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87、執劍(雙更合一)

    第87章

    湫十縮著肩頭, 被眉目清絕的男子禁錮在胸膛與臂彎之中,他喉結滾動,聲音落在耳邊, 一字一字,好聽得不行。

    不可否認, 這一向冷著臉,拒人千里之外的人笑起來, 即使只是眉目稍彎, 也似撥雲見日,風停雨止。

    湫十被他目光盯得有些受不住,勾起腳尖踢了踢他的小腿,有些惱羞成怒道:“秦冬霖你行了啊, 見好就收懂不懂。”

    這麼多年下來, 宋湫十對秦冬霖說過的話,用過的詞,多數都是脫口而出,不過腦子。除了這次的“誒”和“秦少君”, 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稱呼落在他頭上過, 心情好了,或是心血來潮了, 她也會甜膩膩的喊他哥哥, 看他毫無波瀾的表情破碎,她便樂不可支,越發要來鬧。

    可唯獨這一聲郎君,即使是在中州情濃時,她也未曾喚過。

    事實證明,宋湫十比誰都知道怎麼哄人開心, 只看她想與不想。

    秦冬霖鴉羽似的長睫虛虛垂下,他的眼神落在躺椅上乖乖窩著的人身上,如點墨似的瞳孔裡逐漸沁出點點不明晰的笑意,他伸手,慢條斯理地握住她使亂的腳踝,徐徐道:“不笑了。”

    “什麼時候,讓我將郎君這個詞坐實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樣的角度,能將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恍惚的神情收入眼底。

    宋湫十用手指勾著他綢緞一樣的髮絲玩,一綹一綹散開,又繞在指尖上,話語含糊:“這你得討好我爹孃。”

    “再說,你著急什麼,流岐山少君,還怕沒人要?”她拿眼瞅他,分明話語說得大度得不行,那張桃花似的小臉上,情緒卻表露得明明白白的,大有一種招搖又無害,令人心癢癢的警告之意。

    “著急。”

    說完,秦冬霖似覺得有些好笑似的,身體稍微往後撤了撤,將躺椅上的人上下看了一遍,聲線沉著,不緊不慢地道:“家裡養著個小妖怪,喜歡玩,喜歡往外跑,還總想要嚐嚐聖女們左擁右抱,風月無邊的滋味。”

    “不要個名分,怎麼辦?”

    湫十見他又提起千年前的舊事,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她扯了下他的髮絲,嘟囔著:“做什麼?人還不許有點夢想了?”

    秦冬霖聽她說完,俯身,滾熱的氣息落到她的唇邊,眼睫垂著,深色的瞳孔中落著霜雪。

    如他給人的感覺般,秦冬霖的唇也是冷的,初雪似的溫度,如鵝毛般簌簌落到她唇畔,翕動的鼻翼邊,而後是她顫顫的眼尾。

    清淺,剋制。

    淺嘗輒止,意亂情迷。

    半晌,秦冬霖無聲喟嘆,垂眸攏了攏她滿頭青絲,聲線繃著:“別想。”

    “宋小十,這些東西,你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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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到三日,世界樹樹靈就來了。

    它來的時候,宋湫十正心血來潮,纏著秦冬霖對弈。

    這是一種中州時盛行的玩法,將己所悟意志落入手中的棋子中,你來我往,棋佈錯峙間全是騰騰殺意,到了後面,每走一步都是驚心動魄,一步定乾坤。

    秦冬霖和宋湫十刻意壓著修為,可在前世所走之道上無疑已經走到了極致,開始時都還只是想著找個樂子,到了後面,無疑都認真起來。

    木屋的結界內,劍意滌盪,自九天而下,滅生機,揚塵土,可偏偏總是斜縫牆角邊,一兩縷綿綿春意殘留,琴音一起,春風拂面,萬物復甦。

    日暮黃昏,芳草殘陽。

    湫十執著黑子,在半空中重重落下,秦冬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問:“想好了?真要這麼下?”

    “落子無悔,你別多話。”湫十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落子。

    片刻後,湫十看著已然山窮水盡,即將被逼入死境的黑子,再看看他手中執著的那顆足以奠定乾坤的白子,不說話了。

    她的眼睛生得格外好看,這麼與他對視的時候,眼神和微微往下壓的眉都成了一種武器。

    這人,跟別人對弈的時候最講究一個棋品,到了他這裡,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沒贏時,不準說話,要贏了,手裡的棋還不能下。

    秦冬霖眉心微抬,指間碾著的白子簡直明晃晃的亮眼,他抬眼,望著已經趴在桌子上的人,彷彿無聲在問:落子無悔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世界樹樹靈唉聲嘆氣地穿過結界,行至木屋臺階上時,見宋湫十含糊著說了句什麼,秦冬霖眉眼稍彎,清瘦修長的手指將半空中落著的棋子一顆顆撿著丟回到棋盤裡。

    這對夫妻,早察覺出他的氣息,視若無睹的本事卻一個比一個厲害。

    樹靈也不指望有人會給它搬來張凳子或是沏上杯熱茶,它手指稍動,屁股底下便驀的出現了一把帶著藤葉的木凳,它在兩人不耐煩的目光中穩穩坐下。

    “你說的那兩個人,都上了帝陵。”樹林再怎麼沒有自知之明,也知自己有多不受待見,因此決定長話短說:“那個叫宋昀訶的,是你現下這具身體的兄長吧?”它看向宋湫十,沒等她點頭,便又接著道:“這幾日,我抽調了四洲世家門派關係圖,也在帝陵中著重考驗了他。”

    “他是主城少君,天賦確實不低,血脈也純正,因為生下來就身負重任,被你父親當成儲君培養,於政見上,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當著宋湫十的面,樹靈先是將宋昀訶誇了一邊,而後才道:“可他性情溫和,為人為友,為兄為子確實不錯,任一城之主也綽綽有餘,可當中州君王,更需要一種鋒利。他太溫和,鎮不住場面,心腸也軟,該大刀闊斧下狠手整頓的時候反而會再三猶豫。”

    這就是不合適的意思。

    說了這麼一長段話,世界樹樹靈嘆了一口氣,接著說起駱瀛。

    “那個小子我挺中意,說實話,他的天賦確實難得,只稍遜於當年的你。”它說著,看向秦冬霖,“更難得的是,比起宋昀訶,他身上有一股狠勁,不會輕易被小事牽絆住手腳。”

    “我原本還挺看好他的。”說到這裡,樹靈幾乎是長嘆一口氣。

    因為還挺滿意,樹靈便也認了幾分真,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投了幾個場景給他,算是考驗。

    前面都還好好的,自從那個圓圓嬰兒臉的女子出現後,便徹底亂了套。中州覆滅在即,她一句怕,駱瀛什麼也不顧,冷眼看生死,那是一種真真正正的冷漠,骨子裡少有的僅剩的情緒全給了一個人,外面山河崩碎,愁雲慘淡,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

    樹靈看到這裡,幾乎目瞪口呆,而後便開始不受控制懷念起秦侑回來。

    那才是塊天生的君王料。

    天賦高,戰力巔峰,首先從實力上就能說服所有人,其次,他既不盲目武斷,也不優柔寡斷,該出手時雷厲風行,快刀斬亂麻,魄力十足,卻又不是濫殺無辜,不將生命放在眼裡的人。

    從前繁盛的中州,便是他交的完美答卷。

    珠玉在前,世界樹確實看不上兩個各有不足的年輕後輩。

    所以即使知道眼前兩人都很不想見到自己,世界樹樹靈還是腆著張老臉湊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