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香 作品

87、番外十二

    同時有一個粗糙的將軍爹爹, 和一個精緻的漂亮孃親是什麼感覺?

    唉,會吵架。

    溫寧捧著小腦袋忍不住嘆氣,這是她無憂無慮的童年裡最大的煩惱了。

    每次爹爹帶她去爬樹摸魚都是偷偷摸摸的, 因為出身世家的孃親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行為的。

    進門前, 父女倆總要膽戰心驚地互相檢查一遍。

    “阿寧,你看我身上有沒有草葉?”彼時還只是個驍騎將軍的溫卓,著急地問著女兒。

    溫寧小短腿繞著爹爹仔細看了一遍,奶聲奶氣地告訴他:“沒有呀。”

    檢查完父親,溫寧又提著裙襬自己轉了一圈:“爹爹,你看我身上有沒有?”

    “也沒有, 那阿寧我們回去吧!”溫將軍哈哈一笑,一把將小姑娘高高地舉起,放心地回去了。

    遠遠地看見丈夫高高舉著女兒回來,正在慢條斯理品著茶的溫夫人目光一頓 , 立即著急地勸道:“這成何體統,快把女兒放下!”

    “不要!”溫寧趴在父親寬厚的肩上咯咯地笑。

    “不礙事, 咱們這裡風氣開放。”溫將軍試圖辯解。

    “那也不行,小孩子骨頭軟, 萬一再摔著了怎麼辦。”溫夫人絮絮地念著,幫兩個滿頭是汗的人擦著。

    只是擦著擦著, 突然從女兒頭上的兩個小揪揪裡找到了一片草葉, 她立即便沉下了臉:“溫卓,你又帶她去爬樹了?”

    “沒……沒有啊。”素來膽大壯勇的溫將軍聲音難得有一絲緊張。

    “沒有?”溫夫人白了他一眼, 顯然是不信。

    緊接著她抱著小阿寧仔細檢查了一番, 果然從她的衣兜裡,鞋殼裡倒出來不少草籽。

    事實一擺,溫將軍立馬誠懇地認錯:“我錯了, 保證再不會了。”

    說完,又用手碰了碰小阿寧,溫寧立即軟下了聲音,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孃親:“阿孃我也錯了,以後我一定看好爹爹!”

    看好爹爹?

    聽見女兒稚氣的話,一直繃著臉的溫夫人忍不住笑出了聲,揉了揉她軟軟的小臉,算是大發慈悲饒過了這一次。

    日

    子就這麼雞飛狗跳又平淡溫馨地過著,直到有一日三歲的小阿寧差點被人拐走後,夫妻兩人頓時格外警醒,對女兒的看顧比以前緊上許多。

    那個心懷不軌的婆子被當場抓住,一開始怎麼拷問都不肯說出實情,直到溫夫人認出了她後頸上的那片紅色印記,一切頓時便明瞭。

    溫寧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是覺得頭很暈,睡了一覺醒來後,看見孃親抱著她哭,連爹爹都抹了眼淚。

    小小的她,學著哄人的樣子抱了抱他們:“不怕不怕啊,阿寧不會離開爹爹和孃親的。”

    她怎麼捨得離開呢?

    再說了,她還這麼小,萬一真的被拐走了怎麼活下去呢?

    小阿寧不敢想,溫將軍夫婦更不敢想,那恐怕會比要了他們的命還痛苦吧。

    溫夫人此前一直隱忍,婚事也好,聲名也好,並不相爭,何況她的父母也不曾苛待那個妹妹,甚至還在饑荒之年為了保她殞命。

    抱錯是意外,她並不覺得欠那個妹妹什麼,此前種種隱忍只是不想讓母親為難。

    但為母則剛,此事一出,她直接帶著抓獲的婆子回了平京。

    溫寧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看著一路上不同於西境的風景十分好奇,她還從沒有出過這麼遠的門呢。

    聽孃親說,外祖家格外熱鬧富貴,還有好幾個舅舅和一群表哥表姐們,溫寧這些日子被關在家裡快憋壞了,一想到能見到這麼多人,她好期待啊!

    只是孃親似乎很生氣,到了外祖家後,雖然孃親刻意讓人把她帶到園子裡避開,但是離得遠遠的,溫寧還是聽到了那壽禧堂裡的哭聲。

    斷斷續續吵了幾天,只隱約聽見了“報官”“和離”“失火”的字眼,後來溫寧在府裡再也沒見過那位看起來有些兇兇的姨母,連那位姨夫也不見了。

    反而是外祖母抱著她哭了一次,又留她們住了許久。

    國公府比爹爹的將軍府要大上許多,人也多了不少,除了明姐姐有點驕傲和樂妹妹有點小心眼以外,其他表哥表姐們對她挺照顧的,尤其是大舅舅家的令容姐姐,不但樣

    貌好看,心腸也好。

    聽說她還有一個很聰明的弟弟,待在宮裡伴讀一個月才能回來一次。

    溫寧有點遺憾,夏天一結束,她就要跟著孃親回去了,恐怕是見不到這位傳說中的表哥了。

    不過遺憾也只有一瞬,溫寧很快就拋到了腦後,快樂和表姐表妹們在這園子裡玩耍。

    外祖家的花園特別大,除了各種各樣西境見不到的花,還有小蝴蝶,小蜜蜂和小兔子,這對幼小的溫寧來說簡直像個寶庫,她經常趁著孃親午睡的時候偷偷跑出去玩。

    但有一次走的遠了,卻不小心迷了路。

    夏日花園裡枝繁葉茂,花枝比她還高,溫寧走在蜿蜒的小徑上,左看看,又看看,怎麼也看不到頭,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最後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了許久,嚎啕變成了抽噎,正當她傷心之時,高高密密的花叢裡忽然拐過去一個清雋的背影。

    眼看著他要走,溫寧來不及擦淚就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哥哥,我迷路了,你能帶我找孃親嗎……”

    小腿突然被一個軟軟的東西拖住,眼淚和鼻涕都快沾到他衣服上了,八歲的謝景辭微微皺眉:“你先鬆開。”

    “我……我鬆開了,你不會跑吧?”溫寧眼中含著淚,一抽一噎地問他。

    “不會。”謝景辭自小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

    這麼好看的哥哥應該不會騙人吧?

    溫寧抹了抹淚,還是鬆開了。

    一鬆開,謝景辭微微後退了一點才問道:“你孃親是誰?”

    “我孃親姓謝,叫……叫瑤岑。”溫寧仔細回想了一番,這是孃親自那件事後就一直在教她的。

    原來是大姑母的女兒。

    “跟我走吧。”謝景辭沒有多言,示意她跟著走。

    溫寧懵懂地點頭,一步一步跟著他出去。可他好高啊,步子也好大,溫寧的小短腿邁的已經很快了,喘著粗氣還是追不上。

    眼看著距離越來越大,溫寧走的急,一不小心便被裙子絆倒在了地上。

    身後忽然少了“噔噔”的腳步,謝景辭停了步子,一轉身便瞧見小

    姑娘趴在地上,無聲的抹淚。

    手上沾了灰,又往臉上蹭,活脫脫一隻小花貓。

    謝景辭平時最愛潔,一見這模樣直皺眉。但不知為何,或許是小姑娘哭的太傷心了,他還是俯下了身:“能走嗎?”

    一看見大哥哥折回來,溫寧頓時破涕為笑,笑完了又扁著嘴搖了搖頭:“膝蓋好痛。”

    真麻煩。

    謝景辭緊皺著眉,卻還是將人背了起來。

    連那小姑娘混合著淚和灰的小臉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衣領上,他也只是腳步一頓,又淡定自若地走了下去。

    “謝謝哥哥,這個送你。”溫寧趴在他肩上甜甜地道謝,從袖子裡掏出來了一個五葉草。

    一片被壓扁的葉子伸到了他面前,謝景辭剛想拒絕,但一對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不知為何又接下了。

    直到回了憩園,溫寧才知曉原來今天這個大哥哥就是傳說中的那個表哥。

    長得好看,心腸也好,還抱了她,溫寧很喜歡這個哥哥。

    只是哥哥很忙,溫寧只見過他這一次,夏天結束的時候,舅母和表哥表姐們都過來送她上馬車,唯獨沒看見大表哥,成了她小小的遺憾。

    也許等下一次來的時候,他們會再見吧,溫寧希望自己的小腦袋不要忘記他。

    *

    日子過的很快,溫寧十歲的時候,又來了國公府消夏。

    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溫寧蒙著眼,和表姐妹們在園子裡捉迷藏。

    一片寂靜中,隱隱聽見了一點腳步聲,她立即撲了上去,抱住了來人:“抓到你了!”

    然而一說完,她才發現手心之下硬邦邦的,一路摸上去,不小心碰到了剛隆起的喉結,溫寧連忙收回了手,拉開了遮眼的布。

    一個高大又英俊的少年映入眼簾,雖然隔了很久,但溫寧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大表哥,真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溫寧立即道歉。

    當初的奶娃娃已經變成了正在抽條的小姑娘了,不過臉頰上那微嘟著的肉還是顯出一些稚嫩來。

    “沒事。”十五歲的謝景辭淡淡地答道,擦身而過。

    溫寧看著十五歲少年那

    挺拔又高大的身影,又比了比自己肉乎乎的小身板,不禁有些苦惱,她十五歲的時候能不能也長的高挑一點,纖瘦一點呢?

    等到了十五歲的時候,溫寧才發現當初的苦惱都是多慮。

    她已經長的很高挑了,身材纖細卻並不瘦弱,比當初預想的還要好。

    剛及笄,將軍府門檻便快被踏破了。

    但這些提親的人通通都被婉拒了,因為她驍勇善戰的爹爹很快就要調職平京了,孃親和爹爹是準備等遷回了平京之後再給她說親。

    爹爹加封忠毅侯不久,溫寧便跟著一同遷到了平京。

    十五歲的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桃腮杏面,螓首蛾眉,一進京便惹得不少人注意。

    搬家後離得近了,她去國公府的次數也頻繁了起來。

    府裡的姑娘們與她年齡相仿,差不多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每每提起婚事來,溫寧總是有些害羞,隱隱有個不可說的念頭。

    不過除了她們,那位現下已經展露鋒芒的大表哥的親事顯然更加引人矚目。

    已經及冠了,當初清雋的少年如今劍眉星目,身姿挺拔,一舉一動都分外惹眼。

    晚飯過後,溫寧和表姐們散步消食,看到了水榭裡有琴,心念一起,便跟著走了過去。

    指尖輕撫,嫋嫋琴音隨著湖風飄散。

    撫到動情之際,遠遠的隔著湖看見對面窗前站了一個人影,再想起那裡住的是誰,她頓時便有些臉熱,手下的琴也有些亂了,強壓著才繼續了下去。

    一曲終了,再一抬頭,對面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溫寧心裡砰砰直跳,好幾日不敢再來國公府。

    只是她不過去,這位大表哥最近卻經常上門。

    不過多數時候是和父親商議公事,見了她也只是客氣又疏離地喚聲表妹,溫寧定了定神,疑心是自己想多了,因此又照常出入國公府。

    有時待的晚了,回去之時恰巧碰到了大表哥也要去找父親,便一起順道攜行。

    相顧無言,只是大表哥出於禮貌,會端方地扶著她上下馬車。

    每每他一靠近,清冽又淡淡的香氣便將她包圍,溫寧

    總是悄無聲息地紅了臉,隨即又為自己的心思感到羞惱。

    少女的心事像未成熟的果子,微酸又有些澀。

    煎熬了數月,溫寧躺在閨房的床上翻來覆去,一閉眼,腦海中滿是那個人高大的身形,分明的輪廓和高挺的鼻樑,連那雙有力的大手扶住她的感覺都分外明晰。

    看起來那麼冷清淡漠的人,可能會對她動情嗎?

    他動心會是什麼樣子呢?

    溫寧一點兒都想象不出來和他親密的場景,連那日下馬車時無意間碰到了他的衣領都覺得冒犯。

    害怕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溫寧逼著自己不準想,但每每入睡之時卻總是拋不開。

    一旦起了心思,每次再見他都是折磨。

    但他偏偏近日來的又勤,著實令人生惱。

    便是費了心思去躲,也總有躲不掉的時候,譬如此時,午後的長廊裡,兩人相對著走來。

    一看見他那日日入夢的身影,溫寧下意識地想轉身逃跑。然而他已經抬起了頭,直直地看過來,這時候再逃未免顯得她太過心虛。

    因此溫寧壓著心跳,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廊下很靜,只有風鈴隨著風輕輕擺動,擦身而過之際,溫寧終於鬆了口氣。

    然而沒等繼續向前,剛放鬆的手卻突然被強有力地牽住。

    溫寧驚愕地回頭,這一瞬心臟幾乎停下了跳動。

    “躲我做什麼?”謝景辭沉沉地看著她。

    他終於還是說出了口。

    “沒躲……”溫寧腦海中一片混亂。

    “沒躲還走的這麼快,連帕子掉了都不知道。”謝景辭定定地看著她。

    聽見他的提醒,溫寧才後知後覺地低下頭,看見了腳邊的那一抹白。

    剛想俯身,謝景辭卻先她一步將帕子撿了起。

    骨節分明的大手捏著女兒家的帕子,溫寧一時臉熱,不知該不該去接。

    猶豫了半晌,她小聲地開口:“謝謝。”

    然而指尖剛搭上去,他的手一鬆,那帕子便落了地,只剩他們兩個人的手毫無阻隔地握在了一起。

    看上去像是溫寧主動把手放到他手裡一樣。

    指尖微觸,溫寧立

    即抽回。

    但到底還是來不及,被他突然的收攏一把握住。

    “你這……這是做什麼?”溫寧臉龐通紅。

    只剩一層窗戶紙了,忽然又不敢捅破。

    “阿寧,你感覺不到嗎?”謝景辭低低地問她。

    一抬眼,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溫寧心裡砰砰直跳。

    他好像……也在喜歡自己?

    午後的陽光穿過竹林投下細碎的光影,像湖面泛起了漣漪,浮動在他們的面龐上,忽而靠近,忽而遠離,誘著人想直接抓住這惱人的光影。

    兩個人靜靜地相視,喉嚨漸漸變得乾燥,泛起微微的癢意。

    謝景辭慢慢低下了頭,薄唇從唇角開始一點點描摹著她的唇形。

    一開始只是乾燥的相貼,但呼吸一亂,便不知不覺地抱在了一起。

    溫熱,濡溼,兩個人在午後的長廊裡輾轉廝磨,繾綣深吻,不知疲倦。

    等放開時,彼此都升騰起了汗意,沉沉地喘息。

    冷淡的薄唇水光瀲灩,輕輕一瞥,溫寧立即輕喘著別開了頭。

    她的唇麻麻漲漲的,定然比他更過分。

    “不理你了。”溫寧含羞嗔了一句,便從他的懷裡掙了出去,小跑著離開。

    只是碎步走到拐彎之處時,又忍不住停步,回過頭看了一眼。

    那人還是靜靜地站著,彷彿等了許久。

    四目相對,剛抑制住的情愫又漂浮了開。

    隔著亙古的陽光,他們彷彿已經相愛了許久。

    自太陽初升起,到時光湮滅。

    作者有話要說:言有盡,意無窮,全文到這裡就完啦。

    阿寧和謝狗無論怎麼相遇都會好好地在一起,還有可可愛愛的清寶,我也挺捨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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