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淺酌 作品

第157章 157

    萬籟俱寂的幽暗宇宙裡,突然出現的聲音,如同振翅之蝶,漾動空氣的漣漪,打破了這一池沉寂。

    時空摁下了的暫停鍵,桑洱遽然—停。

    這個聲音是……

    與此同時, 有一束白光在她身後亮起。

    光芒將她的影子曳得極長, 扭曲而強烈地投在前方的地上。

    桑洱不可思議地轉過身。

    在她後方,出現了一個十七歲上下的少年。

    謝持風。

    他揚起手,將銀劍伸到背後,不必回頭,就將其準確無比地插回了鞘中。抬起一張冰冷秀美的美人臉,神情端肅,稍顯蒼白,烏黑的眼眸直視著她∶"前方有找到什麼嗎?"

    他足下之地,閃爍著微光。突然,這抹光斑,極速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青山,老樹,萋萋荒正拔地而起。

    一個無比逼真的世界,在他們身邊迅速地構造了出來,甚至可以聞到沁人心脾的草木幽香。桑洱環顧四周,心神震微,倒退了一步。

    她認出來了。

    這個場景,正是謝持風路線的開端,大禹山副本【心鬼禍】的開頭!

    那時候,謝持風和她不熟悉,又防她如防色中餓鬼,所以,只肯冷冷淡淡地叫她做"桑師姐"。因當時的她擔心"師姐師弟"的稱呼會暴露他們的修士身份,極力要求下,謝持風才短暫地改口,喚過她一陣子的全名。

    這是怎麼回事?

    迎著他的目光,桑洱有點不知所措,舔了舔下唇。

    這時,她的後方,傳來了撥開枝梢、靴子踩草的沙沙聲,隨即,便是一個熟悉得讓她頭皮炸麻的聲音∶"有,前頭有一座村子,依稀有點燈光。我看,月落劍指引我們去的地方,多半就是那兒。"

    桑洱倏地聞聲看去。

    原來,在這個畫面中,謝持風與之對話的人,並不是她,而是她身後那個十七八歲的"桑洱"-也就是討去的她自己。

    就在這時,謝持風忽然捂住了心口,悶哼了一聲。

    十七八歲的"桑洱"一怔,彷彿看出了他是炙情發作,瞭然地疾步走來∶"持風,你怎麼了,難道是昨晚沒休息好,靈力又不穩了?"

    桑洱閃避不及,被"桑洱"撞了上來,卻沒感覺到半點衝力。

    對方像一道幻影,直接穿透了她的身體。

    就在畫面中的"桑洱"攙起"謝持風"後,月下陰影之後,忽然出現了一個十一歲出頭的黑瘦小丫頭,怯生生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少女,問道∶"你們……你們是迷路了嗎?"

    到此為止,周圍忽然暗了下去。

    "桑洱"和"謝持風",還有周圍的樹木、星空都消失了。

    可黑暗只持續了一陣,光芒就重新在桑洱身後出現了。她連忙回頭,發現自己所處之地成了一座簡陋的小木屋。

    "我早就想狠狠地辦了你了,只不過一直沒找到機會而已。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上這種事的。

    "你這個人,簡直不知差恥!"

    "我一早就想狠狠地給你擦掉身上的汗了!"

    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大禹山上—起被樹上陷阱捕獲、越掙扎越纏得緊的兩人;

    廟會,熱鬧長街上,精心打扮的少女捧著千堆雪,卻被推倒了,裙裳被千百人踩過;

    漸漸熟悉起來的,並肩坐在河邊吃千堆雪的兩人;

    隨著時間推移,畫面中二人的關係越來越親近。但這一切最終定格在了那個紅燭高燒的傍晚。

    "噗團一

    月落劍穿透了桑洱的身體。她的屍身,如同紙鳶,從懸崖高高墜落,被眠宿江吞沒了。

    桑洱捏緊了拳頭,被幻象四面八方地環繞著,不得不事無鉅細地將這些事都重溫了一遍。

    看見了蒲正初死死地抱住了失了魂一樣的謝持風,而後者嘔出了血。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但和現實不同,畫面並沒有終止在她死亡的那一刻。奔流不息的江水裡,一個半透明的虛影慢慢地升了起來,彷彿是人剛死的魂魄。

    桑洱吃驚地盯著它。

    那章然是現實裡的她的長相!

    不是青竹峰桑洱,馮桑,秦桑梔,小妖怪……不是她用過的任何一個馬甲,而是她本人,在上輩子,穿書之前的那具身體的相貌!

    果然,不管身子怎麼變幻,裝在裡面的,都是她本人的靈魂。

    這抹虛影漂浮在半空,闔著眼眸。空氣裡,響起了系統的聲音∶"恭喜宿主完成了【【謝持風路線】,開始跳轉至【尉遲蘭廷路線】。"

    江水、懸崖,瞬間碎裂,化為了童粉,瘋速地旋轉。一眨眼,就變成了一間華美的香屋,金爐生香,鶯窗之下那張美人椅上,坐著一個膚色雪白、嬌俏稚氣的少女。

    這是馮桑的身體。

    桑洱的魂魄飄向馮桑,沉入了這具新的身體裡。

    與此同時,馮桑因為被東西噎著了而泛在面上的青灰之色,緩緩消散了。睫毛一顫,她睜開了眼眸。

    故事的巨輪再次旋轉了起來,這一次書寫的,卻是處處被瞧不起的小傻子的一生。

    因為這一切都是從桑洱的角度去記錄的。她在私下時,聰敏機智、有自我考量的一面,也遮不住了——被關起來時不慌不忙地用金釵撬鎖;清靜寺裡,獨自留在房間中時,檢查黃符的畫法;被山鷲躲在窗紙外偷窺,便冷靜地劃亮火摺子,用火光驚走邪素祟……到了最後,發覺了尉遲蘭廷有換命之意時,畫面中的她,揹著下人,冷靜而堅決地倒掉了他送來的藥。

    這一切,都無遮無掩地展現在了幻象上。

    鮮活而美好的聲息最後終止在了城牆的劍陣前。那一個跪在地上、死死摟著一具內臟盡碎的屍身的年輕男子,並沒有察覺到,有一縷魂魄,從他懷中之人的身體裡逸出,頭也不回地奔赴另一條路線。

    時間不為任何人停留。風煙吹過,拂散了這個畫面。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你也差不多得了吧,可別是裝乖裝上癮了,對人家上心了。

    俊俏的少年拎著酒壺,一手支著頭,輕蔑地說∶"急什麼,我可還沒玩夠。等玩膩了再說唄。"

    .…我還以為是什麼稀罕貨色,原來嚐起來也不過如此嘛。''

    "那個姓謝的小乞丐,就是我找人弄走他的。每次想到你傻了吧唧地帶人到處找他,我就笑得肚子疼!"

    "你剛才不是打我了嗎?起來繼續啊!"

    火光中,裴渡彷彿癲狂的惡鬼,跪在地上,不斷用懷中七竅流血的少女的手扇自己的耳光,厲聲要求她回答他的話,卻忘了肩膀還在流血,面孔扭曲而狂暴,咬牙切齒,看得人膽戰心驚。

    然而,除了那句"你太令我失望了"的遺言,他再也聽不到任何話語了。

    那縷半透明的魂魄,飄飄蕩蕩地升至空中,沒有再看一眼地上那個失魂落魄的青年一眼。

    在路線跳轉的提示音後,一座華麗陰森的宮殿,破土而出。

    這一次的桑洱,是伶舟身邊,一隻不起眼的小妖怪。

    明面上的故事,不斷在桑洱的眼前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