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比丘 作品

1

    1.

    湯執和徐可渝舉辦完婚禮的第三天,徐可渝出了車禍。

    那場婚禮堪稱荒謬,湯執記得其中每一個細節。

    當時高朋滿座,白紗微動,灼熱的陽光把他抬起的右手手背曬得滾燙。

    徐可渝的手緊緊挽著他的胳膊,抬起臉,叫他的名字——儀式到了最尾,新郎必須擁吻新娘。

    湯執低下了頭,看看徐可渝,徐可渝的睫毛在陽光裡顫動著,羞澀地對湯執說:“老公。”

    湯執沒有立刻回應徐可渝,而是抬眼看向了坐在第一排的徐升。徐升恰好也在看他,因此兩人的目光接觸了十分短暫的一瞬。

    徐升輕握著靠在輪椅上那位久臥病榻的徐老太太的手,坐得端整。

    他鬆弛、鎮靜地看著湯執,對湯執點頭示意。

    湯執沒能在徐升眼中找到特別的情緒。

    比起新娘的哥哥,徐升更像一個例行公事的導演,漠然地看著自己高薪聘請的演員在臺上演出,對婚禮本身沒有興趣。

    “老公!”徐可渝又細聲細氣地叫了湯執一聲,提醒他該擁吻了。

    湯執重新低下頭,恰好看到徐可渝閉上眼睛,便遲疑了兩秒,吻了吻她的眉心,然後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婚禮現場的觀眾們集體鬆了氣,一陣短促的沉寂後,此起彼伏的歡叫擠破寧靜,自四面八方向湯執湧來。

    在渾濁喧鬧的空氣中,湯執放開了徐可渝。

    他看見徐可渝像奶油一樣的面頰上鼓起幸福的笑容,看見淺藍色氣球、綠地和太陽,然後聞到了微澀的草汁香氣。

    不知何故,三天之後,在聽見管家顫抖著說出徐可渝事故消息的剎那,湯執眼前倏然浮出的不是和徐可渝有關的記憶,而是徐升那雙不摻雜任何情感的、冷靜得幾乎帶著不祥預兆的眼睛。

    兩個多月前,二月四號的夜裡,徐升找到了湯執。

    那時湯執不堪徐可渝的騷擾,悄無聲息地辭了職,在前上司的介紹下跑到到臨近的城市,找到了一份百貨商場品牌庫管的工作,還租了一間商場附近的小公寓。

    他換工作換得太急,沒時間好好挑選房子,搬進來才發現,在銷售圖片上看見的大部分傢俱,都被原租客帶走了。房裡除了房東臨時購置的床、沙發和電視,別的什麼都沒有。

    不過哪怕是住在什麼都沒有的出租屋裡,也比被精神有問題還不及時就醫的富家女糾纏來得自在——至少不會再在半夜被陌生電話吵醒,聽徐可渝在電話那頭囈語,說自己已經在湯執樓下,要湯執馬上下樓,帶她私奔。

    徐升出現時,湯執剛切好放在冰箱裡的水果,端著坐到沙發上。

    電視被打開的剎那,一陣輕快的音樂從大門邊的門鈴擴音器裡傳出來。

    湯執愣了一下。

    為了躲避徐可渝的糾纏,他沒有把新地址告訴任何人。在這間新公寓住了兩週,他第一次聽見門鈴響。

    湯執呼吸微微阻塞,心中一沉,沒馬上起身。

    門鈴響了一陣,停了下來,只是停了兩秒鐘,又再一次被按響了。

    外頭的風不小,颳得窗玻璃直抖,砰砰地在窗框上撞著,電視的新聞聲很輕,襯得門鈴聲更大。

    湯執無法忽視,心生焦慮,又坐了少時,終究忍不住站起來,走到門邊,透過貓眼裡往外看。

    門口的感應燈有些昏暗,他看不見來人的確切長相,但能辨認出是兩個高個的男性,至少不是徐可渝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