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5 節 微臣再也不能給主子畫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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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看向我的眼神裡滿是失落,我的心算是徹底沉到了谷底。

    這麼多年以來太后又何曾有過心軟的時候,我根本就不該抱有希望。

    頹然的坐起,我捂著臉大聲哭。

    我不明白,不明白為何我小心翼翼這麼多年,最終還是躲不過這樣的局面,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的活著!

    哭了好一會,周圍十分的安靜,只有我的抽泣聲,我放下手,睜開眼,看到太后蹲在我面前,靜靜的看著我。

    太后的手撫上我的臉龐,輕輕的擦拭掉我臉上的眼淚,滿臉慈愛的說道,「七間,你還小,你以為的情情愛愛不過都是過眼雲煙,什麼都不是,只有將這後位牢牢的抓在手中,才是真的。」

    她的話和她臉上的慈愛完全就是兩個極端,這樣的神情說出這樣的話,真是諷刺極了。

    我怔怔的望著太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哀家都是為了你好,等你以後慢慢就會知道哀家的苦心,七間,殺了顧經綸,將他的心挖出來瞧瞧,人心都是骯髒不堪的,你喜歡的是表面的他,而不是美好外表下內心醜陋的他。」太后捧著我的臉,波瀾不驚的說道。

    我滿臉的恐懼,瞳孔驟然放大,猛地推開太后的手,不停的後退。

    我往後退一步,太后就上前一步,我眼睜睜的看著太后一步步的朝我走來,我卻無路可逃。

    她就像是無邊的黑暗,一點一點的吞噬著我。

    「不,不,姨母,不。」我不停的搖頭,嘴中喃喃著。

    太后走到我的身邊,雙手捏住我兩邊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若不殺了顧經綸,哀家便要顧家所有的人陪葬,還有,你宮中的所有人,此刻若是讓顧經綸來選,他會選擇保全自己,還是保全家人?」

    我癟著嘴,這會想哭都已經哭不出來了,太后,她竟要我親手殺了顧經綸。

    這些年,我手下的冤魂無數,太后要我除掉任何人,我都是眼也不眨的照吩咐辦事,可顧經綸,我做不到。

    「不要,不要……」我不停的搖著頭,哀求的看著太后。

    「只有你親手殺了顧經綸,哀家才能放心,你才能記住今日的教訓,往後不敢再犯,七間,你必須這麼做,不然的話,哀家有的是法子讓你和顧經綸痛苦,哀家會讓你們生不如死,你知道哀家的性子,哀家,說到做到。」太后站起身,從一旁的梳妝檯上抽出一把匕首,放在我的手中。

    「你若是為了他好,便趁早結束了他的性命,也省得他日後受罪,還白白犧牲那麼多條人命。」

    「還有幾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哀家的耐心有限,天亮之前,帶著他的心回來見哀家。」

    太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落在我的心上,此刻的我,就像是被烈火焚燒後的灰燼,一片灰白。

    我握緊手中的匕首,踉踉蹌蹌的起身,蹣跚離去。

    我不知道這一晚,我是如何走到司教所的。

    站在司教所的門外,裡頭傳來一陣微弱的光亮,這會天色已經很晚了,裡面的人就像是在等我一般。

    我藏起手中的匕首,抹乾淨臉上的眼淚,掛上微笑,抬起腳,邁進宮門。

    太后說的對,若是顧經綸來選,他斷是不會用那麼多條人命來換他的苟且,他一向心軟。

    我還清楚的記得,在選秀時,顧經綸為秀女求情,陌生人他尚且不忍,何況是自己的至親血脈。

    我沒有辦法看著他自責一輩子,更沒有辦法讓他一輩子都飽受太后的折磨。

    「微臣給主子請安。」顧經綸見我來了,起身作揖行禮,聲音還是和往日一樣的好聽。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他同我請安,後來的後來,我總是會在夢中夢到他和我請安的場景,只是,再無緣一見。

    「外頭風大,主子穿的這般單薄,仔細著涼。」顧經綸邊說著,邊從他的衣櫃中拿出一見斗篷,披在我的身上。

    他仔細的為我係上帶子,我緊張的將手背在身後,生怕他察覺出我的異樣。

    「還冷嗎?」他溫柔的看向我,眼神裡像有一汪水,撲閃撲閃。

    我搖搖頭,嘴角稍稍彎起,笑容滿是勉強,「不冷。」

    「今日是元宵佳節,微臣想著主子或許會過來,特准備了元宵,在爐子上煨著,主子果然來了,微臣去將元宵取來。」顧經綸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自看到我的身影,他的眉眼間便都是笑容。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顧經綸就起身朝外面走去,不一會,他手裡端著兩碗元宵進來。

    剛剛在榮恩殿,那碗元宵我才吃了一個。

    我接過碗,舀起一顆元宵直接送入嘴中,滾燙的元宵將我的嘴都燙起了泡,可我卻沒有絲毫的感覺。

    一個接一個,很快,一碗元宵便下了肚。

    他似是沒有想到我吃的這般快,微微愣了神,隨即又笑了笑,「爐子上還有一些,微臣去給主子再盛一碗。」

    我麻木的點點頭,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肚子已經吃撐了。

    顧經綸的手中又端著一碗元宵進來,我狼吞虎嚥的吃完,明明已經撐的到了喉嚨,我卻沒有太大的感覺。

    甚至,要是再來一碗,我也能吃了。

    食不過三,他沒有再給我添一碗,只是笑著說,「看來主子晚上還沒有用膳。」

    我的眼神始終看著顧經綸,瞧著他細嚼慢嚥的品嚐。

    「今夜是月圓之夜。」我忽然開口說道。

    顧經綸抬頭看了一眼天,「正月十五,自然是滿月。」

    在他抬頭看天的時候,我的眼角劃過一滴淚珠,我很快的拭去,不想讓他看見。

    我們坐在窗邊,靜靜的看著月亮,一直到月亮快要下山,我才收回眼神,看向顧經綸。

    他的側臉輪廓分明,喉結微微顫動,一雙桃花眼甚是迷人。

    我笑著,笑著笑著便掉下了眼淚。

    袖子裡的匕首微不可察的出現在我的手中,我忽然站起身,走到顧經綸面前。

    他好像預感到了什麼一般,也隨著我起身。

    我忽然伸出手,抱住顧經綸,緊緊的摟著他的身體,我能感覺到他的身子一僵,隨後,也環住我的身子,我們緊緊相擁。

    我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紙墨香,眼淚徹底關不住了,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他摩挲著我的後背,柔聲說著,「怎麼好端端的就哭了。」

    語氣是這般的寵溺,這一刻,我猶豫了,我想過,那些所有人的命都沒有他重要。

    可我知道,這是對我來說,不是對他來說。

    僅僅只是猶豫了這麼一下,我立馬將匕首握在手中。

    閉上眼,眼淚無聲的滑落,隨著眼淚滴下的還有顧經綸的鮮血。

    幾乎是閉上眼的同時,我的匕首沒入進他的後背,直直的刺穿了他的心臟。

    我聽到他在我耳邊悶哼了一聲,哭出了聲。

    他的手,輕輕的撫過我的後背,我聽到,他趴在我的肩上,在我耳邊說,「微臣再也不能給主子畫像了。」

    眼淚像決了堤一般,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他忽然掙扎開我的懷抱,顫顫巍巍的從懷中掏出一塊布帛,嘴角噴出鮮血,將布帛放在我的手中。

    我接過布帛,立馬扶住顧經綸,幾乎是我扶住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

    像一灘爛泥,我根本就扶不住,我緩緩的蹲下.身子,他就在我的懷中,底下是一片血泊。

    屋子裡濃濃的一股子血腥味,他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衫,鞋襪,我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他抬起手,想要摸摸的臉頰,最終,在半空中垂下了手。

    懷中的他,徹底沒有了氣息。

    我閉著眼,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我緊緊的將他摟在懷中。

    從前,我多想抱抱他,可我不能,現在,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抱著他,可他,卻再也不能回應我的擁抱。

    我睜開眼,手輕輕的撫過他的臉頰,他的眉眼還是那麼好看,和我第一次見到他一樣。

    從眉毛,到眼睛,再到嘴唇,我一一的撫過,最後,在他的唇上淺淺一印。

    一隻手摸著他的臉頰,一隻手慢慢的摸著他的後背,我用力的拔出匕首,一股鮮血噴湧而出。

    我像是感覺不到一般,這一刻,我眼裡的一切都是紅色的,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紅。

    我緊緊的握著匕首,撕開他胸口的衣裳,用力一刺,劃破了他的胸膛。

    鮮血噗的一下,濺在我的臉上,我絲毫沒有躲避,繼續將匕首往下滑,直到滑出一個巨大的豁口。

    一隻手伸進他的胸膛,我感覺到他的體溫十分灼熱,一顆心還在跳動。

    幾乎沒有猶豫,我利落的掏出他的心。

    震天響的哭聲響徹了整個皇宮。

    我渾身的力氣都似乎被抽走了一般,可我不能停下,我不能。

    雙手捧著他的心,太后說的不對,他的心是無比的乾淨,鮮紅的顏色,沒有一絲雜質。

    骯髒的是我們的心。

    我捧著顧經綸的一顆心,走出司教所,臉上已沒有了眼淚,也沒有了任何情緒,只剩下麻木。

    麻木的走在路上,我甚至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好像很快,我就回到了太后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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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似乎也是一夜未睡,她憐愛的撫過我的臉頰,柔聲說,「好孩子,快去休息吧,睡一覺起來,什麼都過去了。」

    我乖巧的點點頭,一步步走回榮恩殿。

    手上身上都沾著未乾的血跡,我不知道我此刻有多狼狽,甚至,我不覺得此刻的我是狼狽的,因為這都是顧經綸身上的血。

    榮恩殿就在眼前,我卻腿軟了。

    我扶著牆,一步步挪到榮恩殿門口。

    門口的燈籠還點著,秋杉她們等了我一夜。

    「啊!」秋杉瞧見我,大叫了一聲,捂住嘴巴,差點嚇暈了過去。

    此刻的我,就是個血人,臉上,手上,身上,到處都是血。

    榮恩殿裡的其他人見到我這副樣子,也驚叫出聲。

    冉霜聽到動靜,匆匆走出房門,她昨夜也等了我一宿沒睡,瞧見我的樣子,倒吸了一口涼氣。

    唯一一個保持清醒的人,便是漣芝。

    她快步走上前,扶住我的身子,將我帶進屋內。

    什麼話都沒有說,漣芝安靜的拿著打溼的帕子,一點點擦拭我的身上的血跡。

    我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緩緩開口,「他死了。」

    漣芝的手一頓,張了張嘴,又合上了,繼續手上的動作。

    「本宮親手殺了他,還掏出了他的心,是紅色的。」我喃喃自語,像是在和她說話,又像是在和自己說話。

    這一生,我不會再遇到第二個顧經綸,不論往後如何,他便是死了,再也回不來,這世間,再無人為我畫像。

    漣芝微微垂下了頭,喃喃著,「若是那一日,奴婢和駱太醫的事情鬧大了,奴婢也會一生痛苦,奴婢不是主子,沒有辦法切身體會主子的感覺,可奴婢知道,這要的不只是顧先生的命,也要了主子的命。」

    我沒有再說話,合上了眼睛。

    秋杉端進來沐盆,也是難得的安靜,沒有多言,也正好,我不想再開口說話。

    安靜的洗漱完,我躺在床上,瞪著眼睛從太陽昇起一直到天黑。

    好在一直都無人來打擾我。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我拽著被角,小聲抽泣。

    天黑了,我好像又看見了顧經綸,他在我的面前,淺笑著和我說,「微臣給主子請安。」

    這句話似乎是顧經綸對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每每他見著我都會同我說。

    我忽然想起他遞給我的布帛,我慌慌張張的起身,找到了白日裡的那件衣裳。

    找到那快布帛,我展開布帛,上面是我的畫像,是他特意畫在布帛上,方便給我攜帶的畫像。

    畫像上的我笑容燦爛,還頗帶些羞澀,是我後來見到他時最常有的神色,一旁,還有幾株梨花。

    我記得他和我說過,他最喜梨花。

    梨花上沾了些許血跡,原本的白色梨花變成了白紅相間的梨花。

    我握著布帛,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掉,放聲哭著,眼前一片朦朧,我的身子栽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好像在夢中,又好像是真實存在,我一直追尋著顧經綸的背影。

    就在顧經綸要回頭的一瞬間,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對上秋杉和漣芝擔心的臉。

    「主子,您醒了。」秋杉的小臉上還沾著淚痕。

    我微微垂下眸子,將被子往上拉,遮住我的臉,我側過身,眼淚掉在枕頭上,眼淚冰冷的刺到了我心裡。

    「主子,您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吃點東西吧。」秋杉在我耳邊小聲的說道。

    我捂住耳朵,嗓音沙啞的開口,「都出去。」

    「主子……」秋杉的話還沒有說完,漣芝便將她拽出了房中。

    後來的十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除了偶爾喝兩口米湯,便是躺在床上看著布帛發呆。

    短短十日,我便消瘦了不少。

    鈺嬪來找過我,我稱病沒有見。

    沒有人知道我是怎麼了,只有連少使猜到了一二。

    顧經綸忽然在宮中銷聲匿跡,我又稱病不見,連少使便知曉是我們的心思被太后知曉了,只是她不知道,是我,親手殺了顧經綸。

    我不知道太后是怎麼處理的這件事,只知道除了太后的親信,就連皇上都不知道此事。

    一直到十日後,宮中傳來父親戰勝的消息,我才振作起來。

    我活著,不只是我一個人活著,我的身後還有風家,還有父親母親和哥哥們。

    這十日的時間,讓我明白,在這裡,只有權勢才是一切,真正在這後宮做主的,只有手握權勢之人。

    我似乎能明白,為何人人都要爭這帝王之位。

    一早,我破天荒的起身,坐在梳妝檯前,描眉畫唇。

    我不想再將風家的命運,我的命運,交在別人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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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大勝,抓了西綏的大將軍,佔下西綏邊關的城池,過幾日待西綏邊關城池的事情處理完,父親就要啟程回皇城了。

    而皇上的意思似乎是有意想吃下西綏,只是大御如今也是傷亡慘重,已經費了不少糧餉,這會再繼續攻打西綏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皇上是想先修生養息一番還是借兵借糧餉還不得而知。

    只知道,皇上心情大好,不僅復了父親的官職,還給哥哥們分了些好差事,六哥今日便要進宮。

    「主子,您這幾日都瘦了一大圈兒,這衣裳都大了些,庫裡還有些上號的錦緞,要不要送去司衣司,制些新的衣裳來?」秋杉邊給我穿衣邊問道。

    「好,讓司衣司上些心,做些別緻的來。」我淡淡說道,沒有拒絕秋杉的提議。

    除了四季的新衣,我大概也有些日子沒有制新的衣裳,做些新的來也好。

    太后想推我回皇后的位置,那我便坐回這皇后的位置,我要的,不僅僅是這皇后之位。

    我從未想過要做千古女帝,可我不甘心再繼續任人擺佈,我只想要絕對的權勢,無人敢違抗,無人再敢脅迫我。

    抬起眼,我眼中閃過一抹狠絕。

    從前,我只想在後宮生存,而現在,我要站在最頂尖的位置,俯瞰眾人。

    換好衣裳,秋杉扶著我,走出榮恩殿。

    宮門口,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不同,我站在宮門中,等著六哥的馬車。

    沒一會,我便看到了風家的馬車。

    除了六哥,從馬車上下來的還有母親。

    我笑著走上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好。

    還沒走幾步,門口的侍衛便攔住了我。

    「還請主子在裡面等候。」侍衛恭恭敬敬的說道。

    秋杉從荷包裡拿出金葉子,塞進侍衛的手中,「侍衛大哥,我們家主子就在這門口,和將軍夫人說說話,還請您通融通融。」

    「不行,這是規矩,主子若是踏出了這宮門一步,可就是屬下失職了,有什麼話,勞煩主子和夫人隔著宮門說便好,不必湊上前了。」侍衛目不斜視的說道,沒有接金葉子。

    一臉的冷漠,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秋杉生氣的說,「哎你這人!」

    我拉過秋杉,打斷了她後面的話。

    我冷哼一聲,這些個人還真是會見風使舵,我得勢時不必說,也曉得怎麼做,見我不得勢,便如此趾高氣昂。

    沒有理會那侍衛,我一步步的跨出,侍衛擰著眉,拔出手中佩劍,橫在我的面前。

    我冷冷的看著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邁出那一步。

    我上前一步,那侍衛便往後退一步,他口中罵罵咧咧的,到底也不敢對我如何。

    父親剛剛戰勝,皇上大賞風家,他又敢對我如何?

    「還不趕緊把你這劍拿開,若傷著了我們主子,我看你如何向皇上交代!」秋杉也挺直了身板,昂著腦袋說道。

    眼瞧著我便要邁出宮門了,那侍衛也只能收回佩劍。

    「動作快點,不然真不要怪屬下不客氣了!」那侍衛不情願的說道,走到一旁站著。

    我踏出宮門,抬頭看著宮外的天,似乎再沒有不同了。

    從前,我總想看看宮外,可現在,我好像不再那麼奢求宮外的生活。

    他走了,這世間的一切再好,我便也提不起興趣了。

    「母親。」我擠出笑容,輕聲喚了一聲。

    母親同我行禮後,心疼的牽起我的手,「短短几月不見,主子怎的這般消瘦了,可是身子有何不適?」

    看母親毫不知情的模樣,太后應當沒有將我和顧經綸的事情告知母親。

    也是,這般醜事,太后怎麼會讓旁人再知曉,豈不是讓皇上臉上不光彩。

    「女兒一切都好,許是天兒冷,胃口不好,最近吃的少了些,便瘦了,母親不用擔心女兒,有太后娘娘在,女兒在後宮很好。」我的笑更加深了一些,掩下眼底的心傷。

    「是了,太后娘娘是主子的親姨母,向來對主子疼愛有加,後宮爾虞我詐,主子要保重好自己,多聽太后娘娘的話。」母親拍拍我的手,關懷的說道。

    我點點頭,笑容裡有些苦澀。

    「往後如間也在宮中走動,主子在宮中也能多一份照應,你們兄妹二人可要記得,血濃於水,沒有什麼比家人更要緊的,定要互相照拂。」母親再三叮囑著我和六哥。

    打小哥哥們就疼我,我和哥哥們的關係甚好,可母親還是忍不住叮嚀,我和六哥頗為無奈的相視一眼。

    待母親碎碎完,我和六哥目送著母親的馬車離開,才走進宮中。

    路上,六哥細細的瞧了我幾眼,「當初的小妹長大了。」

    我淺淺一笑,離家已有六年,眼瞧著便是進宮的第七個年頭,而我也從當初十三歲還未及笄的小姑娘,到現在已是雙十年華的人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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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哥的容貌也變了許多,六年不見,六哥從當初的少年郎,變成了現在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走在我身側,稍稍落後我半步,這是宮中的規矩。

    他進了宮是侍衛,而我是皇上的妃嬪,是這後宮的主子,他是下屬也是奴才,自然是不能與我並肩而行,更不能走在我的前頭。

    「六哥也成熟了,先前聽母親來信,說六哥娶了嫂嫂,本宮都沒有機會去喝一杯喜酒,甚是遺憾,也不知六嫂嫂長得是否標緻,性格如何。」我淺笑著問著家常。

    「你六嫂嫂她,甚好,和小妹一般好。」六哥一提起六嫂嫂,眼底盡是笑意,我瞧他這般模樣便知曉這六嫂嫂是他真心喜歡的。

    我帶著六哥在宮裡頭四處轉了轉,和六哥說了會子話,才將他帶到太后宮中。

    太后的寢宮越來越近,我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僵硬,雙手下意識的緊緊抓著,直到抓出了血我也沒有感覺到疼痛。

    越往太后的寢宮走,我心裡的不舒服越甚,腦海裡一遍遍的想起那一晚,我捧著顧經綸的心往太后宮中走時的場景。

    六哥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停下了腳步,「小妹,你怎麼了?」

    我勉強的笑著,搖搖頭,「沒什麼,就是風吹的臉疼。」

    六哥半信半疑的,但見我不願說,也沒有多問。

    進到太后的寢宮中,我察覺到太后宮中的宮人似乎又換了一批,都是生面孔,倒是在我的預料之中。

    那晚的事情,太后定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太后換掉了她宮中的人。

    為我一事,如此大動干戈,我竟不知我是該感動,還是該怨恨。

    「主子,風少爺,太后娘娘在裡面等二位呢。」齡芝走過來,迎著我們朝裡屋走去。

    方走進屋子,我便聞到一股子濃濃的檀香味兒,裡頭煙霧陣陣,我瞧見太后坐在榻上,手中撥動著佛珠。

    自佛寺回來,太后的變化著實有些大,從前甚少沾染這些,現今日日佛珠不離身。

    也不知如此是為了讓自己心安,還是想要減少罪孽。

    我同六哥朝太后行禮,太后意味深長的瞧了我一眼,我微微垂著眸,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我看到太后的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太后想要的不就是如今的我。

    「你們吶,都是哀家的親外甥,外甥女,哀家只有皇上這麼一個兒子,你們就如同哀家的孩兒一般,哀家自然也希望你們好,多多扶持皇上,保我大御繁華。」太后笑眯眯的從匣子裡拿出一對鐲子,分別塞進我和六哥的手中。

    「這對同心鐲送給你們,今後你們二人在宮中要同心同德,為風家,為皇上,為大御。」

    一同接過鐲子套在手上,我和六哥客氣的和太后謝恩,聽著太后閒話了幾句才離開。

    送六哥去侍衛所的路上,六哥淡淡開口,「太后娘娘雖是你我的姨母,也是真心為風家著想,可太后娘娘的性子太過執拗固執,想必主子在宮中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

    風家幾兄弟中,當屬六哥心思最為玲瓏,不過是剛剛一面,六哥便看透了許多。

    我有些不太敢對上六哥的眼神,他似乎一眼就能看穿我,可我和六哥畢竟是至親骨肉,往後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三考量下,我便將我和顧經綸的事情,老老實實的同六哥交代了。

    六哥聽後嘆了口氣,什麼都沒有多說,抬起手,想摸摸我的髮絲,又垂下了手。

    「哥哥,風家世代忠良,可最後竟過的如此落魄,我們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受制於人。」我趁六哥動容之時說道。

    我見六哥的神色有稍稍的猶豫,便繼續說道,「這江山自然是皇上的江山,只是風家也該有些自己的保障才是。」

    前一陣子風家落魄,我想不只是我,風家的其他人,也都有了不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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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見六哥滿臉思索,靜靜的站在一旁,等六哥自己想通。

    大哥和二哥都是唯父親馬首是瞻,我不知道父親眼下如何想法,先拉攏六哥,待六哥想通了,這事才好辦。

    「哥哥知道主子是為了風家好,容哥哥再想想。」六哥滿臉動容,我想他多半是同意我的話的,只是心裡過不去那道坎。

    畢竟父親從小便是那般教導我們,如今要違背從前的舊俗,接受起來也是需要些時間。

    「好,前面便是侍衛所,本宮也不便靠近了,哥哥若是缺什麼,儘管來找本宮,在後宮當差,哥哥要千萬仔細了。」我細細的囑咐著。

    秋杉從我身後走上前幾步,拿過一個包袱給六哥,是先前我為六哥準備了一些宮裡用的到的東西。

    「好,主子先回去吧,往後有哥哥在宮中,一切都有哥哥在,不必擔憂。」六哥抬起手,手背朝著我,揮了揮,讓我離開。

    我微微點頭,轉身往榮恩殿走。

    轉過身,我的臉色猛地垮了下來,終於不用再繃著笑,故作輕鬆。

    路過司教所,我看到那裡的門開著,裡面甚是熱鬧,來來往往的先生許多,只是再沒有那如四月春風般的人了。

    收回眼神,我面無表情的繼續向前走。

    與君長別後,前路茫茫,但再無人能擋我的路。

    「主子,主子,不好了,良可人見紅了。」前頭,我宮中的小宮女葉露急急忙忙的跑過來。

    我一聽,連忙轉道去了良可人宮中。

    正巧,在良可人宮門口碰到了聞訊趕來的皇上,我還未行禮,皇上淡淡的撇了我一眼,便踏進了門檻。

    從背影裡就能看出皇上的著急,我緩步跟在皇上身後,和皇上前後腳的進了良可人的宮中。

    屋子裡,應良人和幾個住得近的妃嬪已經在裡頭了。

    我站在一旁,看著太醫在給可良人把脈。

    「這是怎麼回事,可良人的胎一向好好的,怎的就突然見了紅?」皇上抬起頭看向我,習慣性的朝我問詢道。

    我怔了一下,小聲的開口,「皇上,如今六宮事宜是鈺嬪娘娘和柔長使在操持,臣妾也不知曉。」

    皇上張了張嘴,又什麼都沒說,轉頭看向可良人,眼中滿是焦急。

    我過來不過是因為可良人身子不適,所以和其他妃嬪一樣,過來瞧瞧免得落人口舌罷了,皇上要問,應當問執掌後宮之人。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看向門口,是鈺嬪挺著大肚子,在左綾的攙扶下來了。

    我忙走上前,攙扶著鈺嬪,小聲說道,「你怎麼還親自來一趟,你這身子不方便,讓柔長使來便是了。」

    「你可別提她了,她不過是貪一時新鮮,這後宮瑣事沒幾日她便處理的厭煩了,多送來我宮中,如今皇上讓我代掌鳳印,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如何能不來。」鈺嬪秀眉輕蹙,話中多有對白蘇蘇的不滿。

    我見她額上浮著一層汗珠,想來是急著趕過來。

    「那你也要當心你自己的身子,這都快七個月了,你還不當心些。」我責備道。

    鈺嬪拍拍我的手,「行了行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曉,你別擔憂,我有分寸。」

    她走到皇上面前,福了福身子,皇上讓人端來椅子,給她坐下。

    「皇上,臣妾來的路上已經問過太醫了,可良人這一胎甚是穩固,可良人也一直臥床靜養,按理說是不會有什麼事的,只是不知怎麼突然見了紅,看來還得等可良人醒來,親口問問可良人了。」鈺嬪微微喘著氣,抹一把臉上的汗珠。

    「柔長使呢?」皇上環顧了一圈,沒有看到白蘇蘇的身影,頗有些不滿的問道。

    「這。」鈺嬪臉上有些為難,聲音也極小,「臣妾也不知,應該在路上了。」

    「朕讓她協理六宮,你又大著肚子,後宮諸事,都該她來多擔著些,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卻連個人影都不見,你說她在路上了,她的春恩殿到這裡,難道比你大著肚子的人還要慢嗎?」皇上話裡隱隱的有些怒氣。

    我遞給鈺嬪一個眼神,立馬垂下了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白蘇蘇做慣了大小姐,還沒有習慣做皇上的妃子呢,瞧,不必我來下什麼絆子,她自己便讓自己不好過了。

    即便是讓她坐上了後位又如何,她坐的來這位子嗎?

    「皇上息怒,柔長使還小。」鈺嬪邊說著,邊扯了扯左綾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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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長使一味的躲懶,什麼事情都交給我們娘娘去做,可憐我們娘娘懷胎六甲,眼瞧著便是七個月的身孕了,還要日日煩憂後宮諸事。」左綾一臉的不忿,所有的情緒都恰到好處。

    該說的話都說了,鈺嬪適時的將左綾拉到身後,假意的呵斥左綾幾句,而皇上坐在一邊一言不發,臉色陰沉,看得出他眼裡對白蘇蘇的諸多不滿。

    「去請柔長使前來,就說是朕的旨意。」皇上冷聲開口。

    屋子裡的幾個妃嬪面面相覷,裡頭的氣氛又尷尬又悶。

    床上,可良人悶哼了一聲,緩緩睜開眼。

    「醒了?可還有哪裡不適?」皇上關切的問道,握起可良人的手在手中。

    我們紛紛看向可良人,等著她開口。

    「無事,就是覺得身子有些乏,孩子呢?孩子沒事吧?」可良人著急的掀開被子,看到小腹高高隆起,才放下心來。

    眼神移到一旁的太醫身上,太醫忙開口說道,「可良人見紅身子受了寒的緣故,微臣想可能是因著今年的冬日格外的冷,可良人受了寒,影響了肚中的皇嗣,好在沒什麼大礙,微臣開幾貼藥,可良人再臥床幾日,做好保暖就好。」

    方才可良人暈過去是因著見到自己見了紅,一時心慌才嚇得暈了過去,好在也沒什麼大礙。

    「還驚動了皇上,勞煩各位姐妹跑一趟,是臣妾的不是。」可良人話中帶著些歉意,是她太過小心了。

    頭一遭有孕,仔細些也是應當的。

    「妹妹無事便好,只是這宮裡的人實在是伺候的不盡心,竟讓妹妹受了寒,該罰,便罰可良人房中的宮人一個月的俸祿,往後伺候主子,要更加盡心些才是,主子想不到的,你們要替主子想到了。」鈺嬪厲聲訓斥了可良人身邊的宮女幾句。

    幾個宮人低下頭,跪在地上謝恩。

    他們伺候的不盡心,險些害了可良人腹中的小皇子,只罰一個月的俸祿屬實是輕了。

    皇上沒有出聲,算是默認了鈺嬪的處理。

    底下的人端來剛熬好的保胎藥,可良人小口小口的喝著,屋子裡的人見可良人沒什麼大礙,便回去了,剩下我和應良人陪著。

    人都散場了,還不見白蘇蘇的身影,皇上臉上的面色越來越沉。

    一直到可良人喝完了手中的藥,白蘇蘇才姍姍來遲。

    白蘇蘇一進來,察覺到裡頭的氣氛不對勁,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我微微眯起眼,眼神上下打量著白蘇蘇,她好像又不太一樣了,似乎現在的白蘇蘇才是真正的白蘇蘇。

    而前陣子的白蘇蘇,著實很不對勁。

    想想又覺得是我想多了,一會覺得白蘇蘇不對勁,一會覺得白蘇蘇對勁,有問題的是我才對。

    我才認識白蘇蘇多久,連一載都還差個幾日,定是我想多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鈺嬪娘娘,汐長使安。」白蘇蘇同大夥行禮,一臉的乖巧。

    皇上心裡有氣,哪兒吃她這套,面色絲毫沒有緩和,冷冷的哼了一聲。

    「柔長使忙得很,來的這般遲。」皇上話裡有話,夾槍帶棍的擠兌著白蘇蘇。

    放眼整個後宮,真要論起會擠兌人的,皇上當屬第一。

    「是臣妾來遲了,還請皇上恕罪。」白蘇蘇低著頭,咬著嘴唇,很是意外皇上竟發了這麼大的火。

    事關皇嗣,皇上怎麼會不在意,白蘇蘇在這件事上疏忽,是撞到了皇上的槍口上。

    「柔長使這般忙碌,朕想這協理後宮一事,還是交由旁人來處理吧,也好讓柔長使安心忙柔長使的事情。」皇上冷冷的開口,嚇得白蘇蘇身上都起了一身汗,我瞧見她額頭上有些汗珠子。

    白蘇蘇連忙在皇上面前跪下請罪,「皇上這話,便是怪罪臣妾了,臣妾確實年紀輕,經驗少,可臣妾定是會努力和鈺嬪娘娘學習如何打理好六宮,還請皇上多給臣妾一些時日。」

    言辭懇切,一改往日的囂張氣焰,也不似從前那般跋扈,倒是學乖了,知道什麼時候該順皇上的意。

    皇上一向不喜下面的人不聽話,許多事,順著皇上的話茬才能更好的平息皇上的怒火。

    只是這不是白蘇蘇的性子罷了,若按著以往白蘇蘇的性子,不是給皇上撒嬌,便是驕縱的和皇上爭辯。

    像現在這樣乖乖的請罪,真是不多見。

    啪。

    皇上用力的一拍桌子,擰著眉毛,鬍鬚都在微微發顫。

    也不知是怎麼了,往常這個情況下,白蘇蘇乖乖認錯,皇上的氣便也消了許多,今日皇上的怒氣更甚,有些反常。

    意外的不只是我,白蘇蘇也很是意外。

    難得她肯乖乖認錯,結果皇上還是不吃這套,反而還更加的生氣了,白蘇蘇一臉錯愕,一時間進退兩難,不知是該如何做了。

    「可良人見紅,險些沒了孩子,朕不知道柔長使是有多忙,比皇嗣還重要,朕看你不適合協理六宮,以後就不用你操心這些了,你安心回你的宮中好生待著。」皇上一拂衣袖,憤憤然的說著。

    白蘇蘇在地上磕響頭,朗聲應下,「臣妾知錯,臣妾定會引以為戒,再不犯這般的錯,還請皇上息怒,不要氣壞了身子。」

    她的臉始終貼著地面,直到皇上不耐煩的喊她離開才起身。

    我和鈺嬪對視了一眼,也藉故離開,留著皇上陪著可良人。

    臨走時,我看到應書鳶還愣愣的站在一側,眼神直愣愣的看著皇上,我路過她時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忙回過神來,同皇上跪安後和我們前後腳的離開了可良人的房間。

    「皇上今日發了好大的脾氣。」我攙扶著鈺嬪,淡淡說道。

    「我聽聞皇上剛剛就在和安殿發了火,好像是白相負責的引水工程出了什麼差錯,皇上急的很。」鈺嬪小聲的說道。

    我們走的極慢,也當是散步了。

    鈺嬪的肚子大的和尋常婦人臨盆時一樣大,這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了,我真擔心鈺嬪的身子吃不消。

    「難怪皇上這麼生氣,皇上一向疼愛柔長使,偏今日對柔長使發了這麼大的火,原是如此,是想借著這件事發洩不滿。」我回道。

    鈺嬪見我的眼神一直盯著她的肚子,嘆了口氣,「我往後的恩寵,怕是到頭了,只能指望肚子裡的小人兒爭點氣,能討皇上喜歡。」

    「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奇怪的問道。

    摸摸大肚子,鈺嬪臉上的神情一半歡喜一半憂。

    「我這懷的呀是雙生子,肚子也比旁人的大,這不,還不到五個月,肚皮便撐不住了,裂開了一條條的紋路,嚇人的緊。」

    「自從得知喜脈以來,便一直抹著太醫給的嫩膚膏,不知道空了幾罐子,我是一日都不敢忘,還是無用,眼瞧著這裂紋一日比一日多,現在就連我自己都不想看自己的肚子,更別說是皇上了。」

    「我可就全全仰仗著你和肚子裡的孩子了,你們可要爭氣些,也好讓我以後在宮裡的日子好過點,免得受人欺凌。」鈺嬪說著還不忘打趣道。

    我笑了笑,都這個時候了,也就她還能笑得出來。

    「就憑你為皇上誕下雙生子的功勞,也輪不到我來護著你,我還得仰仗你的庇護呢!」我也打趣著,和她大笑了幾聲,又沉默了下來。

    「七間,說實話,以後的路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走。」鈺嬪看看天,突然嚴肅的感慨了一句。

    沒了皇上的恩寵,即便是有皇嗣傍身,這日子也是在刀口上過的,我能懂她心裡的迷茫。

    餘下的時間還很長,沒了皇上的恩寵,相當於是判了一半的死刑,還有一半,也是她肚子裡的孩子爭來的。

    「放心吧,你伺候皇上這麼多年,不論如何,皇上也不會對你太絕情。」我出言安慰道。

    她肚子裡的孩子爭氣,日子自然是好過的,可若生下兩位小公主,再爭氣,也就是這樣了。

    提起公主,我忽然想到和親一事,先前皇上為此事煩憂了許久。

    「對了,和親一事,皇上可有法子應對了?」我隨口問道。

    鈺嬪先是愣了一下,好像對這件事沒有太大的印象,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些,「還未,皇上也愁著呢,最近皇上都沒怎麼進後宮,便是在為此事煩憂,對方就是不肯鬆口要大御的嫡公主。」

    「他們這麼做,也不知道是真心想和我們和親,還是做做樣子呢,明知大御的嫡公主才幾歲大,還是個稚童,如何能和親。」我搖了搖頭,感慨道。

    鈺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的說道,「他們的意思便是讓我們把這年幼的嫡公主送去和親,說是可以先送到他們那兒,先成婚,等嫡公主及笄之後,再和他們的太子圓房,行周公之禮。」

    還真是聞所未聞,一介幼童,如何能嫁做人婦。

    人都送去了,何時圓房,可不是我們說了算,若真要強行和嫡公主圓房,明媒正娶的兩國聯姻,誰又能阻止。、

    只是,我依稀記得他們的太子年紀已經不小了。

    「他們的太子已經是三十有二了吧?待嫡公主及笄,豈不是就四十上下了?」我有些驚訝的說道。

    136

    雖說四十算不得什麼,可畢竟是大御的嫡公主,要嫁,自然是要嫁個年紀相仿,家境殷實的駙馬,四十歲的太子爺,都能做嫡公主的父親了。

    屬實是委屈。

    「誰說不是呢,只不過呀,他們的皇帝已經時日不多了,躺在病床上,國事都是交由太子來處理,所以他們的意思是咱們的嫡公主,嫁過去就是太子妃,要不了多久,老皇帝嚥氣,可就是他們的國母了。」鈺嬪壓低了音量,小聲的說道。

    難怪皇上如此為難,恐怕皇上為難的是如何和嫡公主的生母,他的愛妃去開口吧。

    「先前這生皇子還是公主我心裡都是高興的,現在我倒希望是對皇子,也免得要受母女分離,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遠嫁的苦。」鈺嬪感慨了一句。

    生在皇家,皇子還是公主又有什麼分別,受天家的恩,一筆筆都得還的清清楚楚。

    「皇子公主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要討皇上開心。」我淡淡說道。

    一路上,鈺嬪都頗有感慨,我也覺得自鈺嬪有孕後,變化甚大,從前她最是心大,現今一點小事都能讓她感慨傷懷良久。

    我聽著鈺嬪在耳邊說話,心思不知道了何處。

    「柔長使失了協理六宮之權,你父親又剛得了功,這麼好的機會。你可莫要浪費了,我這肚子越來越大,眼瞧著要不了多久便要生了,後宮諸事,皇上還得另擇人選,這鳳印,你可得牢牢接住了。」鈺嬪站在她的寢宮門口,同我說道。

    「這是自然,柔長使握不住,說明她沒有這個命。」我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鈺嬪。

    沒過兩日,司衣司便送來了新衣裳,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都瘦的脫了相,臉上的皮都快包不住骨頭了。

    「主子本就清瘦,現在更是瘦的只剩皮。」秋杉站在我身後,拿著梳子給我篦頭,眼裡都是心疼。

    我左看右看自己的臉,屬實是瘦過了頭,這幾日得養養肉。

    除此之外,臉色發黃,整個人看著都十分的憔悴,看來得讓駱正初給我調理調理。

    父親約莫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到皇城了,屆時,皇上大喜,我要把握好機會,在這些時日裡讓自己有所改變。

    「去請冉美人過來一趟。」我吩咐道。

    秋杉小聲應了一聲,沒一會,冉霜便過來了。

    她十分恭敬的同我行禮,兩手交疊站在一旁,我瞧這站姿還是奴婢的站姿,微微蹙起了眉頭。

    「你如今是實打實的主子,從前那些奴婢的習慣不能再有,免得皇上和其他妃嬪見了,覺得你是骨子裡的奴性。」我語氣嚴肅,也算是真心教導著她。

    冉霜懵懂的點點頭,臉上閃過一抹害羞和不自然。

    看來這些時間,她還是沒能習慣做主子,我開始有些懷疑,當初推她到皇上面前,是不是個正確的決定。

    「長使的話,臣妾銘記在心,一定不會給長使丟臉。」冉霜看起來有些緊張,額頭上浮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畢竟冉霜是從我房中出去的宮女,她的一言一行也和我息息相關。

    後宮裡的所有人都知曉,我為何要捧冉霜,我對她雖不算是給予厚望,總也是花了些心思在裡面,不想她跌份。

    「別緊張,本宮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你總不想總在人前抬不起頭。」我語重心長的說道,語氣放緩了不少。

    「你和傾美人不同,她得不得寵這位分也都到頭了,你可遠不止在美人這個位分上,同樣是宮女出身的后妃也有不少,雖說是不能和世家大族出身的相比,但你若得寵,這榮華也是少不了的。」

    不錯,即便是冉霜再得寵,也不過是個宮女,威脅不到我,這也是為什麼我肯盡心去培養冉霜,肯花心思在她身上的原因。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事情,我斷然是不會做的。

    我拉過冉霜的手,查看她手上的傷疤,有駱正初的藥日日用著,痕跡已經淡了許多,只是仔細看還是很明顯。

    冉霜宮女出身,手本就粗糙,有了傷疤更是難以入目,難怪皇上沒有再傳召她侍寢。

    「秋杉,去請駱太醫來一趟。」我淡淡開口。

    正好,因著漣芝臉上的印記,駱正初最近都在專心研習養顏調理上。

    我拿出梳妝檯上的牛乳膏,打開盒子,一股濃濃的奶香飄出,膏體也是白白的。

    取出一些在手中,我輕輕的抹在冉霜的手上,來回按揉。

    冉霜一臉的受寵若驚,「長使,這。」

    「保養好你自己的容貌,才能討皇上歡心,這後宮,沒有什麼比皇上的歡心更要緊的。」我不鹹不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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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間滿滿的都是牛乳的香氣,我將牛乳膏放在冉霜的手心裡,叮囑道,「日日擦抹,你這雙小手才能又嫩又滑。」

    冉霜抬起手,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微臣給汐長使,冉美人請安。」駱正初走進來跪地行禮,他進來的第一眼便下意識的先看向漣芝。

    我喚他起身,駱正初仔細診脈後給冉美人開了幾道調理身體,養顏養膚的方子。

    冉霜拿了方子退下,駱正初走上前來給我診脈。

    「主子心情鬱結,臉色發黃,五臟失調,得要好好調理才是,主子萬不可再勞心傷神。」駱正初碎碎的說了許多,我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左右按著他說的做就是了。

    我抬起眼,看到漣芝悄悄的望著駱正初,忽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漣芝,福良人可有找過你?」

    忽然被我喚了一聲,漣芝收回心思,才說道,「回主子的話,倒是沒有特意來找過奴婢,但那日奴婢去御膳房時,遇到了福良人身邊的貼身宮女,她同奴婢說了會話,都是些有的沒的,旁的也沒有提及,奴婢也不知福良人是何意。」

    果然,福良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既然她已經有想法了,咱們應該幫上一把,你尋個時間,主動去接近這宮女,可向她透露你最近手頭緊,想賺些銀子,看看福良人會作何反應。」我收回手,抿一口香茗。

    往前我的性子很少主動,都是等著她們動手,才將計就計,但現在,我要主動,才能扭轉局面。

    漣芝小聲應下,我將二人遣了出去,給他們小敘幾句的時間。

    我坐在屋子裡,聽著屋外二人的小聲談話,心中空落落的。

    這幾日的時間我都沒有再讓冉霜去皇上面前晃悠,只讓她專心調理身體,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容貌上。

    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遲,我曉得,但他是皇上,想得到皇上的真心,比想要那皇后之位還要貪婪,趁著年輕,多得些寵,往後在宮中的生活也能好過些,對冉霜來說,沒有壞處。

    冉霜甚是乖巧聽話,我說什麼,她從不會去想是好還是壞,只聽著我的吩咐去做,我也省了不少心。

    轉眼到了二月,昨兒來消息,父親離皇城不足百里,這兩日便到了。

    皇上的心情也大好,早早的讓人備著父親的慶功宴。

    銅鏡裡頭,我看到自己的臉終於長了些肉,不似先前那般瘦的脫相,駱正初的調理也很有療效,氣色紅潤,皮膚也白皙嫩滑了不少,我總算是明白了,嬌豔欲滴是什麼感覺。

    我很是滿意現在的自己,只等著慶功宴上見皇上那一面。

    這一月的時間,我每日的心思都花在調理身體,研習琴棋舞樂上。

    先前我藉著討好皇上的藉口,和顧經綸研習丹青,我也著實是進步了不少,可惜,再也用不上了。

    我想,往後我都不會再執筆作畫。

    我便將心思放在棋藝上,皇上的棋也是下的甚好。

    天兒也暖和了起來,這些天屋子裡也不再整日燒炭取暖,偶爾的到了深夜或晨起天涼的時候,才會燒會子炭。

    我看著眼前的棋局,眉頭緊皺,漣芝腳步匆匆的走進屋子裡。

    「主子,福良人按捺不住了。」漣芝小聲說道。

    我收回心思,放下手中的棋子,抬頭看向漣芝,她走上前了一步,小聲說道,「方才奴婢去樂司給主子拿琵琶,一出榮恩殿便見到了福良人身邊的宮女,她似乎一直在榮恩殿外等奴婢。」

    「她同奴婢說,福良人有一樁好差事交給奴婢,還給了奴婢一小袋金葉子,說讓奴婢聽吩咐,事成之後還有重賞。」

    真是出手大方,一小袋的金葉子,對福良人來說,是筆不小的開支了。

    漣芝都能得這麼多,她身旁的宮女,只會拿的更多,她得寵時攢下的賞賜,恐怕留不下多少了。

    「她要你做什麼。」我淡淡問道。

    漣芝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茫然,「那宮女沒說要奴婢做什麼,只說讓奴婢留意著些,她們到時會吩咐奴婢,不過,聽她話裡的意思,好像是和慶功宴有關係。」

    挑慶功宴上下手,是想斷了我復寵的念頭,我彎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狐狸終究是藏不住尾巴的,我便看著她會如何做。

    「本宮知曉了,到時候,她若差使你做什麼,你來不及知會本宮,便隨機應變,本宮定是要借這個時機,讓福良人吃些苦頭,最好,永遠都翻不了身。」我冷冷說道。

    當初她對我的算計,險些讓我斷送後半生,謀害皇嗣,皇上如何能忍得,要不是我反應的快,皇上也不能斷定就是我做的,再加上太后的緣故,我現在的光景,只會更慘。

    能不能留福良人一命,就看她這次想如何做了,她若對我下死手,我也不會有絲毫的手軟。

    「是。」漣芝小聲的應著。

    「你和駱太醫研習刺青研習的如何了?」我忽然問道,手不自覺的撫上胸口,那裡有一道當初給皇上擋傷時留下的疤痕。

    以駱太醫的醫術,還有皇上賞的藥膏,我胸口上的傷疤可以絲毫的不留痕跡,但我不想。

    疤痕已經很淡了,只是細瞧著還是有傷口,很是醜陋不堪,我留著疤痕,是不想讓皇上忘記當初擋傷一事,但我也不想因這傷口惹得皇上不願親近我,這才想到了刺青。

    駱太醫的刺青還算不錯,但男女授受不親,又是如此隱秘的地方,我便讓漣芝同他學習刺青,讓漣芝來動手。

    「主子若是準備好了,奴婢隨時可以,只是,主子,一旦刺下,便再也去不掉了。」漣芝還是想讓我好好的想清楚。

    我擺擺手,讓她下去準備,沒有說旁的話。

    這很可能是在關鍵的時候,能保我一命的保命符。

    秋杉進來收起棋盤,榻中間的桌子上擺上了刺青的用具。

    刺青的花樣,我挑了朵顏色淡雅的梨花,不會太豔,也不會俗氣。

    漣芝去淨手後,拿起刺青的工具,我解開衣衫,露出胸口,微微合上眼,心裡撲通撲通的跳,還是有些緊張。

    一雙熱乎乎的手觸碰到我的肌膚,隨之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疼痛感,漣芝的手不停的上下,一針針扎進肌膚裡,疼的我直皺眉。

    不知道整個過程用了多久,我一直緊緊的閉著眼睛,不敢睜開。

    「主子,您瞧瞧。」漣芝遞給我一面鏡子,我聽到她說話的聲音才睜開眼。

    銅鏡裡頭,我看到白色的梨花栩栩如生,不由的讚歎道,「當真是手巧,不過短短月餘,竟能做的這般好。」

    中間點著黃色的花蕊,剛剛刺完的肌膚還有些泛紅,微微凸起,是有些腫了。

    「主子這幾日可千萬不要碰水,待過幾日結了疤,掉了就好。」漣芝仔細的吩咐著我。

    我微微一笑,很是滿意她的手藝。

    有了這朵梨花,皇上只要看到,就不會忘記我曾不顧性命的從老虎爪下救下他。

    「主子,鈺嬪娘娘和連少使來了。」秋杉進來回稟道。

    我穿好衣裳,回道,「快請她們進來,去備些茶點上來。」

    秋杉應了一聲,鈺嬪和連少使前後腳的進了我的屋子。

    「你這整日整日的忙著,也不說來看看我。」鈺嬪嬌嗔著坐下。

    一旁的連少使臉色甚好,我聽聞傾美人得寵,連少使也沾了光,也算是沒辜負我當初給傾美人安排寢宮時花的小心思。

    「風將軍這幾日便能到皇城了,你呀,苦日子總算是熬出了頭。」連少使笑著說道。

    我笑了笑,是啊,這一戰,把風家往日的榮光都打了回來。

    而且不僅是父親傳來了好消息,大哥也傳來了好消息。

    賑災幾個月,總算是不負皇上所託,大哥圓滿的完成了皇上交代下的事情,前幾日便已經回到了皇城。

    在回皇城的路上,經歷了快一年乾旱的卞州,終於迎來了雨水。

    當真是老天恩賜,天不負我風家。

    「不止呢,風家六哥在御前走動,皇上很是滿意,怎麼看怎麼喜歡,有意想給風家六哥機會大展拳腳,哎,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鈺嬪裝作十分感慨的樣子。

    一年的時間,風家經歷大起大落,恢復的榮光,也是父親和大哥拼命來的,我想風家上下,都倍感珍惜。

    先前我和六哥提的事情,六哥沒有再和我提起過,可我看到六哥有意討好皇上,便知曉他是認同我的話的。

    大哥江南一行也收穫頗多,和幾位個浙商來往密切,父親也開始有意培養風家的私兵。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的變得更好,只有我,還是和先前一樣,皇上對我不冷不熱的,這也讓我更加著急,我不能再拖風家的後腿,得想法子讓皇上覆了我的位分。

    「姐姐這話,莫不是在吃醋?」我故意打趣道。

    「是啊,吃醋你有個好父親,有幾個好哥哥。」鈺嬪嘟嘟嘴,煞是俏皮。

    屋子裡笑聲一片,我將冉霜也叫了過來,她如今也是主子了,多和大家接觸接觸,融入妃嬪中才好。

    138

    自二月以來,好像都有了些好消息,鈺嬪的父親因著鈺嬪身懷皇嗣的緣故,皇上尋了個由頭升了他的官職。

    父親打得勝仗,連少使家中也沾了喜,連少使的哥哥得了皇上的賞,進太醫院任職,連少使的父親也得了不少獎賞。

    有人歡喜,便有人憂。

    皇上這段時日都為父親高興,白相便受了冷落。

    「傾美人還是和從前一樣得皇上喜歡嗎?」我手中拿著算籌,四個人圍坐在桌旁,玩著算籌。

    秋杉和漣芝在一旁伺候茶點,偶爾這樣的閒話家常,都是在互相傳遞消息,或許都是些不起眼的事情。

    「咱們的皇上風.流成性,能有哪位美人能讓皇上喜歡這般久,皇上有些時日沒有見傾美人了,不過傾美人總往戲臺那兒去,許是宮中的日子太漫長了,閒不住吧。」連少使放上兩根算籌,仔細的看著桌面上的算籌,十分的認真。

    「她去戲臺做什麼,近日皇上也沒有安排戲班子在宮中吧?」我有些奇怪的問道。

    連少使搖搖頭,「這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偶爾我見她出去,會順嘴問一句,十次有八次她都說是去戲臺,旁的我也沒有多問。」

    「傾美人常不在寢宮嗎?」我接著問道,雖說胡煙是戲子出身,整日在戲臺待著似乎聽上去合情合理,但宮中的戲臺平日裡是無人的,她一人獨去,難免會有些奇怪。

    鈺嬪臉上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痛苦,忍不住哎呦了一聲,我和連少使都十分緊張的看向鈺嬪,她又忙擺擺手。

    「孩子鬧騰,折騰的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鈺嬪的神色又恢復如常,剛剛是孩子踢的她吃疼。

    「傾美人時常都不在宮中。」連少使回著我先前的話。

    我挑眉,將桌上的算籌點了一遍,又擺上幾根,心裡有些想法。

    這位平民出身的傾美人,似乎沒有我們想象中的單純無害,她的身上,恐怕沒那麼簡單。

    不管她是出於什麼目的,只要不與我們為敵便好。.

    「主子,風將軍回來了,這會正在和安殿,和皇上述職呢。」葉遠滿臉喜色的跑進來,高興的連禮數都忘了。

    一進屋子,見到滿屋子的主子,葉遠微微愣了一下,撓了撓腦袋,連忙同大家行禮。

    我嘴角上揚,掩不住的高興。

    「恭喜恭喜,你快去和安殿和風將軍敘敘,我們吶,就先回去了。」鈺嬪挺著肚子起身,臉上也都是為我高興的神情。

    先送走鈺嬪和連少使,我帶著秋杉往和安殿走去。

    一路上腳步匆匆,多月不見,不知道父親這次回來身上又添了多少的傷。

    「汐主子,皇上還在裡頭和風將軍議事,交代了您要是過來,就先在偏殿等候,皇上備好了晚膳,留風將軍用膳。」李年老遠的看到我的身影,從上前對我說道。

    我淺笑著點點頭,「好,勞煩李司事了。」

    「主子客氣,風將軍打了勝仗,風家大喜啊,奴才還要恭喜主子,賀喜主子。」李年滿臉的笑意。

    我側頭看了秋杉一眼,秋杉遞給李年幾片金葉子。

    「李司事也來沾沾喜氣,這可不只是風家的喜事,是大御的喜事。」我客氣的說道。

    他是皇上身邊最親近之人,可比后妃陪皇上的時間長的多,與他交好,要緊的時候若能得他在皇上面前進言幾句,或能扭轉局勢。

    不過李年也不是什麼好拉攏之人,為人圓滑的很,誰的好他都照單全收,從不和哪位妃嬪來往密切,偏偏呀,大家都不敢得罪了他,宮裡頭,數他油水最多。

    就連腰上的腰帶都鑲著金邊,中間的翡翠鴿子蛋那麼大個兒,滿眼的貴氣。

    李年在前頭領路,將我們安置在偏殿。

    很快,李年便派人端上了好茶和幾份點心,我瞧著那點心很是精緻,心裡暗暗的感慨了一下,還真是看人下菜碟。

    瞧著我要風光了,便來巴結巴結。

    想想也是,滿朝的武官,唯有我父親最甚,想同我父親爭上一爭的武官,都還欠些火候。

    「主子耐心等等,一會開席了,奴才來帶主子過去,主子若是沒有旁的吩咐,奴才便先去伺候皇上了。」李年恭恭敬敬的說道。

    139

    我掛著淡淡的笑意,緩聲說道,「伺候皇上要緊,司事快去吧,不必管本宮。」

    李年連聲應著,退出了偏殿。

    偏殿裡的陳設都是皇上最喜歡的佈置,進宮多年,我甚少來,先前幾次來我也沒留心,我想著往後要多留心皇上的喜愛,便多注意了些。

    皇上喜歡梨花木,整個偏殿裡幾乎用的都是梨花木的桌椅,裡屋有面牆,擺放著皇上收藏的各種奇珍異寶。

    我的手摸上梨花木架,眼神一一略過上面的物件,有別國進貢的琉璃燈盞,有精雕的紅木盒子,更多的是裱在牆上的畫卷。

    我這才注意到,偏殿裡屋的四面都掛滿了各式的畫,大多是名家畫作。

    皇上自己的畫都放在倉庫裡頭存著,更喜歡裝裱名家的畫,好閒來無事時欣賞一二。

    忽而,我的眼神落在梨花木架的角落處,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上頭放著幅未裝裱的畫卷。

    我上前了兩步,拿起畫卷,緩緩攤開,是一張女子的畫像,落款處的印章是皇上的私章,這是皇上親手畫的女子。

    我的眼神落在女子的衣裳上,這衣裳我再熟悉不過,是風炮,與我冊封時穿的風炮很是相似,但並不一樣,從畫上我便瞧的出來,兩件風炮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緊接著,我的眼神上移,注意到那女子的模樣。

    皇上的畫技遠不及顧經綸那般惟妙惟肖,我只能勉強看出輪廓,只是這麼看著,我便覺得和一人很是相似。

    是胡煙。

    也有一些和福良人相似的地方,只是相比之下,和胡煙更為相似。

    我心中有一個直覺,畫上的女子便是我一直好奇的前中宮之主,皇上的心頭好。

    果然我先前的猜測不錯,福良人和胡煙長相略有相似之處,那斷然不是巧合,那時我便猜測她們二人的長相定是與前中宮之主相似,才得了皇上的青睞。

    今日我終於揭開了她的神秘面紗,看到她的容貌在畫卷上,她就好像是真實存在,是活過來了一般。

    我輕輕摸著她的臉龐,她們三人長得略有相同之處,卻完全不一樣。

    畫上的人清新淡雅,頗有些超脫世俗的感覺,胡煙傾國傾城,驚豔不已,多了些豔麗的感覺,而福良人,太過小家子氣,在她們二人面前顯得很是遜色了。

    聽到殿外有腳步聲,我趕緊收起畫卷,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心中的驚濤駭浪之感卻難以平息。

    距離她的逝世已有六個年頭,那畫卷嶄新如初,皇上這些年應當甚少翻閱,我想皇上是不敢,是愧疚,才沒有打開來翻閱,不然皇上也不會如此珍視她的畫像,這麼多年還依然收在這裡。

    每天都能看到這畫卷,卻從來不打開,皇上心裡想必也十分的不好過。

    也難得皇上長情,將對她的思念,放在了福良人和胡煙的身上。

    我走出裡屋,剛剛坐定,拿起桌上的茶水小小的抿了一口,李年便進來了。

    「主子,皇上吩咐開席,讓奴才帶主子過去。」李年稍彎著腰說道。

    我放下手中的茶盞,掩下心裡的萬般情緒,在李年的帶領下去了清江殿,我進去時,皇上和父親都已經在裡頭坐定了。

    見到我來,父親頗有些意外,這還是第一次他打了勝仗回來,我一同出席夜宴。

    以前和皇上關係僵硬,我便從未來過,也是如今和皇上關係有所緩和,才敢來見一見父親。

    「風將軍一路風塵僕僕,甚是辛苦,今日這宴全當給風將軍接風洗塵了。」皇上臉上都笑意,心情甚好。

    今日並非是正式的慶功宴,只是皇上高興,才留父親用晚膳而已。

    父親趕回皇城和皇上述職,連家中都還未去,身披盔甲便進了宮,這也是皇上給武官的特許,出征歸來,可披甲面聖。

    我瞧見父親的臉上多了條傷疤,傷口上的痂還在,母親見著了,定是又要心疼落淚。

    母親和父親的感情一向很好,這也是我心中想要的夫妻的樣子,只是可惜,我身在後宮,這些都是痴心妄想。

    皇上看到我的時候,眼神裡微微露出一抹驚訝,我淺笑著,落落大方的和皇上行禮。

    我來的匆忙,未施粉黛,也是故意沒有刻意的梳妝打扮後才來見皇上,但即便如此,我這些天的變化也讓皇上很是眼前一亮。

    先讓皇上察覺出我的變化,再在慶功宴上讓皇上大吃一驚,我的小心思,便是成了。

    「給汐長使請安,汐長使萬安。」父親起身同我行禮,我見到父親起身時的身形有些發抖,心裡一沉。

    140

    心緊緊提起,我看了皇上一眼,想開口詢問一二,又作罷了。

    父親身體一向健朗,現在連起身都在發顫,不知是不是在戰場上受了傷。

    「風將軍一路舟車勞頓,今夜便不要回府了,在宮中住下吧,李年,去把偏殿收拾出來,今夜,風將軍就在偏殿住下了。」皇上緩緩開口,舉起酒杯,朝父親舉杯。

    席上除了父親,還有旁的幾位副將,臉上都洋溢著喜滋滋的笑容。

    大御已經幾年都沒有過這樣的戰事,贏了這場仗,便是加官進爵。

    我垂下眼眸,夾起一筷子東坡肉,細細咀嚼,聽著幾位大人和皇上寒暄。

    「主子,皇上讓您過去,近身伺候。」李年忽然走過來在我耳邊小聲的說道。

    我抬頭看向皇上,他也正看著我,對我微微點頭。

    「好。」我淺笑著在秋杉的攙扶下起身,緩步走到皇上身邊。

    招招手,讓正在皇上面前伺候皇上用膳的宮女下去,我跪坐在蒲團上,拿起公筷給皇上佈菜。

    皇上手中捏著酒杯,小酌了一口杯中的酒,有些微醺的神情看上去煞是好看。

    我擠著笑容,給皇上倒酒佈菜。

    席間多數的時候都是皇上聽著他們說戰事,殿內的氣氛還算是融洽。

    手上傳來一陣溫熱,我低頭看到皇上的手放在我的手上,緊緊抓著我的手。

    「等散了宴,你替朕送風將軍去休息。」皇上別過頭,在我耳邊小聲說道,說完,還咬了一下我的耳朵,「送完風將軍回來伺候朕就寢。」

    耳根子又紅又燙,我快速的抬眼掃過殿內的眾人,好在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到皇上的小動作。

    「是。」我小聲應下,下意識的將自己的身子往後挪了一些,一臉嬌羞。

    在眾人面前如此親密,我著實是不習慣。

    但皇上的話,是給了我和父親單獨一敘的機會,皇上還真是知曉我的心意。

    又或者說,滿宮的妃嬪,皇上都知曉她們的心意,如何做便全憑皇上高興,皇上高興了便讓我們也高興高興。

    不管怎麼說,合了我的心便好。

    「你身上好香,是梨花香?」皇上低聲說道,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迷離。

    「皇上,諸位大人們還在呢。」我臉上的紅暈更甚,從未在旁人面前如此親密,我很不習慣。

    皇上看了一眼他們,低笑了兩聲,將我摟進懷中,對我附耳說道,「天下都是朕的,朕想如何便如何。」

    我低低的驚呼了一聲,想從皇上的懷中起身,他便加重了力道,不讓我動彈分毫。

    無奈,我只好順勢倚靠在皇上懷中。

    一隻耳朵貼在皇上的胸膛上,聽著皇上胸膛裡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動,還有皇上喝酒時的咽水聲。

    我似乎清晰的聽到烈酒從皇上的喉嚨滾進肚子裡。

    「風將軍為國征戰,大小戰役無數,累下無數豐功偉績,此次大敗西綏,又為我大御開疆擴土奪下西綏一座城池,這怎麼也該封爵了吧?風將軍真是我等武官之榮耀啊!不知道微臣何時也能如風將軍一般!」

    刺耳的聲音傳進我的耳中,我心中暗道不好,抬頭想看一眼皇上眼中的神情,方抬起頭,我便感覺到皇上手一鬆。

    皇上收回了手,正襟危坐,淺笑著看著說話的那人。

    我順著皇上的視線朝說話的人看去,這人先前在送行酒時我見過,只是那時他甚少說話,我對他印象不深,好像是才跟在父親身邊的副將。

    加官進爵的事情,皇上都未曾開口,他卻如此說,豈不是在逼著皇上給父親加封爵位,他這話不知是在幫父親,還是在害父親。

    好不容易此戰勝,皇上大喜,放下了對風家的隔閡,他這番話,無疑是讓皇上更加有隔閡。

    按功,父親封爵是理所應當,可這些年皇上從未提及此事,便知曉皇上的態度了。

    可那人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出皇上眼中的打量,還接著說道,「照風將軍的功,這得該是個國公爺吧?聽聞風將軍家的公子也都是年少有為,當真是羨煞旁人啊!」

    他一旁的人臉色都有些微妙的變化,他身邊的副將拉了拉他的衣裳,拼命的給他遞去眼神,可他就似乎沒有聽見一般的自說自話。

    末了,他抬起頭,問皇上說,「皇上,您要不透個底兒,您打算封風將軍個什麼爵位,也好讓微臣們都去賀上一賀。」

    他這話,不僅是讓父親下不來臺,也讓皇上下不來臺。

    這是在逼著皇上給父親封爵。

    不然豈不是寒了眾將士的心。

    父親的臉色也很不好,幾次咳嗽提醒,他都和沒聽到一般。

    不知道他真是無腦所為,還是有人可以指使。

    一進皇城他們便先來了皇宮,根本來不及去見旁人,而他們一路奔波,又如何能收到消息,我一時也吃不准他這麼做的意圖。

    皇上薄唇輕啟,準備開口,我卻搶先了一步開口,沒有讓皇上的話說出口。

    「本宮雖是後宮女子,也自知沒有資格插嘴各位大人的談論,但還是越矩說上一說,父親征戰是為天下百姓,不為加官進爵。」

    「百官皆應當如此,入朝為官是為了百姓安康,而不是為了功名利祿,大人字字句句離不開加官進爵,似乎有些不妥吧?大人如此想,本宮的父親卻不是這般想,大人若是要關心,還是關心吧,風家便不勞煩大人記掛了。」

    我語氣嚴厲,眼神裡帶著些冷冽,高高在上的看向他,帶著些警告的意味。

    想對風家不利,那他最好還是收起這份心思。

    父親讚許的看了我一眼,滿意的朝我微微點頭,似乎是在讚歎我長大了。

    「汐長使之言正是老臣的心裡話,老臣只想守衛大御,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功名利祿,老臣不在意,也不屑,老臣懇請皇上不要嘉獎老臣,這都是老臣應該做的,皇上不計前嫌,肯再信任老臣,已是對老臣最大的嘉獎了。」

    父親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對著皇上作揖,言辭懇切的說了一番話。

    殿中一片譁然,我想此刻,他們心中應當都各有各的想法,他們如何想,我不在意,要緊的是皇上如何想。

    皇上嘴角彎起,眼梢上揚,很是滿意父親的態度,連忙擺手讓父親坐下,「將軍大義,是百姓之福,大御之福,更是朕之福!」

    底下的人紛紛起身附和,剛剛說話的那人臉色十分精彩,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著他的眼神中滿是嘲諷。

    如此小伎倆就想算計我風家,未免也太不把風家放在眼中了。

    風家能在朝中風光多年,可不只是靠著父親的戰功。

    「你要多向風將軍學習,好了,今日也都倦了,便到這裡吧。」皇上一撣衣袖,站起身說道。

    「恭送皇上。」

    眾人紛紛起身,恭敬的說道。

    目送著皇上遠去,幾位大人臉色各異的離開了殿中,我跟在父親身後,和父親一起走在路上,將父親送回到皇上安排的寢殿。

    「本宮剛剛看父親身體抱恙,可要緊?」我先開口問詢父親的身體,眼中滿是擔憂。

    父親輕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老了,不中用了,從前這樣的傷,微臣還能帶傷殺敵,現在,連站著都發顫,也不知道還能出征幾次,若能戰死沙場,也算不負皇恩。」

    「父親又說這樣的話,母親聽到了該多難過,本宮和哥哥們都只希望父親母親身體康健,好好的。」我腳步一頓,聽著父親這樣說,心中淒涼一片,忍不住幾滴眼淚滑落。

    「父親此番回來,便不要再上戰場了,憑父親往前的功,皇上也會讓父親好好頤養天年,享受天倫之樂,該輪到本宮和哥哥們為風家做些什麼了。」

    父親抬起手,輕輕擦拭掉我臉上的淚珠子,眼中滿是欣慰。

    「有父親在,你們都只要做好父親的孩子就好。」父親緩聲開口。

    我低下頭,掩下自己的情緒,轉過頭吩咐秋杉去將駱正初請來,讓他給父親看看我才能放心。

    一路上,我慢慢的陪著父親往寢宮走,從父親口中得知,剛剛說話的副將姓鄧,之前在軍中也一直不起眼,可這番出征,他就像打了雞血一般勇猛,原本他也是沒有資格來面聖的,父親念著他此番的功勞,才特地帶著他一起來面聖。

    我讓父親多留一個心眼,他極有可能是白相或者是誰的人,我心裡是更偏向白相背後指使多一些,只有白相這樣的文官喜歡玩這一套,武官不善言辭,即便是背後搞鬼,我覺得不大可能會用這樣的方式。

    將父親送到寢宮門口我便停下了,再往前走不合規矩,我再三叮囑父親讓駱正初瞧一瞧才離開。

    我一步步朝皇上的寢宮走去,心裡有點不太舒服,莫名的有些奇怪的情緒在心頭,似乎很是抗拒要和皇上親密。

    剛剛在席上,皇上的一番動作,讓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汗毛直立,心裡像有成千上萬只螞蟻爬過一樣難受。

    141

    往後的日子還長,皇上的寵幸對我來說,是頂要緊的,就算我千不願,萬不願,我也是不能拒絕的。

    慢步走回到皇上的寢宮,遠遠的,我看到裡頭的光亮,還有李安守在門口。

    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我走近了一些,還沒有進到殿內,我便聽到裡面一陣的嬉鬧聲。

    李安迎上前,一臉為難的說道,「主子,這會,柔長使在裡頭呢,您要不……」

    「既然柔長使來了,那麼本宮便先回去了,等明日一早,再和皇上說本宮身體不適,半路回去了。」我也是個識趣兒的人,裡頭柔長使和皇上正高興呢,我這會為難李安進去回稟,也是自討沒趣。

    說完,我對李年微微點頭致意後便離開了。

    白蘇蘇挑這個時候來,不知是湊巧,還是白家眼見著風家要再次得勢,坐不住了,白蘇蘇才故意半路截胡。

    不過她倒是提醒了我,這一次父親榮耀,得好生提防著白家,白相一定不會坐以待斃。

    白相一向內斂,未必會趁風家正得意時動手,偏是這種,最容易背地裡使絆子。

    回到榮恩殿,漣芝和往常一樣,端來清水給我淨手。

    淨手後,漣芝在我的手上抹上香膏,仔細的揉按。

    這會,秋杉回來了。

    「駱太醫如何說,父親的傷如何了?」我連忙詢問道。

    「回主子的話,駱太醫說風將軍的雙腿受了寒,不打緊,開些藥調理調理就好,至於風將軍身上的外傷,有些嚴重,不過好好休養一段時日,應該能養的七七八八。」秋杉回稟道。

    難怪父親一站起來便顫顫巍巍的,我還擔心父親受了傷,只是寒氣侵體,我便放心了。

    「好,明日你去太醫院,讓駱太醫好好的開些方子給父親調養,父親不便常讓太醫診脈,便讓駱太醫多寫些方子,他的醫術好,本宮信得過,出了宮,恐就無人有這麼好的醫術了。」我細細的囑咐著。

    打了個哈欠,讓漣芝點上了安神香,一夜香沉。

    第二日一早,皇上下旨,兩天後給父親辦慶功宴,滿宮妃嬪皆和文武百宮同慶大喜。

    我還聽聞,西綏派了使者前來談和,似乎是有意將西綏的公主送來和親。

    過了晌午,我和連少使坐在御花園裡吹風,她提及西綏和親一事。

    「上一次來談和親的使者現在還在驛站住著呢,這西綏又派了人來,看來咱們大御,真是個香餑餑。」連少使打趣道,臉上直樂。

    我也忍不住彎起嘴角,「不過聽聞,這次是西綏送了公主來,好像不是什麼要緊的嫡公主,就是個庶出的公主,模樣甚好,就是不得寵。」

    連少使搖了搖頭,「得寵的又怎麼捨得送來,更何況西綏還吃了敗仗,送過來豈不是受苦,只是不知,是看上了哪位皇親國戚,咱們的大皇子尚且年幼,如何都沒到能成親的年紀,皇上應當不會讓大皇子小小年紀就娶了西綏和親的公主。」

    雖說那公主不怎麼得寵,怎麼說也是一國公主,前來和親,最少也是封了個安國公主,賜了封地。

    大皇子身份尊貴,但既沒有封王,也沒有給實權,是遠沒有那位公主權勢貴重的,娶了這公主,只能是大皇子看她臉色的份兒。

    142

    這往後呀,要是大皇子得皇上寵愛便也就罷了,若是不得皇上寵愛,可有的臉色看。

    雖說大皇子非嫡出,到底是長子,皇上還是頗為重視,想來也不捨得他吃這個苦。

    大御的皇帝年輕,底下的皇子公主們也都年幼,每每談及和親一事,都讓皇上頭疼不已。

    「不過我也有所聽聞,那西綏的公主好像是想嫁到宮裡來。」連少使稍稍壓低了音量,拿帕子遮著嘴巴才同我說道。

    「雖說是庶出,想得個一國之母的位置不大可能,封個妃那也是當得起的,皇子們年幼,西綏將主意打到皇上身上也在情理之中,況且,也不是沒有先例的,前朝裡送來公主給皇帝為妃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我也稍壓低了聲音。

    皇室公主,命好的,皇上擇了個良婿,榮華富貴平平淡淡一生也就過去了,命不好的,遠嫁和親,受盡欺辱,也是天意。

    「只是不知皇上這次如何打算,是要罷休,還是趁熱,收下西綏。」連少使隨口一問,我也就隨意敷衍了幾句。

    「左右也就是要些錢財,讓西綏納貢,收西綏為封地吧。」我淡淡說道,思緒卻漸漸飄遠。

    這些天精神總有些恍惚,時不時的,我看著看著便出了神,偶爾還會見到顧經綸的影子。

    這會,我又瞧見了顧經綸揹著畫卷從御花園走過,這條路是他每日要去司皇所時必經的一條道。

    我苦澀的笑了笑,心中比誰都清楚,他回不來了,永遠都是回不來的。

    我所見到的一切,不過都是我心中所想而已。

    「七間,七間?」連少使的聲音有些急促,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才回過神來。

    「嗯?」我輕輕的嗯了一聲,才收回思緒。

    「你怎麼了?怎麼和魔怔了一般,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讓太醫來瞧瞧,秋杉,還不去請太醫來!」連少使秀眉緊蹙,關切的喚了一聲秋杉。

    我擺擺手,只覺得是我自己的問題,「不必,是我昨晚沒休息好,一下子晃了神而已,不打緊的。」

    「當真?」連少使的語氣多是狐疑,我鄭重的點點頭,再三寬慰下,連少使才打消了去請太醫的念頭。

    沒坐一會,風漸漸吹來,吹起了陣陣涼意,我縮了縮脖子,和連少使告別後回了榮恩殿。

    半路上,我偶然碰見了胡煙,和她寒暄了幾句,沒多耽擱,快步回到榮恩殿。

    回到臥房,我腦海裡,胡煙,福良人,和那人,三個人的身影不停盤旋。

    最後,慢慢重疊在了一起,疊成了那人的臉。

    她一定比胡煙清雅,比福良人高貴,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樣子,才讓皇上這般的迷戀。

    想著,我將漣芝叫到了跟前。

    「兩天後便是慶功宴,到時候你千萬注意好了福良人的一舉一動,一切見機行事。」我再次囑咐道。

    「奴婢謹記,主子便放心吧。」漣芝篤定的說道。

    「你聰慧機靈,本宮知曉,只是本宮心中隱隱有不好的感覺,擔心福良人是棋高一著,你我中了她的計還不自知,等後知後覺,便一切晚矣。」我頗為擔心的說道。

    漣芝反應快,做事果斷,我曉得她遇到了什麼事,定能妥善處理,我擔心的是她遇到了事而不自覺,悄無聲息的被福良人所利用。

    福良人一向是擅長這樣的,這也是我這麼擔心的緣由。

    「奴婢定會打起十二分的腳精神,一言一行都慎之又慎。」漣芝低著頭同我保證道。

    我語氣輕柔,寬慰道,「你也不必如此緊張,警醒些便是,本宮便不信,會一而再的栽在她手中。」

    雙眼微咪,眼底有些許殺意,福良人應該後悔,當初沒有下更狠的手,好讓我翻不了身。

    我怎肯讓她這樣的威脅,繼續在身邊。

    「是。」漣芝低聲應了一聲。

    「鈺嬪那兒去遞個話,讓她明日稱病,莫要出席。」我吩咐道。

    我一人就有些心累,根本無法再分心照看鈺嬪,我也擔心福良人是想借刀殺人,目標不是我,而是鈺嬪腹中的孩子。

    她幾番刻意和鈺嬪獻殷勤不會是那麼單純,我雖不知她打的什麼算盤,提防著些總無錯。

    幾人退下,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我一隻手撐著腦袋,慢慢合上雙眼,有些許的睏意。

    一股子淡淡的蘭花香縈繞在鼻間,我緩緩睜開眼,揉了揉眼睛,輕聲開口,「怎的忽然換了香。」

    「不喜歡?」

    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我詫異的抬起頭,看到皇上正坐在一旁,桌子上疊著厚厚的一沓子奏章。

    我忙起身行禮,頗有責怪的朝秋杉她們說道,「怎的皇上來了也不回稟,便由著皇上等。」

    「見你睡的香,便沒有吵醒你,正好還有些政務纏身,便借了你這地方,看看奏章。」皇上拉我起身,我坐回到榻上,這才注意到皇上還給我披了件外衣。

    皇上埋頭批閱奏章,我便沒有多說話,偶爾給皇上續些茶水。

    外頭的太陽漸漸西下,看樣子皇上是打算留宿,我抬抬手,示意秋杉去備晚膳。

    我一向是不喜歡蘭花香,皇上卻不知曉。

    我彷彿記得,白蘇蘇很是喜歡蘭花,鞋上,首飾,衣裳上的花樣多用蘭花,而皇上先前也並不鍾情蘭花香。

    看來昨夜的一夜春宵,皇上甚是愉悅。

    到底是白蘇蘇會討人喜歡,總是能不費吹灰之力得皇上寵幸,這也是她的過人之處,我的不足之處。

    白蘇蘇才是一個合格的后妃,曉得皇上喜歡什麼,也願意去討皇上喜歡,總也能得皇上的歡心,我比起她,更適合打理家務,替皇上管些瑣事。

    我忽然有些不明白,母親從小教導我的,和白蘇蘇從小收到的教導,到底哪個更好,更適合後宮生存。

    「皇上這幾日可有去瞧瞧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出宮多時,心中一直惦念著皇上。」我垂著眼,似是不經意的提起一般。

    我是想探探皇上的意思,太后突然回宮,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我一直沒有去查,正好皇上來了,便試探試探皇上的意思。

    143

    好不容易過了段清淨日子,皇上怎麼會這麼快將太后娘娘迎回到宮中,其中必有隱情。

    「這幾日忙於朝政,並未得空,等得了空再去瞧太后。」皇上眼皮子也沒抬一下,語氣不鹹不淡。

    看皇上的態度便曉得了,皇上是不想去見太后娘娘。

    忙於朝政,都有空來瞧瞧我,卻無空去見太后,這話,聽聽便好。

    「皇上辛勞,要當心自己的身子。」我見皇上的神色有些不悅,連忙走上前,給皇上捏肩捶腿,討好討好。

    見好就收,皇上似乎也很吃這一套,索性眯起了眼,把頭靠在我的身上,讓我安心的給他按按頭。

    「昨日朕便想說,你身上怎的這般香,往前你也不愛抹香。」皇上輕聲開口,享受我的手藝。

    「臣妾昨日也未抹香,今日也未,是駱太醫給臣妾制的香體膏,抹一段時日,可將女子身上的體香從身體裡出來,整日都香。」我淺笑著回應。

    駱太醫就喜歡研究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我還很是受用,不僅我用了,冉霜和連少使也用了,本想著給鈺嬪拿些,又擔心對胎兒不好,便作罷了。

    「還有這等好物,惹得朕也想試上一試。」皇上打趣道。

    「那臣妾們在皇上面前可就黯然失色了,皇上可不能爭了臣妾們的豔。」我順著皇上的話茬,同皇上逗樂。

    腦海裡不由自主的便會想著,是不是皇上和白蘇蘇一起時,白蘇蘇也是這般的哄皇上高興。

    皇上笑了幾聲,忽然睜開了眼睛,身子一轉,兩隻手抓住我腰間,不停的騷弄,我忍不住癢,一直躲避,嘴裡不停的咯咯直笑。

    「皇上,皇上最豔,便饒了臣妾!」我不住的求饒,皇上才停下手。

    摟我入懷,皇上的下巴摩挲著我的髮絲,皇上在我耳邊低聲說道,「你現在多好,從前總是沉悶無趣,甚少如此。」

    我臉上的表情一怔,很快又恢復如常,只是心裡五味雜陳。

    其實皇上從來都不瞭解我,又或者說,沒有人瞭解我,除了我自己。

    我將真正的自己關在心裡,從前在皇上面前的我,和現在在皇上面前的我,都是我想讓皇上看到的我,而不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我,在大選前一天晚上,便永遠的禁錮在了心裡。

    因為這個我,太后不喜歡。

    「臣妾是擔心皇上責怪,又不敢越矩。」我假裝委屈的撅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