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狡童第十

    想象著自己的頭被這具無頭兇屍撅下來、血淋淋地安到他脖子上的情形,眾少年一陣惡寒,齊刷刷舉手護住頭頸,開始慢悠悠地在花園裡四下“逃竄”起來。一群人彷彿在和這個無頭鬼玩兒一場兇險的捉迷藏遊戲,被鬼抓到的人,就要把腦袋交出來。

    魏無羨負著手,緩緩移動步伐,邊走邊觀察這具無頭屍的動作。他心道:“這好兄弟的姿勢有點奇怪啊?一直虛握著拳頭在揮動手臂,這個動作……”

    而一旦無頭人捕捉到了某個少年的蹤跡,魏無羨便擲出一枚石子,轉移他的注意力,將他引到自己這邊來。藍景儀道:“我們就這樣一直這麼走下去嗎?”

    魏無羨想了想,道:“當然不是。”

    說完,他高聲喊道:“含光君!含光君啊!含光君你回來了嗎!救命啊!”

    見狀,其他人也跟著他一起喊了起來。反正這具兇屍沒有頭,聽不到聲音,一個喊得比一個悽切,一個喊得比一個高亢。須臾,藍忘機的身影閃現在花圃的園口。

    這群小輩都要喜極而泣了:“含光君您可算回來了!”

    藍忘機一見那道無頭的身影,竟微微怔了一怔。隨即,二話不說,避塵出鞘。那無頭人覺察有一道十分厲害、冰寒徹骨的劍芒襲來,舉起手臂,又是一揮。魏無羨心道:“又是那個動作!”

    那無頭人身手也敏捷矯健得很,縱身一躍,擦身錯開避塵掠過的鋒芒,反手一抓,竟然就這麼抓住了避塵的劍柄!

    他將避塵劍提在手中,高高舉起,似乎想查看手裡抓住的這個東西,奈何他沒有眼睛。眾人神情陡變,藍忘機卻面不改色,翻出古琴,低頭在一根弦上勾指一挑。

    琴絃震顫,絃音彷彿化成了一隻利箭,呼嘯旋轉著,射向那具兇屍。

    無頭人揮劍一斬,擊碎了這一聲弦響的餘音。藍忘機一撥而下,七根琴絃齊顫,唱出激越高昂之音,彷彿刀林劍雨漫天落下!

    同時,魏無羨抽出竹笛,以銳利的笛音相和。在琴笛咄咄逼人的相和合擊之下,這具兇屍終於倒下了。

    準確地來說,並不是倒下,而是散架了。手是手、腿是腿、身體是身體,支離破碎地散在堆滿殘葉的地面上。

    藍忘機翻手收琴,召劍回鞘,和魏無羨一起走到這些斷肢旁,低頭看了一眼,取出五隻全新的封惡乾坤袋,看樣子是準備重新封屍入袋。藍思追似乎有話想問,藍忘機道:“休息。”

    儘管亥時未至,但含光君已發話,藍思追便不再多問,而是恭敬地道:“是。”這便帶了其餘的小輩們,尋花圃的另一處,重新生火休息去了。

    屍堆旁只剩兩個人,魏無羨蹲在地上,拿著那隻左手往乾坤袋裡塞,塞了一半,道:“含光君,好兄弟只剩下一個頭顱沒找齊了。但是這次,左手沒有再指引下一步的方向了。”

    藍忘機道:“右手也沒有。”

    頭顱是最關鍵的部位,但,也一定是最難找的部位。魏無羨道:“不指明方向,難道線索就這麼斷了?”

    默然片刻,藍忘機道:“不。我已知此人是誰。”

    魏無羨道:“你知道了?”

    藍忘機緩緩點頭,魏無羨道:“好了,我也知道是誰了。”

    他壓低聲音,道:“赤鋒尊,對嗎?”

    剛才“捉迷藏”的時候,這具無頭屍一直在重複一個動作:虛握拳頭,揮動手臂,橫砍豎劈。看起來,很像是在揮動某種武器。

    一提到武器,魏無羨便想到劍。但他自己是用劍的人,以前也和不少用劍的名士交過手,卻從來沒有見過哪位高手是這樣用劍的。

    劍為“百兵之君”,用劍之人,總會講究幾分端莊,或是幾分飄逸。即便是刺客的劍,狠辣陰毒裡,也必要有幾分靈動,“刺”的動作非常多。而觀那名無頭人使劍的動作,太過沉重,殺伐之氣、暴戾之氣過重,毫不優雅,毫無風度。

    但,如果他握的不是劍,是一把刀,而且是一把很沉重、殺氣極大的刀——那便合情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