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1 節 師姐,請再愛我一次

    燕戩臨死前對我說:「下一世,我還會來找你。」

    可是我等了他許久,都沒有等到他回來。

    應子政問我:「現在這樣,你滿意嗎?」

    「你不要笑。」我說道,「你一笑,就不像他了。」

    1.

    燕戩囚禁我的當天,應子政就殺了過來。

    可惜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沒說幾句就動起手來。

    兩個化神期的大能鬥法,一時間天雷滾滾、暗無天日,光是無意間流露出的威壓就逼得我呼吸不順。

    「咳咳……」

    我躲在房間裡吃力地掙扎,因著被下了軟筋散,幾乎是用了全身力氣才爬到房門處,顫顫巍巍地開了門。

    燕戩剛剛突破至化神中階不久,可應子政竟在我不知不覺中早就升至化神圓滿,壓著燕戩死命了打,燕戩受了重傷,偏偏還護在房子前,不願它被破壞。

    「都……停下……」

    我的聲音微不可聞,但燕戩還是立刻停了手,應子政趁此機會一劍飛過,只見燕戩腰部又落下深深的傷痕,可他隻身子晃了一瞬,又衝我而來。

    應子政面無表情落地,手中劍輕顫。

    「朝元!……」

    燕戩一把抱住我,臉緊緊貼著我的:「朝元……別怕……」

    「師姐,殺了他。」

    應子政冰冷地開口,看向我的眸子深不見底。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我曾經最要好的師弟是那麼的陌生。

    「他已墮魔,早被下了追緝令,正道人士人人見而誅之。」

    劍鋒指向燕戩,應子政的聲音直接貫入我的腦海,「師姐,殺了他!」

    「……放過他。」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囁嚅著說了三個字,卻是目光躲閃,長嘆一聲,「放過他。」

    「放過你自己罷,師姐。」應子政低聲道,「……也放過我罷。」

    「他墮魔是為了我!」我嘶吼,燕戩已因重傷而癱軟在我懷中,我抱緊了他,哀求道,「阿政,你就當沒看見可以嗎……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可以嗎……」

    「他害了你,師姐。」應子政的聲音如風般飄忽不定,「你不會真的愛上他了吧。」

    ……我渾身一顫,不知道他是否點破了原因。

    我愛上他了嗎?

    2.

    四年前我第一次見到燕戩,他欣喜若狂,說他是萬劍山的劍尊,而我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愛人的轉世。

    三月前我答應與他結為道侶,他高興地向全修真界宣佈了這個消息,舉辦了盛大隆重的道侶大典,對我說生生世世永遠愛我。

    一月前燕戩墮魔,我親眼看著他臉上漸漸顯現魔人獨有的暗紋。

    周圍人喧譁聲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可是他望向我的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澄澈而溫柔。

    昨天他將我擄走囚禁,我陪他過了生辰。

    燕戩抱著我,讓我喂他用膳,我僵硬地保持著動作,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燕戩是那麼的溫柔啊,哪怕我根本不記得前世的經歷,哪怕他墮了魔,在我心中他依舊只是燕戩。

    那我愛上他了嗎?還是僅僅因為我只是他愛人的轉世呢。

    我還記得我剛剛遇到他的時候,他對我說,我是他的愛人。

    ——的轉世。

    我一開始當然是不信的。

    那一年我剛剛下山,沒了師尊的管束,與我的師弟應子政在附近的鎮子裡胡吃海喝、肆意妄為,正好撞上了上元節廟會,興致勃勃地去賞燈。

    我拉著應子政亂逛,他絮絮叨叨地叫我下了山也要勤加修煉不可妄為,我反手把糖葫蘆塞他嘴裡:「閉嘴啦!」

    「師姐!」他氣急敗壞地喊,「你再這樣我可不理你了啊!」

    我做了個鬼臉,「有本事來追我呀?」說著就跑遠了。

    等我停下來,卻見人影綽綽,燈火輝明,周圍是陌生的景象,竟也見不到應子政人了。

    我慌了神,想要尋他的時候,轉身卻撞到了人。

    「啊!呃……」

    好痛啊,感覺像是撞到了一塊石頭……

    眼淚差點噴薄而出,還好逼了回去。

    我揉揉額頭,抬頭一看,只見面前人眉目如畫、霞姿月韻,端的是仙風道骨的架子,好一個翩翩美男子。

    「你……」

    他震驚地開口,我莫名其妙生出一股慌張來,但很快他又恢復了正常,問我:「這位道友……是怎麼了?慌里慌張的?」

    我訥訥:「我、我跟師弟走散了……」

    他竟笑著拉住我的手,牽著我去尋阿政。

    而我被他令人驚豔的面容勾了魂,稀裡糊塗就跟著走了。

    還好他不是壞人。

    路上我得知了他的名字「燕戩」,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事後我才想起來這正是萬劍山劍尊的名諱。

    之後找到了師弟後,燕戩卻也沒有離去,反倒是纏上了我。

    非要跟我一同遊歷,我們也如此相熟了起來。

    燕戩實力只有化神,雖然比我這個金丹境是高了不知道多少,但是作為劍尊還是有點不夠看。

    熟了後我還笑他萬劍山怎會有你這般修為低微的劍尊,而他看向我,聳聳肩:「都是為了你啊。」

    我又失了神。

    從我們見面的那一刻起,燕戩就告訴我:「你是我愛人的轉世。」

    我原以為他在說笑,但看著他認真而堅定的神色,取樂的話語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訥訥地受了。

    對燕戩來說,我大約是他用盡一生守護的珍寶。

    但是對我來說呢?

    慚愧。

    我雖為女子,卻生來風流,當然熱衷於處處留情,具體表現為每晚都往百陽樓裡跑。

    嘖,主要是樓裡的花魁長得太帥了。

    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我只是想給天下所有的帥哥一個家。

    阿政大約是習慣了我的做派的。

    畢竟宗門裡的帥哥都被我禍害了個遍,不然師尊也不會這麼幹脆地把我扔下了山。

    雖然阿政有時候會把我提溜回家,再控訴我無情無義的做派,但絕大部分時間都是由我去的。

    但是燕戩不會,他的愛是我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3.

    「啊燕戩……」我心虛地移開了目光,花魁小心翼翼地躲在我身後。「你怎麼來了呀?」

    「我不來,看你們鬧到天亮?」燕戩笑眯眯的,手中長劍寒光凌冽,「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一溜煙爬起來,「現在立刻馬上!」

    我乖乖地跟著他回了客棧,一抬頭應子政也站在房門外,同樣笑眯眯的。

    前面是師弟,後面的燕戩,我打了個寒顫,趕緊求饒:「打人可以不要打臉!我、我就是在外面多呆了一會兒而已!」

    應子政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有理了?」

    最後還是沒捱揍,他們倆果然是愛我的。

    但之後我還是死性不改,燕戩無可奈何,只是每晚都會在固定時間帶我回家。

    其實我們還沒有表明心意,不,燕戩是愛我的,但我不知道如何回應。

    雖然如此,但燕戩還是包容我,陪著我四處遊歷。

    當然,還有我的師弟,應子政。

    我們一行三人到處斬妖除魔,也算是闖出了幾分名氣。

    燕戩和阿政皆是驚才豔豔的絕世天驕,倒是收穫了不少女子的青睞。

    於是有時候我也跟阿政打趣:「師弟啊,你什麼時候帶個姑娘讓我見一見?」

    「我帶個什麼姑娘。」他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又去搗鼓火堆,嘴裡嘀咕著,「師姐又莫名其妙了。」

    彼時我們正在一個破舊的佛廟裡暫住一晚,燕戩出去尋食物去了,我跟阿政順手搞定了火堆。

    我坐在一旁撐著下巴,「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尋個道侶了罷?」

    「你不要嫌我話多,我只是覺得……」

    「呲——」

    「阿政?」火苗飛起三尺高,差點燒著了應子政的衣袖。

    我一驚,急匆匆站起身想要看他是否受了傷,卻被他躲過。

    「我出去一下,燕戩這人怎麼這麼墨跡的。」

    應子政面色不愉,動作有些僵硬地離開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半晌無語。

    其實我不是不知道他對我的感情。

    雖然說是我的師弟,但其實他比我年長一歲,但師尊帶我入宗的時候告誡他要保護我,所以讓我做了師姐。

    那一年我六歲,剛剛痛失雙親,應子政是我身邊唯一的同齡人。

    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一同修煉,幼年時我們的世界只有彼此。

    我不能確定應子政愛我,是真的順應本心,還是因為他只認識我?

    本來日子就是這樣平淡而詭異地過著,但是很快噩耗突傳,師尊他沒有撐過雷劫,宗主傳信讓我們迅速回宗。

    我拉著師弟就往宗門的方向跑,終於見到了師尊最後一面。

    阿政繼承了峰主之位,一天到晚見不到人,我反倒閒了下來,整天就在宗門裡亂逛。

    燕戩也回了萬劍山,但還是時時來看望我,我與他的感情迅速升溫,只差一個人去捅開這個窗戶紙。

    沒多久他約我去凡界散心,剛好我在宗內百無聊賴,當即跟著他偷偷下了山。

    又到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小鎮,我拉著他的手蹦蹦跳跳:「燕戩,今天是不是還是上元節?」

    「是啊。」他笑著拿過一個面具,替我戴上,「今晚有煙花大會,一起去看吧。」

    如同初見那一晚,周圍人影憧憧,燈火燦爛,我與他並肩站在橋上,欣賞漫天煙火。

    煙花奼紫嫣紅,轉瞬即逝猶如曇花一現。

    可旋即又有更多更大的煙花沖天而起。

    時而如金菊怒放、牡丹盛開;時而若彩蝶翩躚、巨龍騰飛;時而像火樹爛漫、虹彩狂舞。

    照亮了半邊天空,也照亮了煙花下的我和燕戩。

    我聽見他說:「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燕戩對我求了情緣,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廟會結束後,燕戩把我送回了宗門。

    深夜,應子政來尋我。

    他一身普通的弟子服,卻彷彿披了一層月光般朦朧,看向我的眼神略帶疲憊。

    「師姐,你真的有那麼喜歡他嗎?」

    「……是啊。」我道。

    他緊追不捨:「不是被什麼轉世影響了嗎?」

    「我沒有前世的記憶,阿政。」我答,目光堅定,「僅僅是作為『喻朝元』答應了他。」

    我們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半晌,他才輕飄飄地說道:「你不覺得對我太殘忍了嗎?」

    4.

    我從未認真想過我與他的關係。

    我之前是怎麼看應子政的呢?

    師弟、親人、朋友,亦或是可有可無的……

    我不想用更輕蔑的詞語。

    這對他確實太殘忍了,可是我還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