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75、說出

    以至於現在想起來,他的胸膛裡,除了痛楚和煩亂,生不出什麼別的滋味。

    如他方才所說,中州之主秦侑回已經死了。

    而秦冬霖,不會去走天道。

    不會再坐上朝聖殿。

    湫十慢吞吞地踢著腳下的枯樹枝,踩得嘎吱嘎吱響,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宋昀訶,說起莫長恆,又說起自己,頓時一口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你說你們一個個的,不管身份上有沒有玄機,都各有各的機遇。”

    “只有我,從進來到現在,兩手空空。”

    “你當年給自己留機緣的時候,怎麼不知道給我準備一份啊。”湫十在他耳邊嚷嚷,這會完全沒覺得自己吵,偏偏她聲音好聽,即使一句接一句往外蹦著字句,每個字眼也都是好聽的,帶著女孩子獨有的綿甜。

    “我怎麼辦啊。”她雙手捧著自己那張小臉,愁眉苦臉地嘆:“六界盛會,我豈不是要墊底了。”

    她真要哼唧起來,能把秦冬霖三個字使喚出花樣來。

    秦冬霖不厭其煩地應。

    等她話說完了,情緒好了,盯著平靜的湖面指望宋昀訶和伍斐能帶出點好東西上來的時候。

    秦冬霖突然啞著聲音喚了她一聲:“宋小十。”

    他近來都是這樣喊她,不同於從前連名帶姓的疏遠,也不跟著宋昀訶叫小十,透著一點點不易令人察覺的親暱,可由他清冷的聲線吐露出來,又讓人感受不出半點異樣。

    湫十扭頭去看他,眼裡亮晶晶的,好看得很。

    秦冬霖罕見的頓了一下。

    他已經取了劍道,頂多再過兩日,

    帝陵便會現世。

    屆時,有些人,有些事,不可避免的,她會知道,會想起來。

    “那個星冕。”秦冬霖只覺得胸膛裡吸入的全是冰稜子,咔嚓咔嚓的攪起來,疼得他蹙眉,即使竭力控制,也只能先吐出四個字。

    後面那幾個字,以他這樣的心性,要在湫十面前吐露出來,實在太難。

    湫十等了一會,沒等到下文,追問:“星冕怎麼了?”

    秦冬霖臉色沉了下來,他手掌微微握了握,幾近一字一頓道:“他對你有男女之情。”

    湫十沒想到這茬,頓了一下,思考了半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問:“所以你才出來,就提著劍去尋他,是因為這個?”

    秦冬霖巋然不動,眼裡翻滾著冰涼的劍意。

    “我生得好看,修為也高,有男子喜歡,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聽完,湫十還有些驕傲地將她那張臉湊到他眼前,“你看,你不喜歡麼?”

    秦冬霖眉心突突地跳。

    不可否認,這張臉,這個人,他喜歡。

    喜歡得不行。

    正因為如此,所以看不得別人肖想她。

    更別提,那人還真得到過她。

    “你行了啊。”她反而跟他算起賬來:“那些傾心你,對你拋橄欖枝的,我掰著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呢。”

    說著說著,湫十還漸漸的現出些不合時宜的得意來:“再如何在你眼前招搖,她們也入不了流岐山。這叫珠玉在前,她們早沒機會了。”

    “你學學我,心眼放大些,別同這些人一般計較。”

    “學不了。”秦冬霖長而濃密的眼睫垂著,冷白色的肌膚下現出一排細密的陰影。

    他傾身上前,滾熱的氣息湊近,眼瞳裡是霜雪一樣的溫度,他伸手,慢慢將她散落在鬢邊的髮絲別到耳後。

    他對她的指責全盤接收:“是,我心眼小。”

    “我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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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此同時,妖月獨自去了一趟湖底。她動作快,穿過青銅水牆到小世界的時候,世界樹還在,星冕也還在。

    後者被釘在牆上,世界樹正伸出枝丫,力道粗暴地將那道劍意□□。

    星冕那張臉,已經有一半佈滿了裂縫

    。

    “妖月。”他支撐不起身體的力量,半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咳出一手斷裂的紅線,勉強止住了咳,他才抬眼,看著妖月,笑了一下,聲音卻嘶啞得如同砂礫擦過。

    “帝陵要現世了。”妖月並不上前,他們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對話,“你將程翌藏去哪了?”

    星冕卻只笑著,不說話了。

    “方才君主來過。”妖月看了眼被紅線佈滿的地面,聲音比起上回見面時,不知冷了多少:“你以為他如此動怒,只是因為你曾用那樣卑劣的手段擁有過玲瓏一世嗎?”

    “你又當真以為,上一世,你的那根幻骨,有代替你好好陪伴,照顧玲瓏嗎?”

    “怎麼,想好好珍藏那段美好的記憶,甚至想讓那塊骨逃出去,好再想辦法達成你心中所願?”

    星冕的笑漸漸維持不住。

    妖月冷笑了一聲,一步一步朝前逼近。她不再是從前那個粉嫩肉丸子的形象,而是變幻成了成年女子的模樣,臉被霧氣籠罩著,那雙眼睛卻格外冷漠,而她其實是個十分重情重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