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之茜茜 作品

74、副CP

    倫敦的冬日總是下雨, 前一秒陽光正好,下一秒便烏雲密佈。

    落腳酒店後,蘇辭還沒來及收起雨傘。

    剛剛起了風, 雨傘被吹得東倒西歪,連帶著她的兜帽也被雨水打溼。

    蘇辭摘了衛衣兜帽, 稍稍一擰。

    冰冷的雨水溼了手指。

    她在外頭待久了,冷得直抖。

    酒店不時有人進進出出, 夾雜著英文法文德文, 亂糟糟一氣。

    蘇辭外語不好, 只到勉強聽懂的地步。

    法文德文就更不提, 簡直就像聽天書。

    身邊幾個老外嘰嘰喳喳, 語速快。

    蘇辭聽得腦殼疼, 兜裡的手機又不間斷地震動。

    她忍著刺骨的冷意,摸了手機。

    低頭一瞧, 秀氣的眉蹙了蹙,沒接。

    對方大約瞧她沒接, 持續打來。

    她嫌煩, 乾脆按了關機鍵, 一勞永逸。

    最近倫敦有幾場畫展。

    關於印象派。

    以往都是跟著團隊, 衣食住行都由專人照料。

    最近跟團隊鬧了矛盾。

    說是鬧矛盾, 不外乎就是理念不合。

    資本與藝術的碰撞,難免有摩擦。

    十四歲那年以一副《雲釉·印象》拿了大獎,一時間風頭無兩。

    很快就有團隊主動找上門尋求合作。

    普通家庭出身,哪裡懂這個。

    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所有的都仰仗著父母。

    突如其來的名與利令陷入囹圄的父母昏了頭。

    簽約很順利。

    說是賣/身契也不為過。

    起初團隊還真的想打造一個少女天才畫家來。

    漸漸的,資本介入後。

    蘇辭發現,她似乎再也沒辦法心無旁騖的畫畫。

    頻繁的活動耗盡了靈感。

    越來越不滿的作品, 讓她變得焦慮不堪。

    其實是應該跟著團隊遠赴巴黎參加一個酒會。

    出發前幾天,她從小助理那兒騙了護照。

    瞞著團隊飛往倫敦。

    蘇辭是頭一次自個兒跑出國看畫展。

    以往都是跟著團隊,衣食住行都由人打理好。

    配備有專業翻譯。

    她就只需要像個吉祥物一樣,被團隊拎來拎去即可。

    剛滿十九歲的小姑娘第一次自個兒跑出國,說不恐慌是假。

    然而,恐慌之餘。

    隱秘的刺激感令她有種久違的放飛與自由。

    關掉手機,天下太平。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入,濺起朵朵水花。

    車子停在酒店門口時,門童前來接引。

    聽到聲響,蘇辭撐著傘循聲望去。

    黑色勞斯萊斯被雨水浸透,車身倒映著金碧輝煌的建築。

    建築上方刻著ah的巨型logo,中古風,彰顯著一個家族的輝煌耀眼。

    門童幫忙開了車門,旁邊的助理撐了傘。

    黑色細柄雨傘撐開,淅淅瀝瀝的雨水砸在傘面。

    遭遇質感極佳的傘面,雨水凝結成串串雨珠兒,咕嚕嚕地滾落下來。

    “裴總,夫人已經候著了。”

    “準備的資料都已齊全,就等著夫人簽了字。”

    男人淡淡嗯了聲,邁開長腿下了車。

    最近一直下雨,氣溫驟降。

    男人卻似乎並不畏懼寒冷。

    黑色長款羊絨大衣,裡頭套了襯衫,菸灰色馬甲。

    露出襯衫領口深色系溫莎結。

    對方講的英文,只是在最後,突然用中文喊了聲,“裴總。”

    異國他鄉偶遇鄉音,有種說不出的親切。

    蘇辭好奇駐足,天氣不好,光線昏暗。

    看不清男人的長相,只能看到黑色雨傘下男人好看的下顎線

    不知從哪兒來的風,吹歪了她的雨傘。

    沒握牢的雨傘脫手而出,雨傘像是跳動的彈珠,怦怦然而下。

    蘇辭追了兩個臺階,眼睜睜看著雨傘跳躍過最後一個階梯。

    穩穩當當地落在男人鋥亮的黑色皮鞋。

    混合著泥濘的水珠打溼了男人的鞋面兒。

    蘇辭跟對方道歉的同時,彎腰去撿。

    用中文道歉後,瞧對方沒回應。

    她操著蹩腳的英文又講了一遍。

    男人先一步握住傘柄,語氣淡淡,“沒關係。”

    字正腔圓的中文。

    蘇辭怔然間,抬眸看他,男人收了雨傘,遞過去。

    那是一張非常招惹桃花的臉。

    用她們打趣的話,所謂的渣蘇氣質。

    男人似乎無意多說什麼,或者說壓根兒沒在意她,帶著助理步入酒店。

    後來蘇辭回憶到這場初遇,笑問他對自個兒的初印象。

    裴安和咬著煙,摟著女孩兒的細腰,似笑非笑回她,“初印象?大概是哪兒來的小孩兒,冒冒失失的。”

    她不服氣地跟他辯駁。

    轉念一想。

    她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在三十一歲的他面前。

    可不是個小孩兒?

    那會兒她還不知道,跟她糾纏一生的男人,初相遇竟然是為了離婚。

    跟他的第二任太太。

    -

    裴安和確實是來離婚的,這樁名存實亡的婚姻拖了太久,只因對方的情緒一直處於瀕臨崩潰的地步。

    以至於拖了三年之久。

    裴安和第二任太太叫周菁,某跨國集團的大小姐,獨

    生女。

    他們從小認識,在周菁的認知裡,說句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周菁一直以為是這樣,直到婚後,她才明白。

    她從小崇拜的哥哥,根本沒有心。

    她跟他的第一任太太並無不同。

    不過就是他事業宏圖裡的一塊墊腳石。

    可悲又可氣的是,這人從來不隱藏自個兒的野心。

    婚前講的明明白白。

    家族聯姻,莫得感情。

    他們這群人打小出身在這樣的名利圈,早就該習慣才是。

    周菁覺得,婚後只要她努力一點。

    憑著他們青梅竹馬的情分,或許會跟旁人不同呢?

    影視裡那麼多先婚後愛的例子。

    或許他們是不同的存在呢?

    離婚協議書放在面前時,周菁從悠遠的回憶裡回神。

    她抬眸望著對面的男人。

    男人不緊不慢地品著咖啡,動作優雅至極,周身透著與生俱來的良好教養。

    身邊的律師用平和的聲音開口,“這些都是裴總擬定好的,電子版也跟您那邊的律師確認無誤,夫人您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豪門圈的公子哥兒大小姐們大概就是這麼點好處。

    從小養尊處優,各個心高氣傲。

    可以為了利益結合,同樣的,分手了大都和和氣氣。

    那種歇斯底里的事兒在他們圈裡看來,十分掉份兒。

    周菁有自個兒的驕傲,即便再愛這個男人。

    一早說好的事兒,也沒有反悔的必要。

    更何況,他這人向來大方。

    這場婚姻,之於她,以及她背後的集團公司。

    切切實實的利益。

    簽完離婚協議書,周菁跟裴安和吃了最後一頓晚餐。

    知道他幾日後要飛往巴黎,周菁沒耽誤他的行程。

    臨走,她忽然叫住他,像小時候一樣喊了他一聲,“哥哥。”

    男人駐足,神情淡漠,出於良好的教養,隨口問了句,“還有事兒?”

    知道不該問這麼幼稚的問題。

    可到了這個地步。

    周菁鬼使神差地問他:“這些年,你有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喜歡我?”

    她捏緊離婚協議書,像是不甘心,“我指的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男人定定注視著她,半晌,只是微微一笑,“說什麼傻話?”

    乍一聽像是情人間的呢喃,周菁心卻涼了個徹底。

    說什麼傻話呢。

    談什麼情愛。

    有這種東西嗎?

    末了,他溫和而敷衍地道了聲祝福:“祝你幸福。”

    終究在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套房時,眼淚打溼了離婚協議書。

    “我不會祝你幸福的。”

    她想,她永遠也不會祝他幸福。

    然而,有什麼意義呢?

    他那種男人,根本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女人停留。

    進電梯時,周菁的情緒不太好。

    其實她的病已經控制在了一定的範圍。

    至少她認為,自個兒是個正常人。

    電梯間裡只有她跟一個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穿著黑色衛衣,戴了兜帽,黑色口罩覆面,裹得嚴嚴實實。

    冷冷清清的氣質,不大符合她的年紀。

    電梯下行間,冷清的小姑娘忽然遞給她一張紙巾,“要麼?”

    她愕然看過去。

    “雖然不知道您發生了什麼。”小姑娘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如果是為了不值得的東西流淚,挺傻的。”

    直到很久之後,周菁回憶起第一次見到蘇辭。

    那時她還不知道電梯裡遞給自個兒紙巾的小姑娘,將來會是她的“哥哥”一生的魔咒。

    -

    蘇辭沒想到,她很快就跟裴安和見了面。

    在飛往巴黎的航班。

    頭等艙。

    他們的座位挨著。

    蘇辭稍微恐高,平素對飛機這種交通工具敬謝不敏。

    原本是可以選擇其他方式到巴黎,被團隊的負責人丁輝耳提命面的威脅。

    年少不懂事兒,父母見錢眼開,天價的合同她也支付不起違約金。

    趕鴨子上架般的硬著頭皮飛往巴黎。

    很多時候,她都會想著。

    她的靈氣會不會在無形中已經消耗殆盡。

    事實上,這一年來,她發現自己已經畫不出有靈氣的東西。

    好事的媒體更是時不時發一波“天才少女畫家蘇x疑似江郎才盡”的新聞,搞一波熱潮。

    蘇辭出神地望著窗外。

    飛機起飛前,身旁的男人接了電話。

    一口流利的倫敦腔,搭配他富有磁性的聲音。

    聽在耳中格外勾人。

    女孩子大抵都是聲控,蘇辭承認那會兒起了好奇心。

    視線無意識地落在他身上,心裡頭卻生出個詭異的念頭。

    這人身上的氣質,畫成一幅畫,一定生動吸睛。

    男人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簡單跟手機對面的人吩咐了什麼。

    禮貌地跟她道歉,“抱歉,吵到你了麼?”

    她沒吱聲,許久之後,她都沒敢承認。

    當初臉頰是有那麼一丟丟發燙。

    旅途之中,飛機遇到了強氣流。

    她極力剋制著自個兒的生理反應,胃裡翻江倒海,幾欲嘔吐。

    蘇辭心想,她的臉色一定白得跟鬼似的。

    以往身邊跟著團

    隊,好歹有助理照料。

    眼下完全靠自己,心裡的恐懼無限放大。

    又是一個劇烈顛簸,她心頭一慌,本能地抓住了什麼。

    冰涼的觸感令她沒由來地縮瑟一下。

    後知後覺裡,蘇辭才意識到她手指緊緊攥著的,是男人價值不菲的腕錶。

    他在看她,英俊的臉上略顯詫異。

    很快,便歸於平靜。

    蘇辭知道自個兒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對不起——”她的聲音顫顫巍巍的,想鬆開他,又實在害怕。

    男人目不轉睛注視著她。

    良久,他忽然反手握住了她出了冷汗的手掌,狀似不經意地丟下句,“沒關係,實在害怕就握著吧。”

    蘇辭:“……”

    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牽了手。

    一直持續到顛簸結束。

    這個認知,讓她又羞又窘。

    好在,她習慣了戴著面具示人,冷冷清清的外在讓她不至於變得太過丟臉。

    飛機落地,她的雙腿還隱隱發軟。

    解開安全扣,她剛打算站起,腳下一個趔趄,栽進他懷裡。

    男人修長的手指扣著她肩頭,沒動。

    只是溫和地問,“還能走麼?”

    “……能。”

    雙腿痠麻的很,但她不想在一個陌生人面前示弱。

    強打著精神,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過於親密的距離。

    她忍著羞窘,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跟對方道謝,“……謝謝您。”

    他輕笑了下,鬆開她,“沒事兒。”

    裴安和回憶起飛機上的事兒,只覺得這小姑娘有點意思。

    明明怕得要命,就一不經事兒的小孩兒,又裝作一副成熟老道的樣子。

    這段小插曲,對他來說,彷彿生命裡的一片羽毛,並不值得過多投入心神。

    直到在巴黎的畫展上再次見到這個小姑娘。

    經由身邊的助理提醒。

    裴安和才知道這個冷清故作成熟的小姑娘,原來就是傳得沸沸揚揚的“天才少女畫家” 。

    他依偎在貴賓室的沙發上,手指搭在膝頭漫不經心聽著助理彙報。

    “這小姑娘當初還挺有靈氣的。”

    “十四歲時那副油畫,轟動了整個油畫界。”

    “有人戲稱她是‘莫奈重生’,雖說是個戲稱,也能瞧得出這小姑娘的天賦。”

    “可惜簽了團隊後,越來越商業化。”

    助理盡心盡職的彙報著,他沒聽進去幾句。

    一個陷入到紅塵裡的小姑娘,著實沒必要在意。

    跟這小姑娘的再一次相遇,是畫展結束後的一場酒宴。

    裴安和記得,這場酒宴,他原本是沒打算來的。

    偶然聽到商業上的朋友提了句,“今兒的酒宴有點兒意思啊,連姓蘇的那個小姑娘都叫來了?”

    “姓蘇的小姑娘?誰啊?”

    “這幾年風頭正勝的天才少女畫家蘇辭唄。”

    “行啊,林少這是玩女明星玩膩了,改了口味兒?”

    男人調笑:“女明星哪有藝術界的有逼格?”

    “那倒是。這小姑娘年紀不大,搞不好還是個c。”

    “c不c無所謂,我就見不得她清高的模樣。”林清叼著煙,“什麼藝術家,照樣得跪在老子面前喊爸爸。”

    幾個人越扯越猥瑣,沒留意休息室有人。

    直到瞥見一抹猩紅的火星,林清詫異扭過頭看向星火的來源。

    沙發上坐著個男人,白皙修長的指間夾著煙,沒抽。

    這會兒,男人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林清認出來人,忙收斂著匪氣,滿臉堆笑跟人打招呼,“裴少,原來是您,嚇我一跳。”

    見對方沒搭腔,林清略顯尷尬,陪笑道:“不知道您在這兒休息,擾到您了,哥兒幾個跟您賠個不是。”

    裴安和撣了撣菸灰,將猩紅的菸蒂重重地摁滅在菸灰缸,要笑不笑地回他,“沒事兒。”

    他嘴上說得和氣,林清卻有種這人摁滅的不是菸蒂,而是自個兒的腦袋的錯覺。

    面對裴安和這樣氣勢逼人的絕對上位者,林清這種靠家裡的紈絝子弟,明顯捱了一截。

    他沒話找話地跟人聊天。

    對方心不在焉地應付著。

    末了,漫不經心問他一句,“今晚有個飯局?”

    “啊是,一些藝術界的朋友。”林清沒想到這人會對這個感興趣,“裴少您要一塊嗎?”

    林清是沒想到對方會真的應邀參加他們這個飯局。

    畢竟,不是一個階級和層面上,平時高攀不上的人物,會跟他們在一塊。

    後來一想,最近安和集團這位裴少鬧得沸沸揚揚的離婚事件。

    男人果然恢復了單身,隱藏在骨子裡的劣根性便袒露無疑。

    ……

    裴安和記得在飯局上見到那個小姑娘時,對方正冷著臉坐在一個男人身旁。

    那個男人姓丁,據說是某個藝術協會的會長。

    瞧見他出現,冷漠的小姑娘似乎驚訝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旋即沉了下去。

    這種宴會最沒趣兒,不過就是各種吹噓。

    他懶散地靠在椅背,散漫地抽著煙,冷眼旁觀著幾個無聊人士對他的吹捧。

    酒過三巡,玩開了。

    有人提議讓玩遊戲,很低俗的遊戲,輸了就喝酒。

    姓丁的那個男人推著小姑娘給林清敬酒。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冷清的小姑娘端了酒杯。

    心下不禁微微一哂:所謂的天才少女畫家,也不過如此。

    這飯局著實沒勁兒。

    不值得他再浪費時間。

    掐了煙,他從座位起身,跟林清說了句,“你們玩兒,先走了。”

    話音剛落,就見小姑娘拿了酒杯,對著林清的腦袋直愣愣地澆灌了下去。

    他的腳步稍稍一頓,回頭看她。

    那小姑娘倒完酒,對著一臉懵逼的林清豎了箇中指,罵了句,“傻逼。”

    從一個文雅冷清的小姑娘口中聽到這話,令他愣了一瞬,陡然輕笑出聲。

    -

    罵完人確實很爽,伴隨而來的是丁輝怒不可遏的指責。

    “蘇辭你腦子進水了嗎?你知道今兒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物?”

    她漠然回他,“一群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社會敗類。”

    “……”

    “你以為你的畫都是誰在買單?你真以為你是個大天才,是獨一無二的大畫家?”

    “沒團隊給你營銷,你算個什麼東西?”

    丁輝急躁地在室內走來走去,“你特麼的最好立馬去給老子跪著求林少,我管你用什麼辦法,務必給我哄得人舒坦了。”

    “我不去。”她冷冷看著他,扭頭就走。

    丁輝:“站住!你去哪兒?”

    她不理會。

    “你不想在這個圈內混,儘早滾蛋!”

    “團隊能造一個天才少女畫家,就能造第二個,第三個。”

    她輕哂,“隨便你們。”

    丁輝氣得砸了手頭的花瓶,玻璃碎片濺起,劃傷了她裸露在外的腳踝。

    鮮血滲出,她卻並沒有什麼痛覺。

    當晚,她躺在床上,茫然地望著天花板。

    在那個瞬間,她突然意識到。

    頂著的那些明星似的光環,在資本面前不堪一提。

    她是誰?

    她算什麼?

    她不過是被捧出來的“東西”而已。

    她再也畫不出優秀的,有靈氣的作品。

    被取代也是理所應當。

    結果,第二天,她就收到了丁輝的威脅:“蘇辭你是不是忘了,你爸媽簽下的合同裡,賠不了違約金會付出什麼代價?”

    連帶著是母親含了哭腔的電話:“阿辭求求你救救你爸爸,如果你爸爸出事兒了,媽媽也、也不想活了。”

    應該不管他們的。

    可做不到,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比起這個,她更做不到去求那個姓林的垃圾。

    那群公子哥兒想要什麼,她再清楚不過。

    蘇辭想著,她一無所有,但她至少有作品。

    她靠著賣畫,總能填補了合同裡的高額違約金。

    奇怪的是,丁輝似乎真給了她時間,任由她折騰。

    她聯繫了以往的老主顧,對方講的很隱晦,說是暫時沒有這個需求。

    有的甚至電話都不怎麼接了。

    與此同時,另一個“天才少女”出現了。

    蘇辭突然開始茫然,慢慢延伸到對自個兒能力的無限懷疑。

    交違約金的日子越來越近時,蘇辭又一次遇到了裴安和。

    說是“偶遇”,倒不如說是“蓄謀已久”。

    那天晚上的飯局,林清對這個男人恭敬的模樣歷歷在目。

    她查了他的資料,才驚覺這人深厚的背景。

    安和集團的繼承人,實際掌權人,殺伐果斷的大boss,曾有過兩段婚姻。

    兩位太太皆出自名門望族。

    不折不扣的頂級豪門公子哥兒。

    蘇辭知道自己走投無路之下,做出這種決定十分恥辱。

    於是。

    在那樣的雨夜,她倒在了他的車前,努力裝作是一場毫無預警的意外。

    ……

    帶這個小姑娘上車時,裴安和表情及其冷淡,甚至那麼些許失望與冷漠。

    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掩飾的再好,依舊瞞不過他。

    這段時間她身上發生的事兒,他都清楚明瞭。

    沒出手,只是想看看這小姑娘能撐到哪一步。

    一個驕傲到了骨子裡的小姑娘,曾經有過那樣令人驚豔的作品。

    裴安和想瞧瞧,她那一身傲骨與資本抗衡,究竟會有怎樣的結果。

    而眼下,卻令他始料未及。

    淋了雨的小姑娘臉色慘白得很,依舊能瞧出來她是精心化了妝的。

    一頭黑髮溼漉漉地垂在肩頭,身上是件單薄的紅裙,熨帖著,遮不住的玲瓏身材。

    一個頂漂亮的小孩兒。

    又傲又冷。

    這會兒卻像是一隻可憐的小貓。

    折斷了一身的傲骨,向他這個“大資本家”低下高貴的頭顱。

    他懶洋洋地靠在車後座,笑看著她,“買你的畫?”

    小姑娘點點頭。

    說著,她還真掏出手機,一張張翻開給他看。

    他淡淡掃了眼,微笑道:“你憑什麼認為你這些流水線作品值這個價?”

    裴安和清楚,這小姑娘最怕什麼。

    果然,他說完,小姑娘漆黑的眼睛瞬間暗了下去。

    大約是傷到了自尊心。

    他突然懶得跟她糾纏下去。

    外頭下著很大的雨,水珠兒砸在玻璃窗,濺起了多多水花。

    他漠然出聲:“下車。”

    她僵了僵,抬眸看他,沒動。

    車子停在

    了空曠的小路,他輕叩著車窗,漫然催促她,“聽不懂麼?下——”

    她突然打斷他,“我還有副作品。”

    他覺得好笑,倒也想看看她說的作品是什麼。

    小姑娘反手扣了手機,眼眸低垂著,似乎在醞釀情緒。

    等了半晌,裴安和才聽她低聲說,“能讓你的司機下車嗎?”

    他並不在意,隨口一問,“理由?”

    “……”

    小姑娘又沉默了。

    緊接著,他瞧見她深呼吸一口氣,爾後抬眸一瞬不瞬直視著他。

    “那個作品就是——”

    “我自己。”

    說出這句話時,小姑娘漆黑的眼睛裡含著屈辱的水汽。

    這話說得直白的很,他怎麼可能聽不懂。

    他哂然看著她,沒做聲。

    心想:果真是個聰明的小姑娘。

    知道什麼叫做利益最大化。

    -

    做出這個決定時,心臟緊縮著,滴血一樣的疼。

    蘇辭知道,她勢必是被眼前這個男人嘲笑到了骨子裡。

    原以為他會將她丟下車。

    過了好半天,眼前的男人突然輕笑了聲,輕飄飄問她,“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

    “為什麼是我?”

    “……”

    她在猶豫要不要說實話。

    上網查過這人的身世背景,除了那些顯赫的名頭外,就是他的花邊新聞。

    真真假假分不清。

    但既然跟兩任太太都處不好關係,想必那些花邊新聞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彷彿知道她在猶豫什麼,男人莞爾,“我最討厭撒謊的小朋友。”

    她在心裡罵他:你才是小朋友。

    但這會兒,意氣之爭要不得。

    攏了攏心神,她老實回答:“因為這是最優選擇。”

    講完,眼前男人似乎愣了一下,好看的眉眼旋即彎了彎。

    她當時心想:這人笑起來簡直就是個衣冠禽獸,渣蘇的氣質爆表。

    男人直視著她的眼睛,慢條斯理道:“我曾經有兩任太太。”

    她愣了愣,反而有些迷惑,“我是要跟您談戀愛嗎?”

    他怔了下,低笑出聲,“說的是。”

    這是……答應了嗎?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他答應,還是期待他再次拒絕她。

    這會兒真的答應了,她反而緊張得無所適從。

    活了十九年,別說跟男人親密,她連戀愛都沒談過。

    下一步要做什麼呢?

    她真的能豁出去嗎?

    怔忡間,就聽男人不緊不慢開了口,“下車。”

    “……”

    所以,還是失敗了。

    奇怪的是,失敗後,她竟然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她去推車門,手指剛碰上車門把手,手腕驀地被他扣著強硬地扯回來。

    她一時不察,猝不及防跌在他懷裡。

    男人垂眸打量她強裝鎮定的臉,表情玩味又冷淡,“沒說你。”

    “?”

    就見他對著前排的司機,淡聲吩咐,“下車。”

    “……”

    -

    其實沒想要在這裡折騰她。

    聽到她直白的理由,裴安和被深深氣笑了。

    生氣的同時,便是無以名狀的掌控。

    一個主動提出來這種事兒的女孩子,似乎也不值得他的尊重。

    外頭雨勢越來越大,婆娑的樹影像是午夜的怪獸,一點點蠶食著人心。

    他冷漠地看著她跪坐在他腿上,顫抖著雙手去解紐扣。

    紅裙從小姑娘雪白的肩頭滑落,爾後,是棉質內/衣。

    不知是不是冷,他感覺到她全身都在發抖。

    她貼靠過來,去親他。

    很生澀的吻。

    不知是真的不會,還是刻意裝出來的。

    不管哪種,他承認,都讓他有那麼一點動心。

    他突然沒了耐心,在她磨磨唧唧地親吻下,他索性扣著她的腦後,語帶命令道:“張開嘴。”

    “張什麼——”

    小姑娘一句話沒說完,被他低頭吞沒。

    他甚至連襯衫都沒解,只是解了皮帶扣,扣著她的細腰。

    在她懵懂的眼神下,強行地將她摁了下去。

    不期然的遭遇到了阻礙。

    來不及仔細回味那是什麼,倒是聽到了小姑娘隱忍的悶哼聲。

    藉著車內昏暗的燈光,他漫不經心打量她沉靜的小臉。

    這才發現她的臉色蒼白的嚇人,一雙漆黑的眼睛閃著淚花。

    似乎想哭,卻又倔強地絕對不肯掉下眼淚。

    整個過程,她都沉默無聲。

    只是偶爾狠了,她死死咬住手指,透明的指尖不自覺地陷入他的後背。

    挺疼的。

    後來才知道,他的疼,與她比起來,不及萬一。

    等一切結束,抱著她時,才從紙巾上瞧見了一抹鮮紅。

    那是什麼。

    不言而喻。

    那一瞬間,裴安和覺得自個兒真是個混蛋。

    ……

    泡在溫暖的浴缸裡時,她才敢將忍了一路的淚水釋放在水裡。

    瞧不見,就當做她沒在哭吧。

    可能哭得認真,並沒察覺到那個冷漠對待她的男人,已然在浴室門口盯著她瞧了好久。

    第一次跟人躺在一張床上。

    還是個陌生的男人。

    她不習慣地往床邊挪了挪。

    男人冷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過來。”

    “……”

    她真的特討厭他這種上位者的傲慢。

    最後,依舊被他抱在了懷裡。

    她很害怕,在車上的孤勇,因為疼痛,讓她全身發抖。

    不想再來一次。

    沒想到,這人只是將她攏在懷裡,什麼都沒做。

    反而像是哄孩子似的,揉了揉她發頂,“不碰你,睡吧。”

    “……”

    蘇辭不肯承認,那一瞬間,她的心跳沒由來地漏跳了一拍。

    後來,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

    這人卻沒再碰過她。

    那一夜,彷彿是個夢。

    倒是脫離了丁輝的掌控後,那個叫林清的竟然舔著臉來跟她道歉。

    她不想再見到這些人。

    身後的男人夾著煙,俯身在她耳邊輕笑道:“人給你叫來了,怎麼出氣隨你。”

    她不懂:“為什麼?”

    他笑得莫名其妙,“你說為什麼?”

    “……”

    她不想知道。

    -

    接下來的日子,她被要求賠畫給他。

    不多。

    十九副。

    用來抵扣他幫忙的那些違約金。

    脫離團隊自由後,她一時間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既然人家要求她賠償畫畫,總比讓她□□好太多。

    跟他相處的半年多來,她突然發現,這人跟她想象中附庸風雅的紈絝子弟不大一樣。

    優雅,風趣,有內涵。

    似乎什麼都涉獵。

    是一個很容易讓女人陷入情網的男人。

    “你想要什麼畫?”

    他拿掉煙,彎下腰與她平視,調笑道:“這可奇了,你是大畫家,反而問我這個外行?”

    “……”

    “想畫什麼就畫什麼。”他咬著煙,懶散道:“我最討厭流水線的作品。”

    她臉上一熱,覺得自己被內涵了。

    既然讓她自由發揮,她也沒客氣。

    好久沒享受過自由寫生的快樂。

    在法國的這半年來,跑遍了各個地方。

    一副又一副畫被清晰勾勒。

    毫無主題。

    全憑心意。

    偶爾,他會陪著她一塊,在麥田,在向日葵間,在薰衣草間。

    她擺了畫架,專注畫畫。

    這人就很安靜地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地抽著煙。

    有好幾次,她餘光掃過他。

    就見他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心頭突突直跳,她想,這是一個不太美妙的信號。

    -

    有好久沒再見過那個小姑娘。

    出差路過巴黎,刻意忽略她在這兒的事實。

    裴安和清楚,他只是單純地討厭被人佔據心神的感覺。

    十九副畫,只剩下兩幅。

    給自己定下的期限。

    收了畫,就不再見她。

    接到她電話時,他才剛下飛機沒多久,電話那頭的小姑娘跟往常一樣,很客氣地喊她,“裴先生您在聽嗎?”

    “有事兒?”

    “……”

    她無語了一下,才說,“最後的兩幅畫已經畫好了,您要來看看嗎?”

    “這麼快?”

    蘇辭遲疑了幾秒,才不確定地問:“……快麼?”

    “你是不是在敷衍我?嗯?”

    蘇辭:“……”

    “發來我瞧瞧。”

    她拍了照片,發給他,片刻不到的工夫,男人淡聲說,“果然在敷衍。”

    “……”

    她想說,哪裡敷衍!!

    這兩幅畫是她最近靈感爆棚一氣呵成的。

    甚至儼然有超越十四歲時的那副意氣之作。

    然而,金主爸爸既然這麼說,她也不好說什麼。

    末了,跟他說,“那我再重新畫。”

    摸不清楚他的喜好,她只好認認真真跟他請教,“您有沒有什麼偏好?”

    “你自由發揮。”

    “……”

    她冷著臉,有點想錘爆這個男人的狗頭。

    掛完電話,裴安和望著川流不息的車流陷入沉思。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

    才會搞出這麼幼稚的事情。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不合適的女人,應該不要禍害人家。

    拇指擱在通話鍵,沉默許久,裴安和撥通了蘇辭的電話。

    小姑娘大約在重新作畫,聲音裡帶著少女的薄怒,“裴先生?”

    只是這麼個簡單的稱呼,讓他的心亂得一塌糊塗。

    裴安和嗯了聲,強迫自己做了決斷,“那兩幅畫,不用再畫。”

    “??”

    他輕笑了下,語氣不知是落寞還是輕鬆,“蘇辭。”

    驟然被這人叫了全名,蘇辭手裡的畫筆頓了頓,剛畫好的畫,瞬間壞掉了。

    為什麼只是被這人叫了名字。

    她的心跳變得如此紊亂。

    一點都不像素來冷靜的自己。

    “以後我們——”

    “轟——”是什麼倒塌的聲音。

    裴安和站在熙熙攘攘的巴黎街頭,聽到手機那頭髮出劇烈的震動。

    那是什麼東西爆/炸的聲音。

    他的血液在這刻,極速凝固。

    ……

    醒來時,手背打著點滴。

    醫生說她住的那個區域發生了恐/怖襲/擊,死了人。

    她被埋在了房子底下。

    慶幸的是,倒下的地方恰好被支架擋住,形

    成了保護區。

    她也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外加一點輕微的腦震盪。

    即使如此,她依舊昏迷了好幾天。

    病房門被推開時,她瞧見了裴安和。

    男人英俊的臉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飛揚,這會兒瞧上去格外憔悴。

    後來,等她傷勢好得差不多時。

    在樓下花園,她抬眸問他,“你在電話裡想說什麼?”

    他垂眸注視著她,良久,才輕輕笑了聲,問:“想問你,要不要跟我結婚,當我的裴太太?”

    -

    機場的播報聲不絕於耳,蘇辭從長長的回憶裡回神。

    十點一刻,是飛往巴黎的航班。

    行李已經準備妥當。

    她沒讓任何人來送行,帶的行李也不多,一個小小的皮箱足以。

    空乘提醒登機。

    蘇辭應聲,理了理貝雷帽,拎著行李跟隨空乘前往登機口。

    出了貴賓廳。

    瞧見了男人的身影。

    跟第一次見他時毫無二致。

    穿了黑色羊絨大衣,襯衫筆挺,打了溫莎結。

    無名指處,是那枚已然有些陳舊的鑽戒。

    又想攔著她了嗎?

    她恍惚想著。

    也是,以他的性子,怎麼可能會真的放她走?

    所謂的利益共同體。

    她微微一哂,示意空姐先走。

    男人漫步走來,不等她開口,他遞過來一隻文件袋。

    厚厚的一沓,沉甸甸的。

    蘇辭沒接,只是問他,“裴董什麼意思?”

    裴安和微微一笑,“你最想要的東西。”

    蘇辭怔了怔,幾乎第一時間領悟到他說的“最想要的東西”指的是什麼。

    ……

    飛往巴黎的航班,頭等艙。

    蘇辭拆開文件袋,裡頭是厚厚的一沓資料,最醒目的是初始的那行。

    寫著:離婚協議書。

    她握緊協議書,鼻尖驀地泛了酸澀。

    飛行途中,飛機遭遇強氣流,劇烈顛簸。

    空乘不斷安撫著乘客。

    蘇辭緊緊攥著安全帶,心想:她以後務必要常住巴黎,再也不要飛來飛去。

    又是一陣顛簸後。

    她下意識地去抓扶手,沒抓到扶手,反而碰到男人冰冷的腕錶。

    一如從前。

    蘇辭驟然睜眼,震驚無比地看向突然出現在鄰座的男人。

    手掌被他反手握在掌心,男人靜靜地注視著她。

    顛簸的氣流中。

    蘇辭聽到男人很輕地問她,“或許,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搖搖欲墜的感覺令她幾欲嘔吐,她頭暈目眩地回他,“給你什麼機會?”

    手指被攥著,男人低頭吻在她未戴鑽戒的無名指處。

    “給我一個說愛你的機會。”

    ……

    很久之後,蘇辭想起她曾經一直很在意的事實。

    這人除了在床/上,幾乎沒說過“我愛你”。

    以至於讓她分不清,看不懂他的感情。

    而以後。

    或許,能有很多機會了解這個男人多年以來給她的。

    隱匿在內心深處。

    無法開口的。

    強烈愛意。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全文完結啦!

    女神終於等到了裴爸爸的深沉愛意。

    小甜餅就是要一家人都整整齊齊的甜甜甜。

    希望全定的小天使們給一個五星好評。

    因為晉江的奇葩評分機制,如果打不了五星的,麻煩不要評分了,因為會拉低分值(笑哭)

    愛你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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