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山】昔日言

    南宮柳道:“不胡鬧不胡鬧,胡鬧也是三個人一起胡鬧。”

    徐霜林聽了,終於噗地樂出了聲,單手撐著屋脊,另一手扶額笑道:“好啊,那咱們仨,以後就有橘子一塊兒吃,有點心一塊兒嘗。”

    他頓了頓,舉目看著儒風門屋舍儼然的壯麗景象,咧了咧嘴:“有屋頂,一塊兒爬。”

    景象閃過。

    還是那一年,元宵燈火會。

    徐霜林赤著腳,嘴裡叼著一片枝葉,正懶洋洋地在儒風門主步道上走著,時不時指指點點:“那個燈籠再掛高一點,說你呢,你掛那麼低幹啥玩意兒?腿短換一個人上去。”

    背後忽然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阿絮,你等等。”

    徐霜林回頭,瞧見羅楓華提了一雙鞋過來,眉心蹙著,說道:“你怎麼又不穿鞋就到處跑?”

    “這條路都是煉氣石,不穿鞋,好吸收靈力啊。”

    “天那麼冷,這麼點靈力算什麼?快穿上吧,你看你,腳趾都凍紅了。”

    “嘖,你這個人囉裡囉嗦好麻煩啊。”

    可話雖這麼說著,徐霜林還是慢吞吞地把鞋子穿上了,不穿規矩,隨意趿拉著,而後乜著眼,問羅楓華:“怎麼著,閒下來了?要不要跟我去外頭逛逛燈市?”

    “阿柳的課業還沒寫完,我得抽完了他再……”

    話音沒落,就被徐霜林打斷。

    他揚了揚下巴,眼神矜傲:“我哥那個蠢材,你要盯著他寫,那整個元宵晚上就耗著吧,別過了。”

    羅楓華就好脾氣地笑道:“不過就不過,我也不怎麼喜歡熱鬧。”

    徐霜林瞪著他,瞪了一會兒,忽然怒氣衝衝地兩腳把趿著的鞋子一蹬,踹飛老遠,羅楓華愕然道:“你怎麼了?”

    “不穿,不穿!滾滾滾。”

    “穿鞋啊,冷的。”

    “不穿!滾!”

    “……你生氣了?”

    徐霜林就一臉嫌惡:“我生氣?我有什麼氣好生的,你和我哥,你們倆是蠢材和窮鬼,湊一起過節再好不過。走了,別搭理我。”

    說罷揮了揮手,大大咧咧地往前行去。

    他其實那個時候,挺希望羅楓華能追過來的。

    哪怕腳凍得紅皴皴,也滿不在乎。

    他就是要把倆腳丫子的鞋都踹了,等著有人在後面喚住他,著急上火大驚小怪地跟他說,要著涼啦。

    徐霜林滿懷期待地走著。

    可是等了一會兒,羅楓華沒有追上來,也沒有喊他。

    他頓了頓,就不由地放慢了腳步。

    直到走出百米開外,再走就要到城門口了,還是沒有人喊他。他捏了捏手指關節,心道,罷了,反正自己從小就沒有什麼玩伴,多少年元宵燈火都是獨自逛的,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步下臺階。

    一級。

    兩級。

    終於倏忽回頭,鼻樑高皺,變了面目,忍不住吼道:“羅楓華!”

    羅楓華其實沒走,他站在原地,鞋子已經拾回來了,正左右為難著,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候聽到徐霜林的一聲暴喝,猶如當頭一棒,猛地回神過來,睜大了圓眼睛,茫然道:“啊……”

    “……”

    算了。

    真是服了他了。

    於是那一年元宵節,他和徐霜林一起,陪在南宮柳旁邊。

    南宮柳苦惱之極地對著術法卷軸死記硬磕,翻著白眼誦道:“心口下一寸五分,為巨闕穴、為心幕,遇打則人事不省,當向右邊肺府穴下……下……下那啥來著?”他撓頭道,“又不記得了。”

    “笨!笨死你算了!!”

    徐霜林就拿竹簡敲他哥的腦門,滿臉的戾氣,“下半分,用臂拳打去即醒,若醒後不愈,則一百餘日必死。臍上水分穴,屬小腸胃二經,重傷二十八日死。……第九遍了!!!你怎麼沒給蠢死?!”

    南宮柳顯得很沮喪,趴在桌上,長嘆一口氣,然而掀起眼簾,吹了吹自己額前落著的一縷細軟頭髮。

    “我也覺得我自己很笨啊……要是跟你一樣聰明就好了。”

    “不可能。”徐霜林斬釘截鐵道,“做夢吧。”

    暖簾子一掀一落,方才出去煮元宵的羅楓華回來了。

    他披著厚斗篷,漆黑的髮間和捲起的眼睫上都落著點點細雪,爐火映照之下,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倒也生出些耐看的味道來。

    就好像迎春細小,落雪則豔。

    “背了好久了,吃點元宵吧,歇息一會兒吧。”

    羅楓華把木托盤端過來,三碗元宵,一人一碗。

    南宮柳歡呼一聲,立刻衝到案前,正欲伸手,卻被身後之人拽住。

    徐霜林陰沉著臉:“急什麼啊,沒規沒矩的,謝謝呢?”

    南宮柳咋了咋舌,似乎有些詫異自己這位最沒規矩的弟弟,居然在這一節上會跟自己蹬鼻子上臉。

    “幹嘛?”

    見弟弟有些危險地眯起眼睛,南宮柳連連擺手,順帶還買了個乖,衣袖一撣,行了個大禮,仰頭開玩笑道:“小奴謝過主子恩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