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9章

    第69章

    第二天一早,許雲初就發來了江朗連夜修改的澄清長文——那已經跟他最初發來的版本大相徑庭了,不僅將澄清的重點放在了還原當年的事實真相上,而且增加了很多情緒化的表達,讀起來感染力十足。

    這篇澄清長文講述了三年前的事情,李楊驍吊著一口氣從頭看到尾,讀完只覺得一陣心驚。

    長文上說,當年的江朗為了拉到投資,託人介紹參加了一場圈內聚會,參加聚會的人中不乏一些名導、知名投資人和業內大佬,沒想到酒過三巡,屋內居然開始了一場狂歡。

    當時的江朗看到此情此景就已經想撤了,沒想到剛推門出去又被保鏢給攔了回來——原來這場聚會的組織人慎之又慎,不僅加入聚會時需要介紹人,提前離開也需要介紹人,防的就是有人中途退場舉報。而介紹江朗來的那位已經不知所蹤,所以江朗與保鏢周旋許久,最終還是被攔了回來。

    就因為這個離開的舉動,江朗被當時聚會的組織人——也是圈內某位知名投資人和某家娛樂公司的總裁——注意到了,他揮手叫江朗過去。

    李楊驍讀到這裡,反應過來,這位投資人應該就是指的陳瑞。

    江朗在和李楊驍拉投資的過程中,曾在一場飯局中見過陳瑞,這時還以為他叫自己過去是想幫忙。沒想到陳瑞當時已經溜了粉嗨過了頭,指著江朗口口聲聲要他叫李楊驍過來助興。

    江朗一陣心頭火起,他最看好的演員和並肩的知己容不得別人用言語這樣輕賤,而他作為一個導演,今天參加聚會也只是想來拉投資而不是拉皮條的。他自知惹不起這位圈內豪貴,當時也只能低聲下氣地賠笑。

    嗨大了的陳瑞並不打算放過他,反而抬高聲音把屋裡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言語間滿是對李楊驍的侮辱性描繪。

    江朗頓時被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他硬著頭皮對屋內十幾個癮君子解釋:“您誤會了,李楊驍是個特別敬業特別出色的演員……”但屋裡的人卻不聽他解釋,紛紛起鬨要他把李楊驍叫過來。

    就在場面一發不可收拾時候,幾個警察突然破門而入,讓這場還未開始的糜亂狂歡草草收了場,也讓左支右絀的江朗頓時鬆了一口氣。

    屋裡的毒品當場就被查獲,所有人都被警察帶走做了尿檢。但結果卻讓江朗至今想起都有些膽寒——明顯嗨大了的陳瑞被無罪釋放,並未沾染毒品的江朗卻被處以15日拘留,並且自此留下案底。

    從拘留所出來的江朗得知自己的名字已經見報,並且上了廣電黑名單,走投無路之際,他又託人聯繫到陳瑞。陳瑞一口咬定是江朗當天報了案,因為當天他只和江朗產生過糾紛,他揚言要在圈內封殺他。

    江朗在絕望之下草草終結了與李楊驍籌備了半年的《陌路狂想曲》,心灰意冷之際,他離開北京去了別的城市,本想自此結束自己做了十年的電影夢,卻在沉寂一年多之後,忍不住又在朋友的介紹下加入了別的劇組。

    “因為擔憂被那位投資人發現,踐行當年的封殺諾言,我在拍攝最初幾部戲時只能以‘江路’的化名出現在片尾字幕。承蒙製片人於泓在《兵不厭詐》拍攝期間對我施以關照,我才得以在片尾字幕以本名示人,在此也借楊驍的關注度再次向她表示感謝。”

    寫到最後,江朗提起了當年與李楊驍在校園一起拍短片的日子,還有他們上酒桌拉投資的經歷,言辭懇切地表達了對李楊驍的感激與祝福——“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啟《陌路狂想曲》的拍攝吧,完成我們當年未竟的年少夢想。”

    李楊驍對著這張長圖凝視良久,直到遲明堯伸手幫他擦眼淚,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

    這眼淚裡摻雜的情緒太多了,以至於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而哭,是看到哪一句開始哭的。或許是因為這一切全因自己而起,讓他充滿了愧疚,或許是知道了江朗並沒有放棄電影,這幾年跟自己一樣抵死掙扎而心下戚然,又或許僅僅是因為江朗最後那句“完成當年未竟的年少夢想”,讓他想起彼時雄心壯志、野心勃勃的自己和江朗。

    原來那部籌備了半年的《陌路狂想曲》,最終是以這樣戲劇性的方式悲慘收場的。李楊驍想,原來江朗早在自己被封殺的一年前,就體會到了心灰意冷的滋味。那時他不告而別,是因為恨自己毀了這一切嗎?

    可是,江朗在得知自己被造謠吸毒的第一時間,就肯站出來幫他澄清,如果是恨的話,怎麼可能做到只為他辯白而對自己的事情不置一詞?

    那也許……是他怕自己知道了這一切心生愧疚吧?

    當年的江朗已經沒有圓謊的力氣了,可他又不忍對李楊驍說出實情,所以只能倉皇逃走。本想找好理由再回來向他解釋,卻沒想到一逃就是三年,再次聯繫,卻還是因為這樁不知如何講出口的陳年舊事。

    李楊驍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打到手機屏幕上。他一哭就停不下來,胸口又酸又脹,像是積攢了三年情緒堵在那裡,非得順著眼淚才能全都釋放出來。

    江朗沒怨恨過自己,這三年來自己卻時常怨恨江朗。他怨恨他吸毒,怨恨他不告而別,怨恨他終結了他們籌備了半年的《陌路狂想曲》,怨恨他毀了他們倆的年少夢想。

    他把所有的不幸與壞運氣都歸結到那個起點,以為只要江朗沒吸毒他們就可以永遠意氣風發,就可以在電影路上走得一帆風順。他也不用被換角、被包養,他就可以永遠是那個清清白白的李楊驍。

    他怎麼能這麼自私呢?

    怎麼能這麼這麼自私呢。

    怎麼就沒想到當年為自己擋了幾百杯酒的江朗會有天大的苦楚呢。

    明明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卻心安理得地恨了江朗那麼久。

    他差點毀了江朗啊。

    李楊驍哭成了淚人,那架勢像是要把整個屋子都要淹了。遲明堯手忙腳亂地幫他擦眼淚,可是根本就擦不乾淨,一張張紙巾都溼透了,他的手上也都沾滿了眼淚,可是李楊驍還在哭,哭得停不下來。

    他心疼得不得了,用手一下一下順著李楊驍的頭髮,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一疊聲地安慰他:“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乖,不哭了不哭了……”

    李楊驍把屏幕按亮,拿手背草草擦了兩下屏幕,想要打開通訊錄。但屏幕上全是眼淚,溼溼滑滑的,他怎麼也點不開。他又胡亂地擦了兩下,還是點不開。

    遲明堯看出他要做什麼,用紙巾幫他把屏幕擦乾淨,又幫他點開了通訊錄。

    李楊驍翻出江朗的號碼撥了過去,聽著電話裡的嘟嘟聲想起,他的哭勢總算減了下去。

    可那邊江朗的聲音一出來,李楊驍的眼淚又迅速湧了出來,以至於一時說不出話來。

    “楊驍?”江朗問,“怎麼不說話?”

    李楊驍不想讓江朗聽出他在哭,他做了個深呼吸,顫抖著呼出來,壓抑著情緒說:“江朗……對不起。”

    他哭得太兇了,哭腔根本就壓不住,江朗聞言愣了一下,試探著問:“你哭了?”

    李楊驍想說沒有,可是他一出聲就會露餡,以至於他不敢出聲了。他想讓自己停下來,可是卻根本就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淚,他簡直對自己有點恨鐵不成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