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個大氣球9 作品

第六百四十一章 功成身退(大結局)

    “這次的全市房價崩盤事件,給全市老百姓和全市財政,也就是東甌市老百姓的個人和集體財產,全都造成了重大損失。但歸根到底,還是我們旳監管責任沒落實到位,盲目追求成績,對此我們今天在座的每一個人,都需要為此負責。首先我個人要負主要責任,還有其他相關若干部門的同志,也同樣需要負自己崗位上的分管責任和具體執行以及監督管理責任……”

    早上十點不到,時間尚早,鄭主任和諸副市長,還有其他七八個人從樓裡下的時候,腦子全都回蕩著康知府在散會前說的最後一段話。這就差點名警告了啊。

    分管責任和具體執行以及監督責任……

    誰分管的?誰具體執行的?誰負責監管的?

    大家每個人是幹什麼的,到底又都幹了些什麼,每個人心裡全都有數。

    他們互相之間甚至連多餘的打量動作都沒有,從一號樓裡出來,就立刻各懷心事地散開,佔地面積廣闊的行政中心裡,大佬們很快就三三兩兩地變成了好幾群。

    鄭主任一直跟在諸副市長身邊,兩人一言不發,直到走進一條無人的小路,諸副市長才突然說道:“簡單來說,就是康市長強行要求啟動破產程序了。”

    “啊?”鄭主任微微一愣。

    諸副市長道:“對負債率較低的房企,收回地皮和項目,免除債務,就是利用企業的資金壓力,強行用行政力量收購企業,太霸道了。說是為企業好,但在市場情況尚不明朗的情況下就這麼幹,實在違背市場原則。”

    鄭主任有點驚愕地看著對方,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就現在這個情況,市場還不夠明朗?

    老百姓都成窮鬼了,誰還能買得起房子啊?

    退一萬步講,就算誰家兜裡還有錢,可現在市場信心都已經明顯往下走了,誰還敢買?

    諸副市長居然開始睜眼說瞎話了……

    甚至……他這是在指責康書記?

    可鄭主任畢竟是諸副市長的左右手,只能硬著頭皮,輕聲道:“市場的情況,確實難講。”

    “對。”諸副市長點點頭,“說不定,明天房價就漲回來了呢?”

    鄭主任無言以對。

    諸副市長又繼續道:“所以這樣搞,對負債較高的其他企業,就更加不公平。負債高的企業,資產估值波動也大,很多應回款項只要能及時到賬,今天負債百分之幾百,明天說不定就能翻身,為市裡創造巨大價值。就算大家真的都普遍認為,這裡頭存在金融風險,完全也可以給點時間,讓企業先把債務問題比較,比較……”

    “比較完整地自我消化掉。”鄭主任接上話。

    “對。”諸副市長一點頭,“等把債務比較完整地自我消化掉,再自己申請註銷機構,這樣至少也給了企業經營者從頭再來過的機會。像現在這樣,一棒子就把人打死了,一點機會都不給,那也未免太過一刀切。我認為這樣做,很不合理。”

    那你剛才開會的時候咋不說呢……

    鄭主任心裡吐著槽,嘴上卻沉默不語。

    吐槽歸吐槽,他當然也知道,剛才那種場合,諸副市長肯定說什麼都是錯。大家都住一個院子裡,阿達那小子在外面背了多少債,大家心裡誰不清楚?

    還有那麼多跟著阿達一起幹的孩子……

    這一回,可算是幾大家字,全被一鍋端了。

    康書記真是下得去手啊。

    何必呢,非要這麼得罪人?

    出了這樣的事,以後在這個院子裡,誰還會給他賣命?

    鄭主任心裡默默唸著,又轉頭看看諸副市長冷峻的側臉。

    老諸的壓力,這下估計要大得爆炸了吧?

    阿達的那些起家的本錢,也不知道是找誰借的,也不知道之前掙錢的時候,他還完了沒有,也不知道其中長期替人代持的,又到底有多少。

    公司可以破產,可是私底下的這些錢,還是要還的吧?

    哪怕相比起公司欠的幾十億天文數字差得很多,但就算只有幾個億、幾千萬,那也絕不是諸副市長這種工薪階層能承受的。

    這麼一想,倒是自己的兒子比較讓人省心。

    鄭悅好歹只是虧損,只是跟錯人,只是拿錢打水漂,可並沒有負債。

    不欠錢,那就是這次最大的勝利了。

    至於阿達和諸副市長到底該怎麼歸還這筆錢,那就不是他老鄭需要考慮的了。

    有一說一,他只剩不到兩年時間就退休了。

    現在這個形勢下,他只求能混完剩下的時間就好。

    或者乾脆,他自己申請調去清水衙門……

    好像這個路子挺不錯的,早個一年多時間,把位置讓出去,既能離開現在這個是非之地,又能讓下面的年輕人誇他一句高風亮節不戀權。

    反正就算他現在繼續留在位置上,也不可能再怎麼樣了。

    鄭主任一路沉默,和諸副市長走進同一幢大樓。

    諸副市長徑直走向電梯間,鄭主任卻藉口上廁所,又從樓裡的另一個通道走了出去。他快步走到外面,看著遠處依然長長的取房隊伍,心裡輕聲嘀咕:東甌市的房價,還會漲回來嗎?

    ……

    “不可能了,絕對不可能了!”

    東甌母親河甌江北岸,一座樸實無華的大樓裡,被踢出局的紐扣大王和市裡的燈具大王、陶瓷大王們,此時聚在一起,對這幾天狂降的房價,很是有點幸災樂禍。

    但就在一個星期前,他們其實還是心裡恨得牙癢癢的。畢竟房價一路飆升,他們卻只能看著,而吃不到肉,那種百爪撓心,簡直比活生生割他們的肉還讓他們難受。

    於是他們費盡心機、上躥下跳,又是密謀要找人上京告御狀,把康知府弄走,又暗地裡想辦法,想借殼重頭再來,甚至連股份都分好了,就等在外地重組房產機構,再大搖大擺殺回東甌市。可幸好,告御狀的路子不好走,重組投資機構也需要辦手續,所以他們就在房產崩盤前的一刻,終於僥倖逃過了一劫。一身冷汗之餘,也多少感謝康知府伸手搭救。

    只不過對那些掉進坑裡的人,這群實則沒多少素質的大老闆,還是忍不住要笑的。

    “康書記是好官,真是為我們這些老百姓著想。但就是有些人吶,太貪心了!像我們這樣早點退出來多好!現在還能拿每年六個點的公債利息,這個收益不錯了!”

    紐扣大王轉頭就不拿自己當壞人。

    陶瓷大王和燈具大王也都連連點頭贊成,陶瓷大王說道:“馬拉個幣的,現在這個房價,我看這個形勢,要往下掉一半都不止,我倒是想接盤的,但上個月市裡把錢給我後,我火氣一上來,全特麼拿去買公債了,現在手裡一分錢都沒有!”

    “我也差不多。”燈具大王道,“拿到退回來的錢,我轉頭就把幾家公司的三角債給還了,又把欠幾家銀行的利息還了,把廠裡工人的年終獎金髮了,把幾個廠子的舊設備給換了,還給甌大和設計院發了點項目資金……”

    “你乾脆說,你拿炒房子的錢開了家新工廠多好?”紐扣大王一口打斷。

    三個人同時停頓一下,互相看了看,隨即齊聲哈哈大笑。

    確實啊……

    有些錢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這幾年他們投在房地產裡的錢,居然都夠拿來重新辦個工廠了。

    幸好康知府下手夠快,一腳就把他們從局裡踹了出來。

    不然真要等到眼下房價狂跌,他們不光是要把積累了一輩子的身家賠進去,自己的企業也得連帶著完蛋。但這下子,總算的心情鬆快了。沒了後顧之憂,手裡資金充裕,發展戰略上穩得一批,吃飯也香了,上廁所也通常了,就連晚上去夜總會都……

    “康書記真是個好領導啊……”幾個老闆們再次由衷誇讚。

    這時,紐扣大王的秘書走進來,遞給他一份賬目報表。

    紐扣大王瞥了眼,驚訝問道:“怎麼今年要繳這麼多稅?”

    “肯定的啊。”陶瓷大王馬上接道,“今年我們從外面拿回來的錢,大部分都屬於公司投資收入,繳稅繳死你!”

    紐扣大王瞬間翻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媽拉隔壁的!這姓康的不是個東西啊!”

    “誒誒誒!怎麼說話的……你先出去。”陶瓷大王揮著手,把紐扣大王的秘書趕走,換成很小的聲音道,“你怎麼這麼笨,這個事情,可以操作的。”

    “怎麼操作?”燈具大王趕緊也探過頭來。

    陶瓷大王道:“很簡單啊,你們看,現在房價在跌對不對?那我們現在先去開個皮包公司,牛逼吹得大一點,弄個三年免稅——或者只要一年免稅的優惠政策都可以,然後我們就把自己的總部大樓,用現在的低房價賣掉,賣給我們的皮包公司,然後再回過頭,用高價買回來,我們的企業,是不是就虧損了?那個皮包公司是賺錢了,沒關係,賺了錢也有政策優惠。這樣虧損的一邊,就可以不用繳稅,或者少繳很多稅……”

    “這特麼犯法的吧?我聽說那什麼……關聯交易啊!”紐扣大王道。

    “唉,你這個腦子怎麼轉不過來呢?”

    陶瓷大王道,“莪們這麼多人,你賣給我,我賣給你,把大樓掛在隨便哪個中介那邊,你買我的,我買他的,買完後再把產轉互相交換回來,頂多付幾個中介費,總比繳稅省錢多了吧?現在特麼的房價跌成這樣,全世界都特麼在看房價,誰會注意到我們這點東西?”

    “哎呀!你馬拉個幣的真聰明啊!”燈具大王頓時就服氣了。

    三個人湊到一起嘀嘀咕咕,時不時發出哇哈哈哈的笑聲。

    ……

    “譜尼阿木!哭咩哭啊!?”大海房開的會議室裡,嶺南衙內飛起一腳,就把某鎮長的乖兒子踹翻在地,轉過頭來,又衝著身邊的一大群人怒吼,“不會有事的,現在已經十一月中旬了,再過不到兩個半月就過年了!等過完新年,外面的資金一定會進來!現在的房價也還不算低,只要能穩在這個價位,我們照樣可以把錢全都還掉!我們加起來也才欠了多少啊!全部加起來也就六個億!就當一套房子一百萬,能賣掉六百套房子,錢就回來了!”

    “我們賬上的錢都被銀行抽走了,他們今天能抽,接下來我們要是賣掉房子,他們也照樣能抽!我們欠城開銀行也不止六個億啊!”另外一個不知道誰家的少爺焦急大喊。

    “那我不管!”嶺南衙內不講道理了,歇斯底里地吼,“反正我就要你們做到,我們所有的公司,在外面的資金進來之前,就是不降價!我們手裡的貨比那群窮逼手裡的貨多多了!”

    “不可能的!”

    鄭悅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葉少!外面的貨,現在名義上至少有二十八萬套……”

    “shut  up!我讓你說話了嗎?你當你是什麼東西?!”

    嶺南衙內猛地回過頭,食指在鄭悅胸前戳啊戳,“你不過就是江森的一條狗,江森在我眼裡,那也就是一條狗。你連給我當狗的資格都沒有!你也配對我的話指指點點?”

    鄭悅被嶺南衙內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不敢吭聲。

    嶺南衙內見鄭悅怕了,才回過頭看向全場,繼續咆哮:“外面原先的可交易房源,九成以上,現在全部在政府手裡,外面剩下的那點存貨,根本就影響不了市場了。那些窮逼散戶,手裡既沒有錢,也沒有貨,他們拿什麼來控制物價?只有我們!現在市面上還能流通的貨,超過九成,全部在我們手裡!我們才是能控制房價的人!只要我們不降價!那房價就不會降!”

    “葉少,全市還有那麼多房企,也不全都是我們的人啊,還有科萬、達萬、創融、城綠這些大公司在東甌的分公司,他們可不聽我們的……”

    “這不用你擔心!”嶺南衙內滿臉殺氣騰騰,“我親自去找他們說,他們會給我面子的,不過就是拖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再說現在房價下調,對他們也沒好處,媽的反正調不調都賣不出去,還特麼降價……我降你媽個卵!”

    會議室裡,一大群人畏畏縮縮,噤若寒蟬。

    鄭悅深呼吸,控制著情緒。某鎮長家的公子,則低著頭,眼中滿是怨毒。只有諸星達諸少爺,似乎是已經放棄治療了,靠在沙發上,抖著腿,唱著歌:“苦相思啊~啊能買不能賣啊~”

    嶺南衙內看他這副撲街的德性就來氣,冷哼一聲,憤然離去。

    留下滿屋子的喪屋之犬面面相覷。

    吸溜~~!

    某鎮長的寶貝兒子吸了吸鼻子,臉上的怨恨退去,兩行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

    “嗚~~!嗚嗚嗚!嗚嗚嗚!”十八中新建的高中部教學樓高二年紀辦公室裡,史麗麗趴在桌上,一抽一抽地控制不住地抽泣。

    張嘉佳看得心疼,忍不住走上前去安慰,“史老師,沒事的,現在房價跌得也不厲害嘛……”

    這位大姐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史麗麗立馬就繃不住了,從小聲抽泣,變成嚎啕大哭。

    “嗷嗷嗷嗷~!”

    張雪芬和鄧月娥無語地對視一眼,眼神好無奈。這時正巧伍超雄又從邊上路過,看到史麗麗的慘樣,就進去表示了一下關切和慰問,心裡一邊直呼好險。

    媽的,幸好憋住了,沒跳坑……

    現在東甌市的房地產情況詭異,房價確實沒瞬間大跌,控制在市政府手裡的那些房子,已經被宣佈“永不貶值”了,別管市場不市場的,但這種計劃體手段確實有效。而市面上剩下的其他那點房子,中介們似乎也知道房子賣不掉,乾脆也就沒跟著降。

    人民路的那個天價小區,從六萬八降到整六萬後,就一下子踩住了剎車。全市參與炒房的人,好像都已經明白,目前連房價本身,也已經身不由己。

    可史麗麗的問題卻是,她家裡是貸款買的好幾套房。房價現在跌掉10%,就相當於她已經虧了很大一筆,再加上還貸本身的壓力,也開始逐漸顯現——房價是沒降,但房租開始降了。

    不少像史麗麗家這樣的房東,現在已經在爭搶市面上為數不多的租客。所以你降了,我當然也必須降。可這麼一來,史麗麗家裡能收上來的房租,就逐漸抵不過貸款,從明年開始,就要入不敷出。原本按計劃,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大不了賣掉一套,套現一筆就能把難關度過去,還能順便大賺一筆。可現在……

    “賣不掉啊!”季仙西家裡,他爸媽兩個人已經急成一團。

    他家倒是沒買房,而是把錢交給大散戶去運作,現在“大散戶”的房子和錢落到政府手裡了,季仙西他爸靠著自己的一官半職,昨天第一天“排隊取房”,就已經拿到了說說網的帳號。

    季仙西自認為是電腦小達人,精通各種搜索和下載以及瀏覽技術,得知家裡有難,特地大老遠從學校請假跑回來,幫爹媽登上說說網。

    登上去一瞧,卻發現拿到的只是政府的一個“承認憑據”,卻無法做其他任何操作。

    “那這特麼有什麼用啊?”季仙西很不滿,“什麼傻逼網站,我還當什麼東西呢……”

    “去去去!”

    季仙西他爸看著兒子這囂張又不能的樣子,氣就更不打一處來。這筆錢,他老婆也是替別人代持的。相當於家裡一大群親戚把錢交給他們,他們又把錢交給老高,也就是大散戶,這下子錢被套在房子裡,房子信息倒是清楚,可問題怎麼賣掉,把錢拿出來,又是個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