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蓋兒 作品

第 87 節 你太可笑了,裴朔年




    那個時候的她還黏人得很,甜得像蜂蜜水,哪怕一直都是理智的人,在他面前也就是個普普通通會鬧會嬌氣的小姑娘。



    如今他再也沒有了擁她入懷的理由,隔著咫尺的距離,卻怎麼都觸碰不到她。



    裴朔年站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只說了一句「我去處理手術方面的事情」就轉身離開。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不忍心。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高橋君那邊已經回了電話。



    他看著不斷閃爍的屏幕,閉了閉眼睛。最後還是接了起來,「已經過來了嗎?」



    「嗯……現在就可以安排手術。」



    「……」



    掛完電話之後,他直接去了史密斯所在的病房,「一切準備就緒,手術可以直接開始了。」



    另一邊——



    唐初露走到病房門口,發現門沒關,就靠在門框上看著陸寒時在裡面處理傷口。



    陸寒時是過了很久之後才發現自己受了傷,但並沒有當一回事,如果不是唐初露讓他去包紮的話,大概不會離開她半步。



    她還記得剛才看的比賽,現在還心有餘悸,看到陸寒時現在還好好地坐在這裡,一顆心才慢慢地落了地。



    她鬆了口氣。



    陸寒時聽到門口的動靜,忽然抬起頭,就這麼和她目光相對,誰也沒有先視線。



    隔著不遠的距離,就這麼看著對方。



    最後還是唐初露先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走了進去,「……疼嗎?」



    她在陸寒時身旁的位置上坐下,護士剛好處理到最後一步,他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乾淨的白襯衫。



    袖子挽在肘彎處,只看得到小臂上一些明顯的傷痕,還有手掌心斑駁淋漓的細小傷口。



    她本來應該早一點來的,但是晚點來也好,晚點來的話就看不到他受傷最嚴重的地方。



    她現在實在沒辦法承受任何這樣的痛苦,看著身邊在意的人受苦,真的不是可以承受的壓力。



    自從她進來,陸寒時的眼神就沒有從她的身上離開過,聽到她這麼問,伸出了一隻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不疼……」



    感受到手背傳來的溫度,唐初露皺了一下眉頭,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想要抽出來,但是想到什麼似的,吐出一口氣,沒有動作。



    陸寒時自然是察覺到她的變化,眼角眉梢帶上一點喜悅,更加用力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裡。



    他另一隻手掛了水,因為他這個動作開始回血。



    唐初露眼尖地看到,呵斥了一聲,「你瘋了?趕緊放開!」



    陸寒時自然不肯放,還下意識地抓得更緊了一些。



    眼看唐初露要生氣,他連忙放軟了聲音哄道:「那你牽著我,好不好?」



    唐初露眼神一動,用力地抵住眉心,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該說什麼。



    男人一開始揚起來的眉眼,在看到她的反應時也逐漸沉了下來。



    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口,聲音沙啞得讓人心疼,「我知道了,我暫時不會逼你。」



    「露露,我沒有讓你現在就改變離婚的主意,只是想要一個機會,也不行嗎?」



    唐初露搖了搖頭,腦子裡面一團亂麻,「……讓我再想想。」



    她嘆了一口氣,忍不住抬頭看著他。



    既然這個男人做了那麼多隻是不想要離婚,那為什麼唯獨跟柳茹笙斬斷任何關係這件事情不願意做呢?



    她知道,其實柳茹笙遭遇那樣的事情還是次要,因為歸根結底這件事情不是他們造成的,那時候陸寒時也並沒有將錯誤攬到自己身上,只是覺得愧疚,因為那畢竟不是他的責任……



    但之後柳茹笙為他擋刀的事情才讓他有所動搖。



    唐初露還是覺得,感謝和感情不一樣,為什麼他感謝柳茹笙,非要用這種陪上自己的方式去感謝?



    歸根結底,他還是舍不下她。



    這樣一個心裡有別人的男人,但是又把家庭看得很重,願意為了妻子犧牲的男人?她要再給一次機會嗎?



    她願意讓柳茹笙繼續成為他的愛情,而自己則成為他的責任,又或者是替身……這樣自欺欺人地生活在婚姻的牢籠裡嗎?



    如果是在以前她還不喜歡陸寒時的時候,她可以給出肯定的答案——



    她只需要她的另一半在社會關係上對她忠誠,她心裡面想的是誰,只要他自己能夠控制不出軌就無所謂,可現在她還能這樣想嗎?



    答案好像是肯定的,卻又很模糊。



    唐初露離開之後,陸寒時終於撐不住滿身的疲倦,在病房裡面休息了一會。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事情的走向已經發生了難以逆轉的變化。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第二天下午,睜開眼睛,病房裡面一片明亮。



    他雖然受了傷,但都是一些皮外傷,很快就能休養好。



    陸寒時起身,將病房的窗簾拉開,陽光透了進來,卻讓他感到不同尋常的冷意。



    他按下護士鈴,等了很久都沒有人進來,他皺起眉,起身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走廊那邊傳來喧囂的吵鬧聲。



    他打開門,一群護士從他面前匆匆忙忙地往另一側走,每個人的神情都凝重不已,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陸寒時左眼皮跳得厲害,走出去隨手抓了一個人問道:「醫院出什麼事了?」



    那個人嚇了一跳,看到攔住自己的人好像是唐醫生的老公,這才鬆了口氣,但表情又嚴肅了一些,「唐醫生的媽媽病危了……」



    陸寒時眉心猛地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那個人又說:「之前捐腎的那個車手,他的腎臟已經移植到了另外一個病人的身上,唐醫生的媽媽又沒有腎源可以用了……」



    醫院,喧囂,吵鬧。



    唐初露從來沒有想過,像她這樣凡事都要以冷靜和規則優先的人,會歇斯底里得像個潑婦在這裡和裴朔年爭吵,「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高橋君的病情根本還沒有到一定需要腎臟移植的地步,可那對我媽來說卻是救命的手術!」



    她雙眼通紅,揪著裴朔年的衣領恨不得和他同歸於盡,「你就那麼恨我嗎?恨不得看我痛不欲生的樣子!」



    裴朔年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她身後看了一眼。



    那些聞聲而來的醫生護士都在門口,想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他抬起下巴,朝那頭示意了一下。



    唐初露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眼神一沉,「事到如今你還在意別人怎麼看你嗎?裴朔年,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那可是一條人命,你怎麼能開這種玩笑,你怎麼能?」



    裴朔年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手上的力道加重,語氣有些冷,「誰告訴你我在拿人命開玩笑?」



    他張了張嘴,接下來的話有些說不出口,有些煩悶地解開襯衫的扣子,臉色陰沉地看了外面的人一樣,「還不走?」



    看熱鬧的人群有些猶豫,互相看了幾眼,面面相覷。



    他們雖然對裴朔年有所忌憚,但是唐醫生可是他們醫院的頂樑柱,不少人平時都受到過她的照顧,一些德高望重的老醫生也很喜歡唐初露平時工作那種獨一無二的鑽研。



    他們都很關心唐初露的情況。



    見他們竟然不聽話,裴朔年心裡的鬱氣更重,直接甩開唐初露走到門口,將門「砰」地一聲用力關上。



    隔絕了外面那些嘈雜的聲音,他轉過身子,看到唐初露依然背對著自己的背影,散發出的氣場除了失望之外便是失望。



    裴朔年瞬間就握緊了拳頭,「在你心裡,我就是那樣不擇手段的人?」



    唐初露沒有說話,背影有些顫抖。



    裴朔年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她轉過身來,心中忽然一空,連忙走上前握著她的肩膀,強行讓她轉過來對著自己——



    他低頭便對上了她滿是淚痕的臉。



    裴朔年心像是被人揪緊了一樣,疼得厲害。



    他很少看到唐初露哭,所以每次看她哭的時候心情都難以自抑。



    可是這個時候,他不能心軟。



    他捧著女人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用一種誘哄的語氣說道:「是,我是把史密斯的腎臟移植給了高橋君,但是還有我的腎臟可以配型,我會給媽捐腎的……」



    他話音剛落,唐初露猛然瞪大了眼睛,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瞳孔緊縮,有那麼一瞬間反應不過來。



    「你……你不是做過檢測……你的腎臟不匹配嗎?」



    「……之前是你在撒謊騙我?」



    這句話就像一巴掌一樣猛地打在裴朔年臉上。



    他臉色難堪,閉了閉眼,鬆開手後退了幾步,語氣恢復平靜,「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就只有我能救媽……」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他之前就不會用那種難堪的方式來逃避面對,這讓如今的他在唐初露面前更加顯得卑鄙。



    可是事實已經如此了,他只能夠先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果然,唐初露用那種完全不能接受的眼神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又或者是在看一個怪物。



    她張了張嘴,眉頭緊緊地皺著,淚水早就乾涸,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已經對自己失望到了這種地步。



    裴朔年有了這樣的認知,只覺得心在滴血,被人用鋒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切著,但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停止了。



    他握了握拳頭,深吸了一口氣,「手術迫在眉睫,露露,現在只有我能救她。」



    唐初露搖著頭蹲了下來,抱住自己的腦袋,還是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現實。



    裴朔年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手放在她的頭頂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涼薄地說:「本來我不想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你的,但是……」



    「露露,你應該堅定一點跟他離婚的,我等了那麼久就為了這一刻,你怎麼能那麼狠心,剝奪我的期待?」



    他知道自己的決定有些衝動,也有些卑鄙,可是他忍不了了。



    只要一想到那個男人依然以合法丈夫的身份待在她身邊,他就一刻都等不了。



    唐初露的身子一直在顫抖,聽到這話突然抬起眼睛,又哭又笑地看著他,覺得他可悲極了,「原來是這樣……原來就為了這件事情,所以你要拿媽她的命來冒險?」



    裴朔年的嘴角緊緊繃著,一句話也沒說。



    唐初露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彷彿在上面已經看到了不存在的鮮血噴湧而出,「所以到最後……還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的話了,她現在可能已經做完手術了……」



    「不,你沒有害她。」裴朔年喉嚨一梗,看到這樣的唐初露,他心裡也不好受,「只要你現在馬上去跟陸寒時離婚,我一定會救媽!」



    唐初露冷笑了一聲,將頭撇到另一邊去,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我現在還能相信你的話嗎?」



    「你可以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裴朔年一字一句地說著,不由分說地捧起她的臉,逼著她直視自己的眼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堅定過,「只要你離開他,別說是這顆腎臟,我的命都可以給你。」



    「露露,唐夫人的命,就握在你手裡。」



    他終於不再叫媽了。



    唐初露淒涼地看著他,「阿年,其實你早就死了,原來我現在看到的人是一抹幽靈……」



    裴朔年的心臟像是狠狠被人捏住,又一拳砸碎。



    那一瞬間一股冰冷的感覺蔓延四肢百骸,但他必須撐住,不能夠表現出任何的懦弱。



    金絲鏡片下是幽藍的冷光,直直地看著面前的女人,「你太天真了,露露,你還活在象牙塔裡,你以為外面的世界一直跟你理想中的國度一樣嗎?不可能的,每個人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都要付出一些代價……」



    他還沒說完,唐初露就「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她笑得眼淚一直不停的往下掉,「你太可笑了,裴朔年,真的,你讓我可憐!」



    「你覺得我會被陸寒時感動,不跟他離婚,所以才做這些事情來逼我離開他?」



    她停頓了一下,笑得心口都有些痛,「我從來就沒有改變過離婚的決定,我猶豫的只是要不要等媽的手術完成之後再提而已……」



    裴朔年瞳孔猛地睜大,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門外。



    走廊上聚集著偷聽的那一群人已經離開,空蕩蕩的空間裡面,只剩下一個穿著病號服,面容精緻深邃的男人,頹然地靠在牆壁上,聽著裡面的歇斯底里。



    原來以為是峰迴路轉,可是唐初露從來就沒有想過不離婚……



    陸寒時扯著嘴角想笑一聲,卻發現沉重得連一絲弧度都擠不出來。



    他抬了抬手,忽然很想抽菸,摸遍了全身也沒有找到,連個打火機都沒有。



    是了,雖然唐初露說目前還不想生孩子,他也尊重她的決定,尊重她的事業,但總是下意識地開始避孕。



    比如戒菸。



    他很早的時候就開始有意識控制自己,不只是因為唐初露不喜歡煙味,更加因為如果有一天他們的孩子意外來臨,他早一點準備會對寶寶的健康更好……



    可現在,他們還有那一天嗎?



    陸寒時以為自己還有機會,是他被唐初露那偶爾的溫柔衝昏了頭腦,忘記了還有一個裴朔年。



    也沒想到他會突破原則,卑鄙到這種地步。



    可他不想放手,他也絕對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