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三毒第十二 5

    江澄已經根本聽不進去旁人的話了,他已經是半瘋癲的狀態,掐著魏無羨狂笑道:“魏無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無羨!你,你……”

    突然,一道紅影踹開門閃了進來,一掌拍下,劃過一道銀光,江澄腦袋被紮了一針,立刻又躺了回去。溫情旋身關上門,怒聲低喝道:“溫寧,你是有多傻?就讓他又喊又笑鬧得這麼大聲?!生怕不被人發現?”

    彷彿見到了救星,溫寧叫道:“姐姐!”

    溫情道:“叫什麼姐姐!我還沒問你,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大包天?竟然還敢藏人!我剛才已經問過了,難怪你忽然要去雲夢那邊。你吃了雄心豹子膽,這次誰給你的底氣?溫晁要是知道你幹了什麼,還不得撕了你?他要是真的下決心要除掉誰,你以為我能攔得住?”

    溫寧的臉一片雪白,魏無羨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掃動,溫情語速極快,口齒清晰,語氣鏗鏘有力不容反駁,他完全找不到插口的機會。溫情嚴厲地道:“我念在你出於感激情有可原不多說什麼。但是這兩個人絕不能在這裡久留!你忽然去又忽然走,溫晁那邊馬上就丟了人,你以為溫晁蠢到那個地步?他們遲早要搜到這裡來的。這兒是我管轄的監察寮,而這兒是你的屋子,被人發現你藏了誰會是什麼罪名?你好好想清楚。”

    她把利害關係說得這麼清楚,就差指著魏無羨的鼻子說你們趕緊滾不要留在這裡拖累我們了。若受傷的是魏無羨,或者救他們的是別的人,他此刻一定硬氣地道一聲後會有期,立即走人。可現在受傷的江澄,非但受傷,還失丹了,精神極不穩定,無論如何他都硬氣不起來。而且原本就是溫家害得他們落到如此境地,難免心有不甘,心懷僥倖,魏無羨只能咬牙沉默不語。

    溫寧道:“可是,可是是溫家的人……”溫情打斷他道:“溫家做的事不代表我們做的事,溫家造的孽不代表要我們來扛。魏嬰你不用這樣看著我。冤有頭債有主,我是夷陵這邊的寮主,可我是受命上任,我學醫也沒殺過什麼人,你們江家人的血我更是沒沾過手。”

    確實,從沒聽說過溫情手下出過什麼人命或慘案,只有各地都盼著她去接手的。因為溫情是溫家人中難得行事作風正常的人,有時還能在溫若寒面前說幾句好話,口碑一向不錯。

    房間裡一片靜默。

    半晌,溫情道:“那根針不要拔,這小子醒來就會發瘋,大喊大叫外邊都能聽到了。等他傷養好了再拔,之後趕緊的走。我可不想和溫晁打交道,尤其是他身邊那個女人,我看了噁心!”

    她說完果斷出了門。魏無羨道:“她……這是讓我們不能久留,但是可以留個幾天的意思……嗎?”

    溫寧忙點了點頭,道:“謝謝姐姐!”

    門外拋進來一包藥材,溫情遠遠地道:“真謝謝我就爭氣點!剛才你那弄的是碗什麼鬼藥,重煎!”

    溫寧被這藥包砸了個正著,卻很高興地道:“我姐配的藥,肯定好。比我好幾百倍,絕對好。”

    魏無羨終於徹底放下心來,道:“謝謝。”

    他知道這對姐弟一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個主動伸出援手,都是冒了極大風險的。正如溫情所言,溫晁若是下定決心要除掉什麼人,溫情未必能攔得住,說不定自己還要受牽連。畢竟別人生的,總歸比不上自己親生的。

    江澄頭上插著那根針,昏睡了三日。身上的骨頭和皮外傷都養好了,只剩下那一道消不掉的戒鞭痕,還有拿不回來的金丹。

    魏無羨也想了三天。

    三日之後,魏無羨告別溫寧,揹著江澄,走了一段路,向一位守林人借了一間小屋子。這才把江澄頭上那根針拔掉了。

    過了好久,江澄才睜開眼睛。

    醒是醒了,可一動也不動,連翻個身,問一句“這又是哪裡”的興趣都沒有。不喝水也不進食,彷彿一心求死。

    魏無羨道:“你真的想死嗎?”

    江澄道:“活著也報不了仇,不如去死,說不定還能化為厲鬼。”

    魏無羨道:“你是從小就受安魂禮的人,死後也化不成厲鬼。”

    江澄道:“既然死活都報不了仇,那麼死活有什麼區別。”

    說完這句之後,他就再也不開口了。

    魏無羨忙裡忙外,做了一頓飯,擺上桌,道:“起來。吃飯了。”

    江澄自然不會理他。魏無羨坐在桌邊,自己拿起了筷子,道:“你不補充體力,怎麼去拿回你的金丹。”

    聽到“金丹”二字,江澄終於眨了一下眼睛。

    魏無羨繼續道:“是的,不用懷疑,你沒聽錯。我說的就是‘拿回你的金丹’。”

    江澄動了動嘴唇,嗓音乾啞:“……你有辦法?”

    魏無羨從容道:“有辦法。”

    他轉過身,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母親藏色散人是抱山散人之徒嗎?”

    這一句話短短几十個字,一剎那便點燃了江澄原本毫無生氣的雙眼。

    抱山散人,傳說中已活了幾百歲的仙士,已登仙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世外高人!

    他顫聲道:“你是說……你是說……”

    魏無羨口齒清晰地道:“我是說,我知道‘抱山’,抱的是哪座山。也就是說,我可以帶你去找抱山散人。”

    江澄道:“……可是、可是你不是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嗎?!”

    魏無羨道:“我並不是全部不記得。有些重複過許多次的零碎片段,我還是沒忘的。我一直記得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對我重複,告訴我一個地點,還有一些事。這個聲音說,如果今後遇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可以到那個地方,上那座山,求助山上的仙人。”

    江澄一下子滾下了床。

    他撲到桌邊,魏無羨把碗筷往他面前一推,道:“吃飯。”

    江澄扒在桌邊,激動地道:“我……”

    魏無羨道:“吃飯。邊吃邊說。不然不說。”

    江澄只得爬上了凳子,拿起筷子開始往口裡胡亂扒飯。原本已心如死灰,卻忽然發現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他激動過頭,周身似有烈火灼燒,坐立難安,連筷子拿倒了都不知道。魏無羨看他心不在焉地吃了起來,這才道:“過幾天我就帶你去找。”

    江澄道:“今天!”

    魏無羨道:“你怕什麼,幾百年的仙人,難道還能這幾天就沒了?之所以要過幾天,是因為這其中有很多忌諱,我得慢慢跟你叮囑。否則如果犯了禁忌,惹怒了師祖那就完了,你我都要完。”

    江澄睜著眼睛看他,指望他多說一點。魏無羨又道:“上山之後,你不能睜開眼睛四下亂看,記山上的景色,看其他人的臉。記住,無論對方要你做什麼,你都要照做不誤。”

    江澄道:“好!”

    魏無羨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如果被問起你是誰,你一定要說,你就是藏色散人的兒子,千萬不能暴露真實身份!”

    江澄道:“好!”

    估計眼下無論魏無羨提什麼要求,他都會雙眼發紅地說好好好。魏無羨道:“行了,吃飯吧,恢復體力養足精神。這幾天我要準備準備。”

    江澄終於發現自己的筷子拿反了,換了過來,多吃幾口,辣的眼眶發紅,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真難吃!”

    被反覆追問了幾日關於抱山散人的細節之後,魏無羨帶著江澄出發,跋山涉水,來到了夷陵的一座深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