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肥專家 作品

第一章 往事

    不管對玉散人有怎樣的觀感,聽聞此語,李珣也不免有些豔羨。但又不得不疑心,這是否是玉散人的取死之道呢?

    宮侍的前引下,他走上了一條小徑,前方侍女持燈,光影綽綽,隱現風姿,極是養眼。李珣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只等宮侍開口,講述那些已鎖了近兩百年的隱秘。

    宮侍微垂眼瞼,似在羅織詞句,半晌之後,方道:我知李真人不比那些假道學,卻不知對這逆倫弒親之舉又有何看法?

    這個……李珣稍一沉吟,便搖頭道:此界雖亦有綱常倫理,可是修士動轍千百年歲,這綱常卻不比下界的三綱五倫,只有修行、傳承兩樣,可為萬世師,餘者泛泛,不足以為法。

    他這是將冥火閻羅的論調拿了出來,倒讓宮侍為之一驚。

    這美人兒當即換了個態度,對他上下打量,良久方道:這是精闢之論,真人修行不過百年,便能有此認識,怪不得能令宗主另眼相看。不過,嘴上說是一回事,做起來則是另一回事。他們的分岐便緣於此。

    分歧?他們之間,誰有別的看法嗎?

    不,這依然是他們的共識。只不過,玉師身體力行,深得其中三昧,而宗主,則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李珣聽得有點兒心虛,因為他也算是嘴上說說的一員。可是,怎麼會把古音也劃到這片兒來?

    人非生而知之者,哪能沒有個精進的過程?當初宗主才剛剛在此界闖出名頭,修為遠未臻圓滿,自然比不得現在。

    宮侍垂下眼瞼,平淡地說了下去。

    當時玉師已名滿天下,行事是出了名的肆無忌憚,公然宣稱要以此界絕色歷鏈心性,結下強仇無數,這夜摩天幾乎日日受人襲擾,玉師深知宗門傳承事大,便當機立斷,與宗門斷絕關係,去了無回境居住。

    這段時間,宗主雖惱玉師行事荒唐,可叔侄關係還算不錯,畢竟她自小便由玉師撫養長大。即使玉師自立門戶之後,也常秘密回返心園居住,指點宗主修行;宗主對玉師,也以長輩視之,尊崇非常……

    而這些情景,一夜之間,便煙消雲散!

    宮侍說到此處,忽地拿眼盯住李珣的面孔。那其中的意緒,當真是紛繁難明。

    李珣怔了一怔,忽然醒悟:劍破無回……

    正是!

    宮侍移開了眸光,望向深邃的夜空中去,語氣也變得幽冷飄忽,在此刻,她已經完全陷入了回憶中去。

    我沒有親見鍾隱攻破無回境的場面,可是,玉師以垂死之身,撞入心園的情形,卻似仍在眼前……

    僅隔半日,鍾隱便殺上門來,夜摩天壁障封禁全開,又憑藉千折關地利之便,才勉力擋住鍾隱突進。可短短兩日,十五位主持禁法的宗門長輩,便或死或傷,眼見宗門就要被鍾隱一人擊垮,宗嗣斷絕。

    李珣聽得入神,宮侍所言平淡無矯飾,可即便這樣,也能讓人感覺到當年鍾隱令人無可抗拒的凜凜神威。可是,身為明心劍宗的弟子,他卻沒有半點心馳神往的意思。

    若說有,那也只是點滴寒意在心頭。

    眼見情勢危殆,宗主扯下臉面,以飛劍傳書各宗,藉著諸宗對鍾隱實力的忌憚,聯手施壓明心劍宗,這才迫得鍾隱回返。而宗門之內,已是滿目瘡痍。

    此時,宮侍語氣有了一個微妙的轉折。

    我至今也不明白,當時玉師心裡是什麼滋味。那樣一個高傲自負的人,像狗一樣被人攆回來,最終又全憑外人援手,才逃過一劫。如此奇恥大辱,偏偏連報復的可能都不見……

    從那日起,宗門勢力大衰,精英幾盡,宗主日日殫精竭慮,總領宗門事務,玉師卻仍是縱情聲色,不管不問,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從那時起開始冷淡下來。

    然後,玉師用盡了一切辦法,方在百年內將傷勢恢復過來。但此後近兩百年,修為竟無寸進,那時方知,鍾隱貫胸一劍,實是將他道途毀喪……

    李珣心中冷笑,對鍾隱的手段,他是又長見識了。

    而宮侍則一刻不停地說下去:玉師多次衝關不成,反而數次走火入魔,修為不進反退,而此時,宗主穩穩邁入真人境,而這落在玉師眼中,則使他萌生一個想法。

    這裡,宮侍忽又有所遲疑,目光在李珣臉上一轉。李珣對她行了個注目禮,目光中是純粹的探詢之意。

    這樣的眼神下,宮侍終於決定將這關鍵說出來。

    其實,此法在諸邪宗典籍上多有載錄,名喚玄嬰度劫,當然不同的典籍也有不同的名目,但意思都是一樣。

    玄嬰度劫就是以獨特的秘法,產下一個嬰孩,最好與宿主有血緣之親,兼以諸多法門培育煉製,形成類似如先生這樣元胎道體的絕佳資質,形成胎鼎,最後捨棄原本法體,奪舍重生!

    李珣喉頭乾咽一下,只覺得背上涼氣森森,汗毛亦為之倒豎。

    他並不是為這玄嬰度劫而驚怖,事實上,這種手法在《幽冥錄》上亦有載錄,雖然艱深繁複,又逆倫絕性,卻也算不得什麼驚天動地的法門。

    只是在聽到宮侍那一句如先生這樣的句子之後,李珣腦子卻止不住思緒亂飛,諸般念頭紛至沓來。

    他幾乎是搶著問道:可成功了?

    宮侍略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似明非明,但還是搖頭道:連嬰孩兒都不曾生下來,何言成功!

    李珣心中咚地一聲響,大石落地,全身一陣無以言喻的輕鬆。但很快他便迷惑起來:這玄嬰之法很難嗎?

    雖然艱澀,對玉師來說卻並不困難。宮侍美目中光彩微黯,語氣刻意地保持著平靜。

    只是玉師明白,玄嬰之法雖然可以助他解開鍾隱的封鎖,可是一來,這幾乎便是從頭來過,既往一切,盡化虛無,想要恢復原來修為境界,還不知要何年何月。

    二來,即使是玄嬰度劫又如何?鍾隱天資奇絕,遠當世任何一人之上,若只單純地從頭做起,恐怕鍾隱是等不及的!所以……

    李珣揚起眉毛,身子不自主地微微前傾:所以?

    所以在起點上,便要做到最好。尋常的玄嬰不足以達到這一標準,所以,玉師別開蹊徑,要以血融之術,使玄嬰體質再上一層樓。而這血融之術,說白了,就是近親骨血交合!

    最後幾個字,陰森如過隙寒風,直吹到李珣心底。

    李珣只覺得齒根酸,忍不住抽氣道:怎會的?近親生子,大都是殘障之輩!

    血融之術正是反其道而行之,更積蓄天生一股邪氣,用以修道,雖劫數重重,卻最益精修猛進。玉師看重的便是這一點,故而……

    到這裡,若李珣還不明白,那便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毫無疑問,玉散人把主意打到了他侄女身上!

    這也真符合他的風格。

    宮侍平淡的講述中,李珣分不清自己心中是個什麼味道,也許有對這逆倫醜事的違和感,但更明顯的,還有絲絲難以言表的興奮、以及由此衍生出來的恣意與羞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