬邦邦的胸膛,說什麼也不肯鬆手:“你別推開我,行嗎。”

    謝隨強忍著胸腔裡撕心裂肺的疼意,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扯下去:“寂白,我有點累了,你先走吧。”

    寂白預料到讓他接受這一切有多難,但是她不會輕易放棄,她站起身,替他捻好了被單,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

    謝隨閉上眼睛,感受著印在額間的溫柔。

    待她走出房門的那一刻,謝隨忽然開口問:“多少分?”

    她知道,他問的是她的分數。

    “能上s大。”

    謝隨微垂了垂眸子,心裡的一塊石頭算是落地了。

    只要她能好,一切都能好。

    他只要默默地望著她,平平安安,得償所願,這個世界就算沒有薄待他。

    **

    晚上,寂白回到家,奶奶看到她紅彤彤的眼睛,預料到有事發生了。

    庭院的花架邊,她對寂白招了招手:“白白,過來。”

    寂白走到藤椅邊,奶奶牽著她的手,讓她坐下來:“小白,怎麼了?”

    寂白緊緊咬著唇,低聲道:“謝隨,他說要分手了。”

    奶奶沉沉地嘆息一聲:“未來的路上,還會遇到好多好多的苦難和挫折,但是那些都不值得你掉一滴眼淚,你努力攀上高峰,是為了見證長風萬里,見證人生的另一番廣闊天地。再回首,你的青春歲月裡遭遇的失意,都不足掛齒。”

    寂白抱住了奶奶軟軟的身子,終於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可是我還是很難受。”她抽泣著說:“我不想離開他,我應該好好照顧他,把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一切都給他。”

    就像…上一世他對我那樣。

    “可你想給他的,或許並不是他想要得。”

    奶奶低頭,慈祥地看著寂白,用褶皺的手背替她擦掉眼淚:“或許他想要的...只是看見你幸福。”

    寂白拼命搖頭:“我不會改變心意。”

    奶奶輕拍著她的背:“愛是軟弱,愛也會讓人變勇敢,他是這樣,你也是。”

    寂白抬頭,淚眼婆娑地用力點頭:“我會勇敢。”

    **

    晚上,叢喻舟打開了病房門,謝隨聽到響動,睜開了眼睛。

    “沒想吵醒你。”

    叢喻舟調暗牆上的壁燈:“再睡會兒吧。”

    謝隨艱難地支撐著身子,坐起來,沉聲問:“你們幾個,考得怎麼樣?”

    “也還行吧,上本科了。”叢喻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行,少考一科都能上二本,你的英語成績三模的時候多少來著,129吧,你要是去考了英語,這還不是全國重點大學隨你挑啊。”

    謝隨垂了垂眸子,沒有說話。

    他已經作出了選擇,沒有必要再去想如果,這個冰冷殘酷的世界沒有如果...

    “這幾天報志願,咱們好好商量商量,看報什麼學校比較穩妥。”

    “我不報。”

    叢喻舟詫異地看著他:“什麼?”

    “當初我就說過,除了s大,我不會念別的學校。”

    “謝隨,你別這樣固執...”

    謝隨抬起漆黑的眸子,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堅定,他決定了的事,從不改變。

    叢喻舟換了個說法:“不念大學,你打算做什麼呢?”

    “之前有車隊請過我,我準備試試賽車這條路,掙點錢。”

    他頹然地冷笑一聲:“現在老子這樣子,除了錢,沒別的指望了。”

    叢喻舟嘆了聲,又問:“那你真的要和小白分手?”

    “嗯。”

    “她這幾天一直在醫院照顧你,她對你真的好。”

    謝隨頹然地揚了揚嘴角,還能不知道她對他好麼,可是他又能怎麼樣,他能給她最好的報答就是…放她走。

    忍痛一時總比一輩子糾纏折磨要好。

    山長水闊,任何傷痛都會有痊癒的那一天。

    “她是我喜歡的第一個女孩。”謝隨抬頭看看叢喻舟,勉強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誰。”

    叢喻舟望著謝隨,眉宇間透著複雜的神情。

    他壓抑地說:“她跟了現在的我,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老子想都不敢想,只要一想到...”

    他會嗅到死亡的氣息,來自他內心深處的...腐朽與死亡的氣息。

    叢喻舟想到這兩天的謝隨,他很難想象,謝隨居然會這樣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換了任何一個年不過十九的少年,聽到這樣的消息,恐怕都會瘋吧,更何況那人是謝隨。

    可是並沒有,他沉默隱忍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提及此事也絲毫沒有任何情緒的波瀾,就像是對待普通疾病一樣。

    他一夜之間仿若變了一個人,或者說,一夜之間忽然長大了。

    直到現在,叢喻舟才明白,謝隨一直忍著,壓抑著不發瘋。因為他一旦崩潰,寂白肯定哭,肯定比現在難過十倍百倍。

    他寧可一個人默默承受所有的一切,也不想讓她難受。

    **

    八月下旬,謝隨出院了,而寂白也收到來自s大的錄取通知書。

    這段時間,她平靜地接受了謝隨的所有決定,包括放棄填報志願,準備加入車隊,在賽車這塊搞點事情。

    寂白都接受,因為她知道,謝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寂白願意讓他去試著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

    但寂白唯一沒有接受的...是謝隨說要和她分手。

    謝隨一而再地提出來,被寂白一而再地拒絕,只要他稍稍態度強硬一點,她就會哭。

    看到她哭,謝隨會難受得恨不得殺了自己。

    後來,謝隨索性便不再見她了。

    六七月整整一個月,寂白都無法聯繫到謝隨,而她又面臨著填報志願的事情,同時奶奶又讓她到公司裡來實習,她每天連軸轉,忙得昏天黑地。

    忙碌似乎的確有幫助,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傷痛。

    可是每每夜深人靜的m,思念也會如浪潮般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