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夜奔第十八

    只是魏無羨不明白,他這一年來並未做什麼觸犯金子勳利益的事。即便一年多以前他曾與金子勳在宴廳有過不快,金子勳意圖報復,那也不該拖了一年才報復。何以忽然要帶一群人在這裡圍堵他?

    金子勳沉著面道:“魏無羨,你不要裝蒜了。我警告你,立刻解了你下的惡咒,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不追究計較。”

    魏無羨一聽便知有麻煩了。即使明知會遭到怒斥,他也必須問清楚:“什麼惡咒?”

    “你還明知故問?”金子勳猛地扯開了自己的衣領,咆哮道:“好,我就讓你看看,你親自下的惡咒成果!”

    他的胸膛之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這些坑洞小的小如芝麻,大的大如黃豆,均勻地遍佈在他身體上,令人惡寒。

    千瘡百孔!

    “千瘡百孔”是一種陰損刻毒的詛咒。當年魏無羨在姑蘇藍氏的藏書閣抄書時亂翻,翻到過一本古書,上面講到這種詛咒時配過一副插圖,圖上那人面容平靜,似乎並無痛覺,可身上已經長出了許多個錢幣大小的黑洞。

    下咒者的怨念越強,中咒者修為越薄弱,後果便越嚴重。一開始,中術者是沒有知覺的,多半會以為自己毛孔變大了,然而接下來,那些洞就會變成芝麻大小,越到後面,坑洞越長越大,越長越多,直到全身都被大大小小的黑洞爬滿,彷彿變成一個活篩子,駭人至極。而且皮膚表面生滿了瘡孔之後,詛咒就會開始往內臟蔓延,輕則腹痛難忍,重則五臟六腑都潰爛!

    魏無羨一眼辨了出來這種惡詛,道:“‘千瘡百孔’。這咒著實厲害,不過,與本人無關。”

    金子勳似是自己也噁心看到自己的胸膛,合上衣服道:“那怎麼會這麼巧?中惡咒的,剛好都是當初斥責過你的人。罵一罵你們就下這種歹毒的惡咒?什麼心胸!”

    魏無羨道:“金子勳,我的確看你不怎麼順眼。但如果我要殺人,不必玩背後下惡咒這種陰溝裡的把戲。而且你們一猜就猜到是我,我會這麼明顯地暴露自己嗎?”

    金子勳道:“你不是很狂嗎?敢做不敢認了?”

    魏無羨懶得跟他辯,道:“你自己解決吧。我先行一步。”

    聞言,金子勳目露兇光,道:“先禮後兵,既然你不懂回頭是岸,那我也不客氣了!”

    魏無羨頓住腳步,道:“哦?”

    “不客氣”的意思很明顯。要解開這種惡咒,除了讓施咒者自損道行,自行撤回,還有一個最徹底的解決辦法:殺掉施咒者!

    魏無羨蔑然道:“不客氣?你?就憑你這一百來號人?”

    金子勳一揮手臂,所有門生搭箭上弦,瞄準了山谷最低處的魏無羨和溫寧。

    果然是他不主動招惹是非,是非也會來招惹他!

    魏無羨將陳情舉起,笛音尖銳地撕破寂靜的山谷。然而,靜候片刻,沒有任何響應之聲。

    一旁有人高聲道:“方圓十里之內都被我們清理過了,你再吹也召不來幾隻幫手的!”

    果然是早有預謀,將這窮奇道設成了為他精心佈置的葬身之地。魏無羨冷笑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聞聲,溫寧舉手,拽斷了脖子上掛著一枚符咒的一條紅繩。

    這條紅繩斷裂之後,他的身體晃了晃,臉上肌肉開始逐漸扭曲,從脖子往面頰爬上數道黑色裂紋。突然仰頭,發出長長一聲非人的咆哮!

    這埋伏的一百多人裡也不乏夜獵場上的好手,從沒聽過一具兇屍能發出這樣恐怖的聲音,不約而同腳底發虛。金子勳也是頭皮發麻,然而他胸膛上長的東西,讓他更難以忍受,登時一揚手臂,下令道:“放——”

    正在此時,另一側山壁之上,一個聲音喝道:“都住手!”

    一個白衣身影輕飄飄地落下山谷。金子勳原本已咬著牙紅了眼,一看清來人身形樣貌,還擋在了魏無羨身前,又驚又躁,失聲道:“子軒?你怎麼來了?!”

    金子軒一手扶在腰間劍柄上,冷靜地道:“來阻你們。”

    金子勳道:“阿瑤呢?”

    去年他還對金光瑤十分瞧不起,頗為輕賤看低,如今兩人關係改善,便喚得親近了。金子軒道:“我把他扣在金麟臺了。若不是我在他取劍的時候撞破了他,你們便打算這樣亂殺一場嗎?做這樣大的事,也不說一聲,好好商量!”

    金子勳身中此千瘡百孔惡詛之事,實在難以啟齒。一來他原先相貌體格都不錯,素來自詡風流,無法容忍被人知道他中了這麼噁心難看的詛咒;二來中咒就說明他修為不夠,靈力防衛薄弱,此點更不便為外人道。因此,他只將中咒之事告訴了金光善,求他為自己尋找最好的秘咒師和醫師。誰知醫師咒師都束手無策,於是,金光善便給了他窮奇道截殺之計。

    金光瑤則是金光善本說好派來為他助陣的幫手。至於金子軒,因為魏無羨是江厭離的師弟,再加上金江夫妻恩愛,金子軒幾乎什麼破事鳥事都要和妻子嘮叨一番,擔心他走漏了風聲,讓魏無羨有了防備,是以他們一直瞞著金子軒今日截殺一事。

    當年魏無羨見金子軒最後一面時,他還是一派少年的驕揚之氣,如今成家後卻瞧著沉穩了不少,說話亦擲地有聲,有模有樣:“此事還有轉圜餘地,你們都暫且收手。”

    眼看就能殺死魏無羨,金子軒卻突然攔了下來,金子勳又怒又躁,急道:“子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來幹什麼的?息事寧人?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轉圜的,你是沒看見我身上這些東西嗎?!”

    看他似乎又想掀衣露那一片坑洞的胸膛,金子軒忙道:“不必!我已聽金光瑤說過了!”

    金子勳道:“既然你都聽他說過了,就該知道我等不得,不要攔我!”

    他二人畢竟是從小便熟識的堂兄弟,有一二十年的交情,並不算差,此時金子軒確實不好向著外人說話,而且他也實在不喜歡魏無羨這個人,回頭冷冷地道:“你先讓這個溫寧住手,叫他不要發瘋,別把事情再鬧大了。”

    魏無羨更不喜歡他,莫名被人圍堵,火氣更大,也冷冷地道:“事情原本就不是我鬧出來的,為何不讓他們先住手?”

    四下一片不依不饒的叫囂。金子軒怒道:“這個時候你還強硬什麼?先跟我上一趟金麟臺,理論一番老實對質,把事情說清楚了,只要不是你做的,自然無事!”

    魏無羨嗤道:“強硬?我毫不懷疑,只要我現在一讓溫寧收手,立刻萬箭齊發死無全屍!還上金麟臺理論?”

    金子軒道:“不會!”

    魏無羨道:“金子軒,你給我讓開。我不動你,但你也別惹我!”

    金子軒見他執拗不肯軟化,突然出手擒他,道:“為何你就是不懂得配合!阿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