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有飯伴了

    “嗯,都還挺順的。”

    兩人又不鹹不淡地聊了一會兒,等告別師昧之後,墨燃一個人默默走在林蔭小道上,撥開心意再回頭看,他便愈發真切地覺乎出自己對師昧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種執念,是一種習慣,並不是自以為的愛情。

    他曾經以為他看著師昧的外貌,覺得漂亮,覺得驚為天人,覺得很舒服,這就是慾望,其實不是的。

    人對於美的東西,總歸是欣賞的,他欣賞師昧的容貌,但仔細分辨,這種欣賞裡並未帶上任何狎暱的意味。

    他喜歡看他,就好像喜歡看秋天漫山的紅葉,夏日滿池的荷花,這些年來,幾乎沒有越矩的妄念。

    他仍和往昔一樣,珍視師昧、憐愛師昧。

    卻也和往昔不一樣,如今的墨燃,終於明白過來情愛是怎麼一回事,他不是柳下惠,他的愛意應當是溼潤灼熱的,伴隨著侵佔,伴隨著肉體的碰撞,伴隨著熱血奔流濁液噴湧。

    他是狼犬,會細嗅薔薇。

    但齒臼猙獰,真要下口,吃的當然不會是花草,而是血肉。

    晚飯時候,薛蒙總算是編整完了藏書閣第二經書區的所有書冊,他累得唉聲嘆氣,趴在孟婆堂直抱怨,連平日裡最喜歡的辣子雞丁,都沒能夠哄他開心。

    正百無聊賴地玩著筷子,忽然見到楚晚寧進了飯堂,總算是精神一振,直起身子喊道:“師尊!”

    楚晚寧看了他一眼,朝他點了點頭。

    墨燃坐在薛蒙身邊,他、薛蒙、師昧,三個人一貫是一起吃飯的,但今日楚晚寧走進來,墨燃卻將桌上的碗碟都挪了位子,空出一大片地方來。

    “你做什麼?”

    墨燃卻朝薛蒙笑而不語,站起來和楚晚寧招招手:“師尊,來這裡坐。”

    薛蒙:“…………”

    師昧:“…………”

    敬重是一回事,但一起吃飯,又是另一回事了。

    能經常性坐在一張桌子上啃骨頭的人,大半關係不會太生硬,至少得習慣對方吧唧嘴,受得了對方難看的吃相,偶爾的失態。

    瞧薛蒙和師昧臉上的神情,儘管楚晚寧吃相素來從容高冷,但他們依然不習慣、不接受和他共進餐食。

    對他們而言,偶爾和師尊吃飯,那就和應酬是一樣的,彼此都得繃著,得客氣,一頓飯下來往往背脊都挺僵了,食不知味。

    楚晚寧也明白這點,他頗為意外地看了墨燃一眼,搖了搖頭,還是端著些清淡的蔬菜,徑直去了自己以前習慣去的位置。

    五年沒在孟婆堂進食了,一坐下來,楚晚寧就看到桌角上打了個鏤花小銅片,上面居然刻了“玉衡長老專席”六個小楷。

    “…………”

    薛正雍有病嗎!!

    重重把木托盤往桌上一放,楚晚寧鬱沉沉地坐下來,還沒吃兩口,忽然一個人拉開他對面的木椅,在“玉衡長老專席”上落座,端來的托盤就擺在楚晚寧的盤子前,捱得很近,幾乎碰在了一起。

    楚晚寧抬起眼:“……你怎麼來了?”

    “那邊太擠了。”墨燃說著,笑眯眯地端起米飯碗,“過來和師尊一起吃。”

    楚晚寧瞥過薛蒙他們那邊,有些莫名奇妙:哪裡擠了?

    別說他莫名其妙,被墨燃扔下的另外兩個人也都神情複雜,悄悄看著楚晚寧和墨燃那一桌。

    薛蒙喃喃道:“那狗東西莫不是瘋了吧?”

    師昧:“…………”

    墨燃卻不管這麼多,他方才瞅著楚晚寧打菜就覺得不舒服了,楚晚寧這個人,嘴挑,在飲食一道上特別矯情,經常的不是吃了這個難受,就是嚐了那個噁心,墨燃覺得這樣子不好,以後年紀大了要得毛病。

    他以前才懶得管楚晚寧吃些什麼,但現在不一樣了,且不說喜歡這碼子事,便是出於尊師重道,他也得好好飼餵自己的師尊。

    但是投餵楚晚寧是一門學問,和喂貓似的,不能一股兒腦硬塞,人家不會想吃,他也強求不來。

    所以墨燃靈機一動,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放到楚晚寧碗裡。

    “師尊,你嚐嚐這個。”

    果不其然,楚晚寧皺眉道:“我不喜歡五花肉,你拿走。”

    墨燃早有準備,笑道:“聽說做的很甜,是江南風味呢。”

    楚晚寧道:“江南烹肉,和這個不一樣。”

    “你都不吃,怎麼知道不一樣?”

    “看樣子都能看出來。”

    “可是廚子說就是江南風味啊。”墨燃拋下網來,準備等貓上鉤,笑道,“孟婆堂的廚子是老廚子了,他說的還能有錯?定是師尊離鄉太久啦,忘了家鄉的紅燒肉長什麼模樣。”

    楚晚寧道:“……胡言亂語,這個我怎麼可能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