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1 節 之歸:太子妃逆襲記(一)

    1

    我是他結髮十年的太子妃,他登基後卻只封我為貴妃。

    我起身接過冊封摺子,問那負責傳旨的小黃門:「所以皇后是誰?」

    他戰戰兢兢不敢看我:「是..……是周娘娘……」

    我莞爾,揮手讓他離開。殿內宮女都小心翼翼覷著我的神色,我卻抱著那道聖旨樂了起來:

    真可笑,這世上竟真有因為愛情冊封的皇后。

    2

    貴妃禮成後兩個月我都沒見過皇后,卻見到皇上:原因無他,那道封后旨意被內閣攔了足足兩月,氣得他差點動用廷杖。現在這位顯而易見焦頭爛額的新君徑自闖入我宮內,張口便道:「玫安,你上一道摺子自請讓出中宮之位吧。」

    我瞠目結舌:「這就是皇上想出的好辦法?」

    鄭履珩看上去很是氣惱:「如今沒有別的辦法,你主動請辭後位,事情就都好辦了。」

    我差點沒被氣笑:「皇上從未與我透露隻言片語便要奪我正宮之位,還指望我主動上表?珩郎,你未免想得也太美了。」

    他被我不合作的態度激怒:「蕭玫安,朕早就與你說過,朕與你已無情意可言。朕心裡惟有琇言一人。」

    我聲音悽婉:「臣妾與皇上沒有情意也沒有這十年的情分麼?臣妾自幼受太皇太后教養,滿心只有如何做好您的正室,如何匡扶您天下大業;太子府十年,臣妾如何不驕不妒,全心全意幫您管教嬪妃養育子女,您也都看在眼裡,便是周妹妹也從未說過臣妾半句不是。如今臣妾做錯了什麼要受貶妻為妾的羞辱?臣妾一切都獻給了皇上,甚至連孩子....我的孩子......」

    我越說鄭履珩面上越掛不住,直到最後一句斷然喝止:「好了!你在胡說些什麼?」我眼淚漣漣,他似有不忍,深吸一口氣:「朕明日要看到你的上表,否則...否則你別怪朕不對你手下留情!」

    我雙眼含淚目送他匆匆離去,澄玉立刻上來扶住我:「娘娘,咱們怎麼辦?難道真要寫這自表嗎?」

    漣玉在旁氣得流淚:「這真是奇恥大辱啊!皇上當年信誓旦旦要與娘娘白頭偕老的樣子,他都當餵了狗嗎?!」

    「慎言。」我喝住她,「澄玉,漣玉,如今不比太子府,你們是這貴妃宮裡的大宮女,一言一行皆代表我的意思。這樣大不敬的話休要再說。」

    澄玉一臉悲憤:「您是太皇太后為皇上親定的髮妻,就這麼屈居貴妃之位了嗎?」

    我不言,只伸手接過小宮女遞來的帕子,在溫水泡開的玫瑰花汁子裡細細洗了兩遍臉,直到誰也看不見我的淚痕。隨後我示意宮女端水下去,輕笑道:「貴妃就貴妃,既然他非要一意孤行,我硬碰硬又有什麼好處?」

    澄玉猶豫不決:「可是娘娘,咱們真要自請辭去皇后之位嗎?」

    「皇后之位是要不得了,但請辭是不可能請辭的。」我聲音低下來,「既要咱們吃虧,又要把理掙過去,敢情好處都讓他們得了...哪有這樣的好事。」

    3

    第二日內宮傳出蕭貴妃病重的消息。傳言頭一日皇上去找蕭貴妃說了什麼,又怒氣衝衝離去;當天晚上貴妃就一病不起。等太醫來看診時,貴妃娘娘竟吐血了,著實把滿宮嚇得不輕。如今太醫也束手無策,只說貴妃乃氣血攻心導致經脈紊亂,如今只能好生養著,期間再不可受刺激。此言一出滿宮譁然,誰不知道身子一向康健的貴妃為何突然「氣血攻心」?別說朝臣,便是宮內妃嬪都頗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此時正舒舒服服依在床頭吃南邊貢來的葡萄一面聽漣玉給我彙報她上午去見鄭履珩的經過:

    「奴婢上來就哭,說娘娘本來硬撐著就要寫辭讓表的,寫了一半忽然一口血吐出來。如今在床上昏著已經不能提筆了,只讓奴婢來說,您如今既然病重管不了六宮事務,自然也當不了皇后。既如此,就聽憑皇上另封一位皇后吧,」她說得有聲有色,「奴婢把咱們那張』表』遞上來,您沒見皇上那臉色!簡直當時就要垮下來。再問什麼奴婢就只是一面叩頭一邊哭,最後皇上氣得讓奴婢快滾了。」

    澄玉給我剝好一顆葡萄:「不枉咱們大半夜的抓了兩隻雞,可放了足足三大碗的血。光那奏表上就淋了大半碗,能不瘮人嗎?」

    我差點又嘔出來。這個餿主意是我自己出的:找一些鮮雞血,一部分灑在奏摺上做出我悲痛欲絕吐血的假象,另一部分灌到細腸衣裡去,直接吞下。待太醫前來我便當場嘔血——反正是真的血,誰還仔細看它是人血還是雞血?太醫也診不出病症,那便自然是,受正妃變成側室刺激而驟然大病唄。

    至於大半夜裡哪來的鮮雞血?雖然宮規裡后妃與御膳房勾結可是大罪,但我蕭玫安,自八歲起被太皇太后接入宮中教養,到嫁與太子、封為貴妃,在宮裡摸爬滾打已經十幾年,早蓄下一批自己人分散在宮禁各處。找御膳房熟人要兩隻雞可不是問題,只要錢到位,一切都好辦。

    至於錢——我內有太皇太后、太后先時賞賜,外有整個蕭家支撐,只怕整個宮裡最富得流油的后妃就是我蕭玫安了。

    自此我在宮裡安安靜靜養(吃)病(睡),大臣們終於停止爭論,勉強同意立周琇言為皇后。自此登基三個月的中宮之爭終於落下帷幕,內宮外宮乃至京城中人無不可憐我因皇上偏愛失掉後位。周琇言正式母儀天下掌握宮權,而我則在偏宮裡苟延殘喘。

    「得位不正,既失民心,」我望著鳳儀宮喃喃道,「別急,才剛開頭呢......咱們以後走著看吧。」

    4

    又過了三個月我才第一次去拜見皇后。這三個月我被下令好好養病,不用參加一切活動——也就是變相的禁足。原先在我宮裡住的幾個小妃嬪也被盡數遷出,似乎生怕我生病期間沒事組組小團體。我也不在意,只管好好休養。

    「不是說咱們讓出皇后之位他們就能放過咱們的,必須未雨綢繆,以後糟心事只怕不少。」我私下裡叮囑澄玉漣玉,「宮裡從來不是安生地方,再幹淨的人進來也渾了......更何況周琇言向來也不怎麼厚道。」

    今兒個是闔宮拜見皇后的日子,也是我禁足解了的第一日。我起了大早,叫下人們伺候裡裡外外拾掇了一番,穿上一件樣式相當普通的月白色宮裝,頭上插幾朵絹花就出門了。這一番打扮,只怕還不如受寵的那幾個貴人。

    希望鳳儀宮那位能曉得我這是在給她面子,千萬別不識抬舉。

    「嬪妾蕭氏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鳳儀宮正殿,我上前恭恭敬敬行叩拜大禮。

    周琇言上頭寶座坐著一動不動。我低著頭,還能聽見茶盞相碰輕微的響動。

    給我個下馬威麼?我心中暗歎,周琇言行事還是老樣子,全憑意氣。這會子整我對她沒有絲毫好處,她會不知道?只是老早看我不順眼,如今好容易能壓我一頭,可不就來了。

    於是我就這麼跪著,只怕皇后一盞茶都喝完了,她也不叫我起來。其他妃嬪陸陸續續都進來了,就看蕭貴妃跪地上,大氣都不敢出。半晌,我聽到鳳儀宮宮門關上——看來闔宮都來齊了。

    這是拿我做筏子,顯她皇后威風?

    我不出聲,不代表我不動腦子。這會我跪著,心裡頭已經在盤算該怎麼把這事兒傳到內宮外宮乃至前朝去。不過還沒盤算完,就聽到有人出聲:「皇后娘娘,貴妃姐姐身子才剛好,怕是禁不住這麼跪,您開開恩,叫她起來吧。」

    是恭妃,我心下了然。她是先頭的太子側妃,算來資歷比周琇言還老不少,更是生育了一子一女。也只有這樣的潛邸老人敢跟皇后這樣說話。

    「恭妃娘娘這話何意?皇后娘娘是後宮之主,她叫誰跪著誰就得跪著,有咱們嬪妃什麼說話的份兒?」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

    我一驚,闔宮裡竟還有這般說話輕狂的人?這聲音我不熟悉,應該不是潛邸帶上來的,估計是登基後選進宮的新人,只怕還挺得寵。我心下詫異,潛邸裡頭我坐鎮的時候可不許受寵宮人這般沒規矩。如今不歸我管了,皇后是怎麼管束嬪妃的?

    上任領導表示不服。

    周琇言輕咳一聲,「好了,不許無禮。」她頓一頓,「瞧我這記性,只顧著喝茶卻忘了蕭妹妹還在下頭跪著,快起來吧。」我被澄玉扶起來一瘸一拐走到皇后左手邊坐下,她倒是已經帶上笑臉:「貴妃這幾個月養病,怕是還沒見過這幾位新妹妹呢。」

    我正暗地裡祝她記性不好早日得帕金森,聽這番話趕緊陪笑:「娘娘說的是,何時選的秀女嬪妾竟是一點不知呢,定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娘娘賞臉給我認認人吧。」

    我一說美人皇后臉色很快暗了一下,旋而恢復正常:「這幾位,胡婕妤、葉婕妤都是勳舊之女,趙貴人、孫貴人、魏貴人是民間採選出來的。貴妃與她們好好相處,有什麼不規矩的,貴妃直接教導就行。」

    我就不教導了,現在這是你的事兒,我撂挑子地想道。皇后又對大家說了幾句,大略是近期宮中事宜各位要遵守宮規什麼的。正說著,突然有人來報:「鴻寧宮來人了,說皇三子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的眼神一下就亮了,「快些進來。」

    說實話,我也很激動。宮裡的規矩一向是皇子公主都養在別宮,統一由正妻撫養,親生母親不過能幾日見上一次。所以在潛邸衍欽、衍銘、衍鍾還有幾位皇女都是我一手養大的。皇三子鄭衍銘是我最喜歡的孩子。因為他是鄭履珩最愛的周琇言之子,很有可能會被封為儲君,所以我一向花最多的心血教他讀書騎射品德修養。而衍銘是個好孩子,他聰明、勤懇,一點就通,雖然才八歲,但已有儲君風範。

    衍銘進來行禮:「兒臣給母后請安。」

    周琇言笑得合不攏嘴:「銘兒,快過來母后身邊。」

    衍銘卻先給我行了個禮:「兒子給母妃請安,母妃身子可大好了?」他仔細瞧我,「銘兒瞧著母妃臉色還不好,要多休養,好好吃藥。」說罷他才戀戀不捨走到皇后身邊去。

    我差點流下淚來。不愧是我從小疼大的孩子,除了衍銘,今日闔宮再無一人關心我的身體。

    不過皇后臉色極陰沉。她擠出笑臉撫撫衍銘的頭髮,又問了問他的生活學習,隨後叫下人先帶到後殿吃點心。衍銘一走她立刻狠狠瞪我一眼,隨後對妃嬪說:「這宮裡就要有宮裡的樣子,本宮昨兒剛跟皇上商量過,以後皇子皇女都養在鴻寧宮由本宮照顧,生母每月及節日可以探視,其餘閒雜人等——」她盯著我,「不許靠近鴻寧宮半步!」

    我還沒說什麼,恭妃先失聲叫了起來:「每月?以前不是三日見一次嗎?」皇后警告地看向她,她卻顧不得了,直直走到皇后跟前跪下:「娘娘,皇長女和皇四子不能見不到嬪妾呀,求您——」

    「恭妃娘娘今天怎麼處處和皇后娘娘不對付?這般不恭不敬,可不像個妃位的娘娘。」那個嬌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冷眼看過去,原來是新近入宮的胡婕妤。看那一身的珠光寶氣,應該很是得寵,只是居然這般講話,這品格——我望向周琇言,要我我是容不下的,不過看這位皇后娘娘估計是不管了。處處替皇后講話,只怕是她的走狗。我掃視眾妃嬪,皇長子生母卑微而且早就故去了,皇次子夭折,還有皇次女生母王昭儀和皇三女生母郭婕妤正也欲下跪求情,卻被胡婕妤一番話嚇得不敢動彈,只可憐巴巴望向皇后。我輕嘆一口氣,就聽皇后怒氣衝衝發話:

    「恭妃這是在說本宮照顧不好皇子嗎?你既然這麼愛跪著,就去偏殿跪去吧,跪一個時辰再回宮反省。」她轉向我,「貴妃身子沒好出來晃什麼?回去別出來了,本宮這兒不要你請安。」隨後憤怒地擺擺手,「你們都回去吧。」說罷徑自轉身回內殿。

    眾妃面面相覷,只聽見恭妃跪在地上默默的啜泣聲。胡婕妤得意地看我一眼,率先起身走了。其餘人也各自離開。我出宮踏上軟轎,未行幾步,卻聽到有人喚我。我轉身看,可不正是那胡婕妤。只見她笑眯眯向我走來,也不行禮,只嬌聲道:「我要是貴妃娘娘,必然不會出門晦氣別人,只管閉上宮門自個兒養病。您說是不是啊娘娘?」

    我心下大駭。不是因為胡氏,而是因為我不過三月未管宮事竟已亂成這副樣子了,想我入宮十幾年也未見過如此輕狂之人,竟不知如何應對。我瞥一眼澄玉漣玉,見她們也是驚愕大於憤怒。我想一想,卻是笑了:「胡妹妹說得極對,本宮如今身子垮了,指不定還能活幾時呢,何必出來汙了別人的眼?這就回宮養病去。」說罷也不管她一臉驚訝,命人抬轎回宮。

    入了宮門漣玉才緩過勁來:「娘娘您為何不好好責她一番?白白落了下乘,她不過是小小一個婕妤......」

    我抬手打斷她,人卻在不斷思襯:「原先我想著周琇言能坐上皇后之位還有幾分本事,如今看來......」我揚聲,「澄玉,漣玉,」她們到我近前,我低聲吩咐,「早上我受辱的事情叫人散播出去,越快越好,但是不要叫人抓住把柄,」我想了想,「包括皇后不叫生母見孩子以及胡婕妤為人輕狂的事......那胡氏如今是個寵妃?」我抬頭叫來牆角一個小中官,「叫你打探的事怎麼樣了?」

    "回娘娘話,皇上如今每月大半歇在皇后娘娘處,剩下多在胡婕妤那裡,其餘貴人婕妤也都能分幾天。皇后娘娘那兒的人也回話了,說上月皇上和皇后娘娘吵過一次,隱隱約約聽著好像是為這胡婕妤;上上月也吵過一回,好像是為了娘娘。這兩回吵過之後皇上冷了皇后七八天,不過也就好了。"

    我點點頭,「從前幾個時辰便好,到一兩日,再到三四日,如今都要七八天了。」我揮手示意他退下,吩咐澄玉漣玉,「往外頭說,就講這胡氏品行不端,引起帝后失和。旁的你們掂量著說,這些都想法兒傳出去叫哥哥們知曉。只一個,做事仔細些,絕不能讓別人察覺。」

    澄玉點頭應了,漣玉抬頭笑道:「不是奴婢誇口,娘娘的人遍佈全宮,足不出戶也能掌握內宮全部動向。旁人能察覺什麼?就算察覺了也查不出來,咱們的人忠心著呢。」

    我低頭把玩銀鑲玉鏤梅花的護甲:「不可掉以輕心。我原就看周琇言不能管事,沒想到內宮這麼快便有要亂的苗頭了。」我諷刺一笑,「原先都是我嘔心瀝血管著這一幫不安分的,他既不領情不叫我管了,那我便不妨讓這宮裡更亂一點。」我起身伸個懶腰,「帝后可不是一般夫妻,只管著情情愛愛......叫他瞧瞧這親手選出來的皇后能有幾分合他心意。」

    漣玉上來給我卸下外衣,笑道:「娘娘就只管好好歇著,替他白操勞這麼些年,他是絲毫不體諒娘娘。咱叫他們看看,離了娘娘這內宮能有多安生。」

    5

    周琇言管理下的宮務很快出現了重重問題。先是,敬康太妃壽辰貢禮頗有些簡陋,引得太妃好大的意見——要知道敬康太妃可是先帝的先帝時候的,如今八十歲是宮裡的老壽星,太后都不敢怠慢。隨後又是藩國獻上一批貢品,妃嬪之間分配不公引起好大動靜;不久連皇嗣都出了問題:恭妃去看皇四子時發現天氣轉涼而四皇子處用炭竟然遭到剋扣,當場拉著人跑去勤政殿跪著,一見到皇帝就哭;皇帝剛為西北戰事頭疼,心煩意亂去說了皇后兩句也就過去了,皇后還委屈得很。氣得恭妃跑來找我哭訴:

    「她說什麼,皇子都是按份例來的,衍欽那都沒話,就我事多……可誰人不知鍾兒當年早產身體虛,每到深秋就得日日燒炭,那點子份例哪夠?姐姐您當年管事的時候可從不苦了孩子,偏就她份例左份例右的——我看皇三子稍微有點不好她破例比誰都快!衍銘現在身邊還有比別人多一倍的嬤嬤呢,她怎麼不管份例了?不就是不親生的不心疼,仗著自己是嫡母不把庶子當人看!還好意思提衍欽,我上回去看時衍欽連衣物都不足,小小一個孩子凍得瑟瑟的……不是我生的我都看不下去!我瞧她怕不是覺得自己有嫡子了要把其他皇子都做弄死才成,也不瞧瞧那算哪門子嫡子,她這皇后怎麼來的誰人不知,當這宮裡多少人瞧的上那點子狐媚手段!小小一個撰修的女兒,論出身能比得上哪個高位妃嬪?就整天在那蹦躂以為自己多麼了不起……」

    我一臉痛心疾首狀聽著,時不時讓澄玉給她把茶添滿。恭妃顯然氣急,平日最是謹慎的她出口都些大大大不敬的話,可我也沒叫停,只早早把澄玉漣玉以外的宮人都趕了出去。說實話,恭妃所言甚合我心意,聽著十分痛快。

    大半個時辰恭妃才罵過癮,端起茶來大口喝。放下茶杯她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今兒個脾氣暴了些,累得姐姐在這聽我這麼多瘋話……真是不好意思。」

    我笑笑:「跟我客氣什麼,咱倆是一同入潛邸的情分了,你哪次過來我和你講規矩了?」我斂下笑意,「不過你在我這說什麼都行,出了這道門可不許再妄議皇后。」

    恭妃感慨地看著我:「姐姐一向是最賢良的了,先時在潛邸誰人不念著姐姐的好?就說對孩子,姐姐說視如己出我是真服氣。大囡囡當年染疫還是姐姐拼死拼活救回來的,您這恩情我能還一輩子。皇后之位本來就該是您坐,您當皇后,這宮裡保準什麼么蛾子都沒有……也不曉得皇上怎麼想的。」

    我低頭道:「你又不是不曉得,皇上對她可是一往情深。這都八九年了,咱們不都被她壓著一頭?」

    恭妃冷笑一聲:「我出閣前娘就和我說,太子殿下和蕭姑娘青梅竹馬自要比別人強些,你到時候要賢惠不許吃心……結果這滿京皆知的青梅竹馬情分一年就被她截胡了。姐姐莫恨,皇上到底是個深情的還是薄情的咱倆還不知道?就說我,也算十年枕邊人了,還給他生下兩個孩子;可現在如何?我生鍾兒傷了身子,他轉眼就把我忘了,現在連個什麼胡婕妤都敢和我作對。」她覷著我的神色,「姐姐您不會還念著他吧?嬪妾斗膽說句不該說的,您想想您當年那胎是怎麼落的……」

    「娘娘慎言!」漣玉急急出聲。恭妃自知失言趕緊閉嘴,緊張地瞧我。

    孩子……我心下絞痛,面上也帶了幾分冷意:「我沒忘……忘什麼也不可能忘了孩子。可我現在無寵無子,嫡妻之位被奪,身子也壞了。我還能做什麼?不過等死而已。」

    大概我這話說得太過慘痛,恭妃嚇了一跳,半晌開口:「姐姐您說,您這病,是不是旁人手筆?」

    終於來了。我心下一動,面上卻絲毫不顯:「誰人手筆?皇上當日讓我上表自辭,想必也不會要我性命吧?」

    「不是皇上,」恭妃嚇得趕緊搖頭,「嬪妾在說……那位,鳳儀宮。」她壓低聲音,「您不疑她?我可記得潛邸當年正是她奉的那一碗藥到姐姐房裡,還被皇上硬護下了。您不疑她?」

    我垂頭,沉默不語。半晌我抬頭,面露疲色:「我乏了,來日再請妹妹喝茶吧。」

    我瞧著恭妃面上神色從不忍到哀痛直到憤怒,最後起身離開。漣玉笑著拍手道:「娘娘這招好極,恭妃娘娘素來交際甚廣,這就叫那位百口莫辯去。」

    我笑著搖搖頭:「我原沒想著拿這出整她,可恭妃那麼一問,我便想起來我那突然一病在外人面前只怕很可疑。咱們不借題發揮可不白瞎了這麼好的機會。」

    澄玉倒是眉頭緊皺:「娘娘,皇長子和皇四子不會真是皇后授意怠慢的吧?」

    「不會,」我肯定地搖搖頭,「她一向倨傲得很,不屑於向這些孩子下手,但她的確毫不關心。如今西北戰事吃緊,宮裡正是要節約用度的時候;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怕是節約到孩子頭上去了。」我也皺起眉頭,「鴻寧宮……咱們怕是沒人。選幾個忠心可靠的看看能不能悄悄加到衍欽衍鍾屋裡頭,事事關照些。衍銘就不用了,他有親孃護著,咱們非要往裡頭塞人搞不好還鬧么蛾子。」

    宮裡雞飛狗跳過了新年。不消說,年節也出了不少問題:煙花不慎把永巷柴火點著了呀,除夕夜侍宴的下人染風寒在眾臣面前打了一串噴嚏呀,元宵節御膳房突然發現做湯圓的核桃碎不夠了呀……都是些小事,不過足夠鬧心。皇帝登基後一直耐著不吭聲的太后終於憋不住了,正月剛出就把皇帝傳過去,半天才出來。

    「……罵了好大一通!懿寧宮下人來報時都忍不住笑……皇上怕也是理虧,竟一句沒駁。」漣玉笑得合不攏嘴。

    「娘娘!」澄玉跑進來,「御前的人說皇上出了懿寧宮就去了鳳儀宮,裡頭好像又吵了一架。現在皇上氣沖沖跑出來到御花園兜圈子,隱隱的好像要往咱們宮裡來……」

    「快!」我趕緊丟下手裡的葡萄乾,急匆匆跑到內殿,「過來幫我更衣!雀兒呢?叫她來上妝,就上回生病那個妝……你們都擱這兒守著,表情要悲痛,就跟給我守靈一樣,聽到嗎?」

    御前消息靈通,不一會兒就聽外頭來報「皇上來了!」隨後鄭履珩走過來——

    映入眼簾一個滿臉慘白癱在床上,眼看著只有進氣兒沒有出氣兒的蕭玫安。一旁伺候的澄玉漣玉都面色慘痛,給他行了個禮的時候還落下淚來。

    「怎麼這般不好了?」鄭履珩看起來著實嚇了一跳,「太醫可來看了?」

    我氣息奄奄:「太醫日日來請脈,是嬪妾福薄……」隨後一串奪命連環咳,嚇得他趕緊來撫我的背。我趕緊躺下,別碰爺,你個狗皇帝。

    「皇后不是說你身子大好了,還能去跟前惹她……她不還罰你跪了?那時候……那時候也這樣不好嗎?」

    我眼看著他面色逐漸陰沉,趕緊補刀:「給皇后娘娘請安是嬪妾本分,身子再不好也不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澄玉趕緊給我端茶,鄭履珩陰晴不定:「給皇后娘娘請安……蕭玫安,你不是素來最傲氣的嗎,肯這樣伏低做小?」

    瞧瞧這都是什麼鬼話,我伏低做小,誰害的?我心裡氣得咬牙面上卻只連連落淚:「嬪妾自小受的教導,要遵禮儀,講宮規,事事為皇上著想……如今您讓我做妾,我自然肯聽從皇后娘娘的……可皇后娘娘,娘娘,咳咳咳咳,咳咳……」

    「皇后怎麼?」他一面接過漣玉手中的湯藥一面問。

    「皇后娘娘很好,待嬪妾、待六宮都很好,您放心。」我楚楚可憐著一雙眼,喝下他餵我的湯藥。鄭履珩盯著我,似想說什麼又不忍心說:只怕是在質疑一向風風火火、喜歡和他頂嘴的蕭玫安怎麼變了個人似的;不過看我現在病的要死,又不忍出言相譏

    我不理會他探尋的目光,輕聲說:「皇上許久沒來過了。您來是有什麼事吧?」

    鄭履珩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了,「琇言初掌宮務,不大熟練,總出紕漏……玫安,你素來做事最妥帖,你能不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趕緊又一陣連環奪命咳。指望我幫周琇言幹活?只怕是給他心愛的女人找一個背鍋俠吧。當初我做事偶有什麼差錯都被他一通斥責,也不見叫個人幫我。出力不討好的差事我怎麼可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