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淺酌 作品

第154章 154

    她不像第一次來的人,反而像是在這個地方住過很多年。

    當然,這一點兒蹊蹺,很快被流水般安然的日常生活抹平。

    很快,他們就在行止山住下一個月了。

    一切都很好,沒有任何異象出現。伶舟也漸漸放下了戒心。

    也許,他對行止山的那些不好的感覺,只是錯覺罷了。

    畢竟,人們都說夢和現實是相反的。

    而且,住得越久,伶舟還越能體會到這種生活的隱秘的快樂之處。

    避開人煙,沒有惱人的傢伙來打擾。和桑洱朝夕相對,如一對世外的神仙眷侶。

    入睡前的最後一個人、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都是桑洱,就像獨佔了她所有的時間。

    雖然她有點冷漠,還喜歡帶他出去打打殺殺。但伶舟一點都不覺得悶,還暗暗希望,這種不被外界打擾的生活,可以持續到天長地久時。

    當然,人還活在世上,完全不和外界接觸,是不可能的。三月下旬,他們上行止山前帶來的調料、皂莢等日用品都用完了。

    桑洱帶著伶舟下了山,來到了離行止山最近的那座小鎮。

    這座鎮子,伶舟帶桑洱來過很多次,她和江折容的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裡的裁縫鋪上。現在,這鎮子還沒發展成未來的繁華模樣。農曆春節過去一個月了,不少街鋪門口的桃符都沒摘下來,被風吹捲了一角,有些蕭索。

    伶舟自覺地跟在桑洱身邊,拎著一些不好塞進乾坤袋的東西。經過了河岸,忽見那兒有個玩兒皮影戲的老頭,在唱“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的故事,可惜,觀眾是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只會伸出肉乎乎的手,去抓攤子上飄動的綵帶。

    歌詞哪壺不開提哪壺,伶舟的濃眉微微向下一壓,慢慢轉開了目光,心中確有幾分惘然。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他倒是想,但桑洱一點也不喜歡他。

    求而不得,進無可進,毫無辦法。

    這趟下山不易,兩人滿載而歸,回到山上,藤筐箱子堆了滿地。時間也不早了,兩人把東西堆到牆角,就先休息了。

    翌日,桑洱自個兒出門收妖。在行止山住了一個多月,藏宙的力量提高到了75%。也許是這裡的妖怪“營養”更充足,這速度已經比之前快了很多,但距離100%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眼下,只能祈禱循環的結束點別那麼快來到了。

    臨走前,看到屋子裡橫七豎八地放了那麼多東西,桑洱乾脆讓伶舟留下來:“你別跟著我了,收拾收拾屋子吧。”

    伶舟目送著她出門,頓了一下,便蹲下來,開始收拾,將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到了各處。指腹掃過櫃子,摸到了厚厚的塵埃,伶舟一頓,便拿來了掃帚,打算將屋子裡外都清掃一下。

    桑洱不在家裡,房間自然不會鎖門。

    下午的陽光彷彿要燒穿竹簾,地上是一道道明暗相間的光影。她的房間被褥疊得整齊,空氣瀰漫著淡淡的混合了皂角與降香的馨香氣息。伶舟的耳垂莫名地有點熱,專心掃地,沒有亂動其它東西。

    床頭有一張梳妝桌,是房子前任主人留下的,銅鏡早已壞了,被拆了下來。底下一條桌子腿還不穩,經過修理,勉強立得住。

    伶舟拉開了那張椅子,掃走了地上的灰塵,不經意間,衣袖的一根細線竟勾到了那扁扁的木抽屜上的粗糙木刺。一站直,抬手,粗糙的拖曳聲劃破寂靜的空氣。抽屜被硬生生地扯了出來,落到了地上,裡頭的小玩意兒也掉出來了。

    伶舟臉色微變,連忙將掃帚放到一旁,蹲下來,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在這堆凌亂的小物件裡撿了片刻,忽然,伶舟目光一凝,慢慢地,從底下撿起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紅繩繞轉的角度、色澤的深淺,都眼熟至極。編織成桃花的地方,其中一瓣花瓣彷彿曾被人好奇地拉扯過,比其它花瓣都略微大了一點。

    伶舟的手指輕微發顫。

    原來……元宵節那天晚上,桑洱只是做了一個看似決絕的假動作。

    她沒有真的把這個東西扔到河裡!

    這是不是說明了,她不是真的完全對他無動於衷?不然,她為什麼要收起這樣一個不值錢也不好看的玩意兒?

    伶舟呼吸漸漸加促,心臟砰砰直跳,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手中的東西。蔫了吧唧一個多月,突然精神大振。 回過神來後,他又馬上鬆開了手,將桃花結捊平,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抽屜中,再將亂糟糟的一切都恢復成了原狀

    當夜,桑洱回了家。在一剪燭光下吃飯時,她似乎微妙地察覺到了什麼,望了伶舟兩眼。

    他的眼睛,格外地亮。

    彷彿全世界最亮的星星,都掉入了這雙墨淵似的眼裡。

    被他偷看了幾次,桑洱忍不住起了疑,道:“你看什麼?”

    “主人,你今天出去,收穫怎麼樣?”伶舟以別的話題搪塞了過去。同時低頭,告誡自己要控制好表情。

    在自然界捕獵時,在沒有絕對把握時,打草驚蛇是大忌中的大忌。

    桑洱不如她說的那麼無情。也許,她還有其它考量和顧慮。

    如果揭穿她,伶舟直覺,桑洱一定會惱羞成怒——比踢他下床那天更加生氣。

    但俗話說,從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

    這之後的一段日子,伶舟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已經開始琢磨新的計劃了。

    農曆三月初三,是人界的上巳節。年輕男女會互贈芍藥,表達愛慕之情。他想在那一天,再好好和桑洱說一次。

    上回的桃花結攥得不像樣子,又在桑洱的抽屜裡,肯定不能再用了。

    為表重視,這一次,伶舟打算自己做一個。借下山的機會,在手藝人那裡買了桃花結,回家拆解開來,再編回去,數次以後,他就記住了桃花結的編法。但實施起來,還是有些笨拙,編出的桃花花瓣總是一大一小。弄了近半個月,才終於編好了一隻滿意的。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上巳節那一天。

    上回在元宵節前,問了桑洱她明天有什麼安排,似乎惹她警惕了。這一回,伶舟什麼也沒有提前說。

    可那天還是有意外發生了。

    伶舟特意比平時早了半個時辰起床,卻發現桑洱不在家——天沒亮,她就出門了。

    伶舟狐疑地步出院子。風呼呼地灌進袖子裡,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看清楚了遠方天空狀況,眸光就轉為了極度的愕然。

    天空上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墨色漩渦,緩緩在轉動著,彷彿一張吞噬萬物的巨口。灰暗的雲,銀藍的閃電,呼嘯的山風,吹得樹木亂晃,像下一秒就要拔地而起,刮到高空。

    這天象顯然很不尋常。這樣的關頭,桑洱跑到哪裡了?

    伶舟壓根待不住,離開了屋子,四處尋找桑洱。他們去過的地方,卻都看不到桑洱的身影。平常能倚仗的嗅覺,在這個山中萬獸躁動的關頭,也受了干擾。伶舟四處苦尋她,尋不到,只能先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