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淺酌 作品

第101章 101

    很少會見到未婚男女一起來訂做婚衣。幹練又秀麗的女掌櫃給他們量好了身,記下了尺寸,還感慨了一句:“二位的感情可真好,是馬上就要成婚了嗎?”

    伶舟正站在櫃檯旁,拿起了一隻金鐲,有點兒出神。

    純金的鐲身打磨得很光滑,金光燦燦,華麗精緻。被這光一晃眼,不知為何,他的眼前好像浮現出了一些陌生而模糊,又帶有怪異的熟悉感的畫面。

    陌生的仙宗,喜慶的日子,高燃紅燭的大殿,發狂傷人的獓狠,流淌在新郎官胸口的熔漿般的光芒……

    一眨眼,這些畫面又如煙消散了。

    女掌櫃的問題將他拉回了現實。

    伶舟抬眸,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一暖。

    桑洱聽了女掌櫃的話,高興地繞住了他的臂彎,依偎在他身旁,笑得兩眼都彎成了月牙:“對,我馬上要成為他的媳婦兒啦!”

    在明燈下,她的眼睛是那麼地明亮,像落入了碎星。那一臉的滿足,彷彿有了他,比得到了全世界還快樂,此生再也不需要別的東西了。

    燭光微晃,伶舟白皙的面容也被暈染出了一層淡淡的旖旎昏光。凌厲的眉骨,似乎也柔化了幾分。

    “真好。”女掌櫃看著這對璧人,笑了一聲,又推薦道:“既然已經做了婚衣,兩位要不要順帶也看看飾物呢?公子,你方才看的那個金鐲子,就很配這位姑娘啊。”

    桑洱一聽,眼眸更亮了,抬頭期待地看著伶舟。

    “你想要?”伶舟看了她一眼,很隨意地說:“那就全都買了吧。”

    這傢伙對金錢果然沒有概念,桑洱連忙制止了他:“別別別!不用,我要你剛才摸過的那一個就好了。”

    ……

    不一會兒,桑洱愛不釋手地摸著手上的金鐲,滿臉笑容,和伶舟一起走出了裁縫鋪。

    細想下來,在原文裡,雖然伶舟不缺錢,但這卻是他第一次送禮物給原主。儘管是在靈識錯亂的狀態下送的,那也是一份正兒八經、不摻雜其它目的的禮物。

    哪怕這只是一個不值錢的木鐲子,原主也會加倍珍惜。

    桑洱也很喜歡它,主要因為它是沉甸甸的金子,又好看又值錢。

    走著走著,伶舟緩下了腳步,像是之前上街遇到不懂的事情時一樣,低聲問她:“之後我們還要做些什麼?”

    桑洱摸了摸下巴:“接下來嘛,我們去看一下喜糖吧。雖然沒有賓客,但派給宓銀,讓她沾沾喜氣也是好的。”

    夜幕降臨,桴石鎮華燈亮起,街上人潮湧動。

    自從在裁縫鋪裡當著外人的面承認了雙方的關係,又訂做了婚衣,就像是未來也跟著一錘定音了,不會再有她不想要的變數。

    這一路走去,桑洱不再避諱地挽著伶舟的手臂,神采飛揚地嘿嘿笑著,快活不已。偶爾與小販或者面善的路人發生了對話,她也要拐彎抹角,硬是把話題轉到她和伶舟的關係上,誘使別人好奇地問起他們的關係。

    彷彿就等著他們問這句話,桑洱立刻就綻開了笑容,歡天喜地地搶答:“對,我馬上就要當他的夫人啦!”

    “我們馬上要成親啦!”

    恨不得把這件事昭告天下,讓全世界知道她的快樂。

    最開始,她的回答還算是實事求是。但答著答著,答案就暗戳戳地變成了:“對,我就是他媳婦兒!”

    伶舟:“……”

    禮還沒成,就迫不及待地在別人眼中把關係坐實了。

    彷彿每答一句,就是在往他的身上蓋一個章,將他圈為領地。

    這一晚上,伶舟聽她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可他罕見地沒說什麼。相反,她每說一句,他胸膛左邊那個慣來死寂的地方,彷彿也溫熱和熨帖了幾分,那是他不懂的感覺。但他並不討厭。

    只就是偶爾有點走神,眼前會晃過在裁縫鋪裡回想起的那些稀碎的畫面。

    .

    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下,婚服算是趕製出來了。

    因為時間緊迫,兩套婚衣自然不會很華麗,刺繡圖案比一般人家的還要簡單,但是針腳還是挺整齊精緻的。

    宓銀這段時間非常嗜睡,體型也果然見風抽長了。某一日,她突然就從一個三歲小孩兒,變成了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兒。

    剛得知了他們要成親時,宓銀驚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不過,她對新鮮事物的接受程度向來很高,很快就自告奮勇,表示要幫他們準備婚禮。

    怎麼說也是婚娶之事,不能隨隨便便就在平時起居作息的屋子裡,對著簡陋的白牆舉辦。好在,就在這附近的山裡,他們偶然找到了一座月老廟。廟裡有點破舊和狹小,月老像也粘了蜘蛛網。但打掃打掃,再貼上紅窗紙,還是可以暫時挪用為拜堂的地方的。

    到了吉日當天的傍晚,橙紅的天際飄來了灰藍的烏雲,山間飄起了微微細雨。西邊天空是晚霞,東邊天空籠罩著雨霧。晴雨共天,蔚為壯觀。

    在雨下起來前,他們就抵達了月老廟。臨近拜堂,才發現有一樣東西漏拿了。

    到底第一次操辦婚事,宓銀幫著收拾東西時,漏了最重要的一個東西——那就是與婚服匹配的紅蓋頭。

    要是缺了它,就彷彿缺了點正式的味兒。

    伶舟腳程最快,留下一句“我去拿”,就動身離開了。

    如果放在普通人家裡,拜堂前搞出這樣的烏龍,還要新郎趕回去拿紅蓋頭,說出去是要被笑話的。但人類的規矩在他們這一場荒誕、隨意又有些鄭重的婚禮裡,好像都不必遵守。

    在月老廟簡陋的後堂,桑洱換好了那襲火紅色的婚服,轉頭,看向窗外。

    雨點噼裡啪啦,越下越大了。晚霞漸漸隱沒在雨雲後,遠方的山脈輪廓也看不清晰了。

    伶舟已經去了很久了,不知道現在走到哪裡了呢?

    宓銀坐在她旁邊,託著腮,長吁短嘆:“好久啊,主人怎麼還沒回來啊!”

    “再等等,外面下著雨呢。”

    這時,一陣山風吹進了月老廟。兩支紅燭的火焰晃呀晃的,其中一支撲地滅了,還沒立穩,砸在了地上,斷成了兩截。

    “哎呀,怎麼倒了呀!”宓銀跳了起來:“主人的主人,你等著,我去拿新的,重新把它點上!”

    不等桑洱叫住她,宓銀就“噠噠噠”地跑了。

    月老廟沒了一盞燭燈,光線昏暗了幾分,那尊經年累月、已經有點褪色的榆木神像,彷彿籠了一層飄搖的紗。

    桑洱站在殿中,仰起頭,看著月老那張慈藹的臉龐。

    本來,按照桑洱的預想,伶舟應該最遲在昨天就會清醒過來。但不知道為什麼,愣是拖到了婚禮的這一刻,他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難不成她的判斷有錯,沒猜中作者的安排?

    因為伶舟一切如故,桑洱也不能ooc,自然不可以叫停這場婚事,只能繼續保持著高興的模樣,等候著拜天地的時刻。

    正有點兒心煩意亂時,廟外忽然有銀色電光一閃,照亮了山間。

    伴隨著“轟隆——”的雷聲震鳴,一道黑影被拖長了,啪地照在了桑洱的衣服上。

    桑洱微微一驚,回過頭,就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打著一把水墨畫油紙傘,正從雨幕裡走來。

    那是伶舟。

    他豔紅的衣衫被雨打溼了一小半,手中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紅蓋頭。打傘的那隻手往側面垂下,雨水連成了線,沿著傘面褶皺,不斷墜落。那張如玉的面容,靜靜地看著她,喜怒莫測。

    桑洱與他對視,頭皮竄起了一陣輕微的麻意,一種直覺襲上了心頭,可她還是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伶舟?”

    “嗯。”伶舟朝她走來,目光瞥向旁邊的紅燭:“在做什麼?”

    桑洱搓了搓手,說:“有一根蠟燭熄滅了,宓銀去了拿新的。”

    伶舟低頭看著她,片刻後,淡淡道:“你真的想當我的妻子嗎?”

    眼前的小妖怪迎著他的目光,彷彿有點羞澀,那張普通得不值一提的臉,在紅衣映襯下也有點泛粉,點頭承認道:“我想呀。”

    “你當然想。”

    好像回到了初見那天,伶舟垂下視線看她,輕輕笑了一聲,卻藏了淡淡的譏諷:“可你配當我的妻子嗎?”

    桑洱一僵,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她怎麼可能還意識不到他的變化。

    伶舟醒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桑洱在一僵過後,立刻認慫了:“主人,我錯了。”

    她的預感果然很準確,作者不會讓炮灰得逞。只是沒想到,會拖到這個時候而已。

    伶舟記憶恢復了。換言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應該都想起來了。

    強行給他套上了伊麗莎白圈;誆騙他、讓他叫她做主人;還有最近半個月,籌備婚禮的這出鬧劇。

    桑洱上前兩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伶舟的袖子,乾巴巴地解釋了起來:“主人,你聽我說,因為一開始你不認得我了,我怕你會把我當獵物吃掉,更重要的是,你那時候不記得人界的規則了,如果沒了我陪著,可能會有危險。所以,我才會騙你說我是你的主人,來保證自己不被你吃掉。我也沒想到,我這麼做,會引發出‘以身相許’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