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108、番外三

    第108章

    窗外, 雨打芭蕉,夜色如許。

    偌大的魔宮像一個倒扣下來的巨碗,碗邊是兩條萬仞山脈, 仔細看,像一雙嚴謹擺放的碗筷, 如水夜色為這個本就充滿著不詳和血汙的地方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遠處,大大小小的宮殿院落都亮著昏黃的燈, 只是那亮並不明顯, 看著隨時都可能在呼嘯的北風中無聲熄滅。

    湫十的眼淚落到秦冬霖的手背上,有的很快落到地面上,發出清脆的玉珠碰撞聲,有的沒入他的衣袖裡, 洇出一小塊溼濡。

    月明珠的光亮下, 她的模樣格外可憐。

    秦冬霖不是第一次見宋湫十在他眼前掉眼淚,但從前,都是裝模作樣的假嚎,一旦目的達成, 她會立刻換上張笑意嫣嫣的臉, 膩膩歪歪地蹭著他的小指拉鉤。

    他曾不止一次被這招磨得煩不勝煩,又每一次黑著臉如她所願。

    此時此刻, 她抿著唇, 一雙漂亮的眼睛裡全是水和霧氣,只哭,不說話。

    掃過一兩眼,就讓人心煩意亂。

    四目相對,秦冬霖膚色冷白,眼皮很薄, 上下掀動時,止不住給人一種冷淡感。不多時,他放開湫十尖尖的下巴,骨節分明的長指落回身側,聲音不輕不重繃著,現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冷淡之意:“當年,去流岐山做什麼?”

    話音才落,秦冬霖在心裡無聲哂笑一聲,想,他深夜頂著風雨匆匆前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個什麼答案。

    湫十根本不敢看秦冬霖額心的那條猙獰魔紋,沒了男人手指的禁錮,她很快垂下頭,盯著地面,良久,很慢地抿了下唇,終於開口回答:“是我的錯,才讓你墮魔。”

    “宋湫十。”秦冬霖冷聲喊她,薄唇微動:“我墮魔,是我劍走偏鋒,道心不穩,跟任何人,任何事沒有關係。”

    他從來不屑將錯強加到別人身上,也從來懶得為自己找千方百計的藉口。

    這麼多年,他總是想,宋湫十哪來的錯,她不過是遇見一個人,終於知道喜歡是什麼滋味,因而忍受不了跟一個不喜歡的人成親罷了,她有什麼錯。

    宋湫十的唇一瞬間失去了血色,她嘴角動了兩下,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窗外的雨還在噼裡啪啦下,屋裡卻一下子安靜下來。

    秦冬霖的視線落到她烏黑的發頂,不知看了多久,他越看,她腦袋垂得越低,像一個做錯了事惴惴不安的孩童。

    她膽子一向大,天不怕地不怕,從前他被她惹得煩了,常常冷著一張臉,也沒什麼好話,她總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依舊粘人精一樣纏著他,三千年過去,他半句指責的話都沒說,她卻從頭到尾抬不起頭來。

    氣氛凝滯,秦冬霖凝著眉,轉身朝門外走,宋湫十慢慢抬起頭,看著他提步跨過門檻,又驀的停頓了下。

    湫十手指無聲落在桌面上,根根蒼白,先前他站在眼前,她不敢看他,現在他轉身要融入夜色,她的視線才敢悄悄的執拗的跟著他的背影挪動。

    門前,是霏霏雨夜,聲勢浩大,門後,是面目全非的人,沉默不言。

    秦冬霖困在兩者之間,頹唐般地閉了下眼,聲音晦澀:“三千年。”

    “想過回來嗎?”

    他話音落下,一股巨大的酸意湧上鼻尖,宋湫十狼狽地抬頭往上看,腦子裡亂糟糟的。

    怎麼會沒想過回來。

    她走的時候,從未想過會就這樣失去他們,當時年輕氣盛,莫名其妙一股氣勁上頭,帶著人走得飛快。當時的想法,不過是等個幾天,讓秦冬霖和伍斐去接,將人安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