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24、三更

    第26章



    秦冬霖這段時日都歇在臨安城, 阮芫買的那座院子裡。



    時值春夏,各種花與草、蝶與蟲以如泉湧般的速度從茂密的荊棘叢、青翠欲滴的草叢間冒出,一到早上, 院落裡蟲喃深深,不知名的鳥在枝頭悠閒地唧啾,哪怕沒有訪客,也熱鬧得很。



    湫十到的時候,阮芫正扛著柄花鋤淺淺地理出地面上一層細土, 她從袖子裡拿出一小袋香囊,打開袋口, 從裡面倒出一層細細的沙,在陽光下透出鎏金色澤,混入泥土之中, 軟軟的攀附著, 很快就被吸收乾淨。



    這個時節, 正午的陽光並不烈,帶著融融的暖意, 給萬物鍍上一身絢麗的金,這樣坐落在田園間的小院落, 像是從畫卷中舒展開的一個角落。



    “阮姨。”湫十在院外的時候, 就已經收拾好了神情,這一聲阮姨喊得甜膩膩,帶著少女獨有的嬌俏和撒嬌意味,能聽進人心坎裡去。



    “小十?”阮芫一身淺灰色素衣, 看著寬大,顏色有些像道袍,是侍弄花草時才穿的衣裳, 她撐著細細的花鋤,回頭一看湫十,溫柔地笑了笑,問:“來找冬霖的?”



    數萬年的時光,湫十來找秦冬霖的次數不知道多少回,導致現在不論是秦冬霖的父母,還是他身邊得力下屬,見了她,總要這麼笑著問上一句,看似為詢問,實則為調侃。



    “也來看看阮姨。”不得不說,湫十真要想哄人的時候,嘴巴就跟抹了蜜糖似的,每一個字眼都是甜的。



    阮芫只有秦冬霖一個兒子,面對這個自小跟兒子定下婚約的好友家女兒,是真心疼愛與縱寵的。以至於湫十在流岐山的待遇,基本跟秦冬霖平起平坐,儼然是半個主人。



    身邊有女侍遞來乾淨的帕子,阮芫細細地將手指上的泥土擦乾淨,又跟湫十低低說了兩句別的,而後含笑指了指北邊的一排小屋,道:“冬霖昨日回來得有些晚,方才練了劍,這會應是在屋內洗漱。”



    “等會拉著他一起來用早膳。”阮芫捏了捏湫十的手掌,笑道:“你不來,他都不理會我。”



    修者不重口腹之慾



    ,吃喝在他們眼中只是件閒來解悶的事,偶爾嚐嚐滋味。秦冬霖卻連打發時間都不願意,他情願一頭扎進密室或者劍室裡,也不願在這些事上浪費精力,阮芫嫌他跟木頭似的無趣,每回只有湫十來,他才鮮活些。



    阮芫喜歡看到這種鮮活。



    “去吧。”阮芫拍了拍湫十的手背,還很貼心地為北邊那排小屋設置了結界。



    幾乎就在踏入結界的那一刻,湫十臉上的笑就有點掛不住了。若說之前的那些荒謬是大夢一場,那麼方才呢,一而再再而三的異象,幾乎容不得她不多想。



    若那些都是現實,是曾經發生過的,或是以後會發生的事呢。



    湫十不由得想,如果那日,程翌的事她跟家人犟到了底,宋呈殊一氣之下下了密殺令,她發現了這件事,帶著還在昏迷中的程翌連夜出了城。



    真到了那個時候,她不會主動用留音玉聯繫秦冬霖,而秦冬霖就算到了臨安城也不會闖入主城。



    她會不會憑著一口氣,背井離鄉,幾乎捨棄一切。



    身份,地位,親人,好友,故鄉,甚至從小修習的琴道。



    湫十控制不住的去想那個情形,若是以上種種確有其事,那麼她和秦冬霖再次見面時,會是個怎樣的情形。



    她帶著程翌一跑,那些鋪天蓋地的流言就相當於被坐實了,就算主城和流岐山同時聲明兩人並無婚約在身也無濟於事,他出世即是天之驕子,那樣明裡暗裡的或嘲笑或調侃的話語,他那樣心高氣傲的性子,如何忍得下來。



    那將成為他身上最大的一個汙點。



    換而言之,秦冬霖帶著一個女的跑了,留她一個面對外界數之不盡的流言,再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能提著劍上去把他捅個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