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喜歡你

    楚晚寧不能再戴著那樣猙獰可怖的假面,如果這自尊病的傢伙不願意摘,那麼,他替他伸出手來。

    茶水只潑了一點點,早就擦乾淨了,可楚晚寧還是在反覆不停地拭著那乾透的水痕。

    他慣於作繭自縛,所以沒有抬頭。

    漸漸的覺得周圍很安靜,靜的有些詭異,而後有小孩子在嗤嗤地笑,聲音好像壓得很低,可是誰都能聽到。

    “阿孃,楚仙君好傻哦。”

    阿孃忙掩住自家孩子童言無忌的小嘴:“噓——”

    但楚晚寧還是聽到了。

    傻……

    不,晚夜玉衡這輩子都和“傻”這個字絕緣,他是囂張鋒利的,是兇悍冷酷的,是——

    “師尊,你再擦,只怕桌子都要給你擦出一個洞來了。”

    黑色的布靴走到他案几前,距離很近,近到幾乎可以算是冒犯,然後才停住。楚晚寧看到一截漆黑的陰影籠罩下來,山嶽一般壓制住他,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壓得他有些屈辱,也有些惱羞成怒。

    他忽然就有些憤懣了,氣自己突如其來的軟弱。

    於是他把帕巾一摔,猛地抬頭,充滿了挑釁,一雙含著怒的恣意鳳眼瞪著墨燃,端的是劍拔弩張。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墨燃不無恭敬,不無溫和地說了一聲:

    “師尊,你理理我。”

    這句話真像一道魔咒,與楚晚寧的反應同生共長,只有楚晚寧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因為墨燃說“你理理我”,才抬頭的,這只是恰巧而已。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除了他,墨燃也好,周圍看熱鬧的人也罷,都覺得楚晚寧是因著這一聲央求,才迅速應允了自己徒弟。

    迅速。

    沒什麼比這倆字更讓人覺得屈辱,覺得顏面盡失了。

    楚晚寧面色如冰,眼裡卻燒著星火。

    可撞上的,只有墨燃柔和溫熱的目光,像無邊春水,輕而易舉地,就包裹了他的怒氣,他的尖牙利嘴。

    墨燃說:“師尊,第三個答案是你。”

    楚晚寧無處發洩他的惱怒,於是變得面無表情:“……嗯。”

    他表現的真淡定,真漠然。

    十分從容有氣度,真不愧是看淡人間風月的楚宗師,楚晚寧在心裡暗暗為自己喝彩。

    但墨燃好笑地瞅著他。

    墨宗師心想,這位楚宗師,怕該不會是個小傻子吧。

    楚晚寧渾然不知自己在徒弟心裡已經吧唧一聲貼了個小傻子的籤兒,他因為緊張,從而愈發顯得冷漠驕矜。

    他說:“所以呢?你過來是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倒是歪打正著,墨燃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墨燃什麼都想做。

    但他什麼都不能做。

    他喜歡楚晚寧又怎樣?發現的太遲了,斯人遙遙不可追,更何況他已經花了兩輩子去追師昧的腳步,忽然跟他說,他愛錯了人,要他回頭,其實他自己心裡上也不是那麼容易接受。

    如果重生之初,他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許一切都還來得及。

    到現在,這份“發現”,其實只是徒增煎熬而已。

    前世帶給楚晚寧肉體上的折磨太多了,他習慣把床笫之歡,看做是對這個傲骨錚錚的男人,最酷烈的折磨。

    所以其實在墨燃心裡,楚晚寧一直是個仙人般的形象,不食人間煙火,更不會有情愛慾念產生。

    要毀掉楚晚寧,他有千萬種狎暱親密的辦法。

    可是,要對楚晚寧好。

    他想不到太多。

    忽然就變得很笨,只知道應該要與師尊保持距離,把師尊捧上神壇,自己在下面跪迎。

    這一聲“喜歡”,其實包含了滾燙而隱秘的愛慾。

    但是墨燃不能讓楚晚寧覺察,他只能剋制著自己,用“師徒之情”,給這份喜愛精心偽裝起來,再恭恭敬敬地呈送到楚晚寧眼前。

    墨燃於是回答:“只是想讓師尊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