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酲 作品

49 第49章

    或許因為天色晚了,今天的人沒有以往多,他走上前,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站著,看往來駐足的人驚訝於池底鋪滿的硬幣,然後或不屑走開,或掏出硬幣許願。

    彷彿從誰身上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那個曾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神靈上的自己。

    “快,快把硬幣給我,我聽說這裡很靈,我要多許幾個願。”

    “……全都扔進去了?”

    “嗯啊,多扔點兒顯得心誠嘛。”

    “許了什麼願?”

    “希望時光倒流。”

    “嗯?”

    “最好能回到咱們倆還在上學的時候,我早早地向你表白,牢牢地抓住你,你要出國我也跟你一起去,休想把我甩掉。”

    “現在也很好。”

    ……

    是一對同性情侶,易暉聽得入神,忽略了似有若無的熟悉感,兀自站著發呆,直到被一聲“暉暉”喚醒,抬頭對上兩雙驚訝的眼睛。

    鬧中取靜的茶館裡,桌椅大半空著,嫋嫋茶香蒸得空氣溼暖,坐在屋裡正中位置,初秋寒氣被盡數隔絕在外。

    葉欽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嫌燙伸了伸舌頭,臉上仍維持笑容:“不是就不是吧,我們也就是覺得投眼緣,冒昧打擾,還望見諒。”

    易暉垂低腦袋,視線更不知該往哪裡放:“你們說的那個人……跟我很像嗎?”

    “從相貌上來說,不太像。”一直默不作聲的程非池忽然開腔,“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易暉嗓子發乾:“那……”

    坐在對面的程非池垂眼看他捏緊杯壁的手,道:“直覺吧,直覺是不講道理的。”

    “確實不講道理。”葉欽單手托腮,注視著易暉道,“如果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可能只會偷偷懷疑,他也這麼認為,我就一個衝動把你叫住了。”

    易暉被他看得緊張不已,生怕多說多錯,又否認一遍:“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我家住南方,最近來這邊工作,過幾個月就要回去了。”

    “好啦好啦知道你不是了,就當交個朋友,別緊張嘛。”葉欽把剛上桌的茶點推到他面前,“喜歡吃甜的不?”

    易暉先點頭,再搖頭,糾結得臉都紅了:“能吃、一點點。”

    葉欽笑起來:“那就多吃一點。”

    一場如坐針氈的晚茶喝完,易暉忙不迭要走,葉欽嗑完盤中最後幾顆瓜子,提醒他記得穿好外套再出門,又問他這看著就扎手的外套哪裡買的,易暉回答朋友做的,匆匆扭頭往門口走,剛走出去兩步,又被叫住。

    “你都沒問我們在找的是誰呢。”

    易暉慢吞吞地轉身,視線還垂落在地上:“誰、誰啊?”

    “他弟弟。”葉欽指程非池,而後又指自己,“也是我弟弟。”

    (下)

    因為這個小插曲,易暉走進小區大門時剛過夜裡十點。

    已經超出十二小時的時限,他卻顧不上著急,步子邁得緩慢,邊走邊凝神思考著什麼。

    走著走著,眼眶泛起潮溼。

    剛重生把會兒,他把上輩子的自己當個笑話,自以為活得透徹明白,結果死得稀裡糊塗不說,到最後什麼都沒得到。

    易暉仰頭望天,深吸了一口氣。原來不是這樣,原來還有人惦記著他,還有人一眼就能把他從芒芒人海中找出來。

    可他卻沒有辦法承認,說他膽小也好,自私也罷,既已選了這條路,就只能堅持走下去,他承擔不起兩個人的身份,也不想再回到過去。

    回溯時光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機會,可他不想要。

    那些愛恨糾葛只經歷一次就夠了,為那個名叫易暉的傻子傷心一次也夠了,他們應該開開心心地活著,而不是為已經死掉的傻子沉湎傷懷。

    還傻的時候他就知道要說話算話,說了要做江一暉,哪怕知道是自欺欺人,也要瞞所有人一輩子。

    時間久了,說不定就能連自己也瞞過去了。

    在小區裡轉悠兩圈,又坐在空無一人的長椅上平復許久,易暉揉著酸澀的眼眶站起來,循著走了無數遍的印象在鵝卵石小路盡頭左拐。

    揉完眼睛剛能視物,睜眼便看見周晉珩站在家門口的路邊上,和上次在門口撞見他收下保安的花的位置一樣。

    易暉徑直走向前,繞過他,走進院子開門的時候,聽見周晉珩在身後問:“去哪兒了?”

    易暉沒回答,揀重點說:“不夠的時間明天補上。”

    今天耽誤的時間明天填補,上週為照顧江雪梅守夜也這麼幹過一次。

    所以他不知道這次周晉珩為什麼這樣激動,被捏住手腕按在牆上時,他還是懵的。

    “我問你去哪兒了。”

    嗓音很沉,震得易暉有一瞬的愣神。然而鼻間沒有酒味,周晉珩沒喝酒,這又是在發什麼瘋?

    “跟你沒關係。”易暉看著他,“協議上沒說要向你彙報去向。”

    他也有脾氣,被周晉珩弄到這裡,不明不白地被圈養,他心裡也存著怨氣,眼下又被莫名其妙地質問,易暉再無法沉默以對。

    只聽一聲熟悉的輕笑,易暉剛要趁機把手從周晉珩的鉗制中掙脫出來,誰知那扣著他的手突然捏緊,接著後背驟然離開牆壁,易暉整個人被拖著走,跌跌撞撞地往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