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39、039

    她辛辛苦苦跟了他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他居然屁大點事也要推三阻四,這麼多年青春真是白餵了狗!

    給仇人添堵,安然那叫一個痛快,包淑英覷著她臉色好轉不少,這才小聲說:“然然你是不是來找我?”

    “可不是嘛媽,我要去看看秋霞姐,你帶著貓蛋跟我一起去吧。”想到她剛才生氣的點,安然本來想提點母親幾句,安容和能拋棄你一次就會拋棄你第二次第三次,人不能總是掉進同一條河裡。可看著她的小心翼翼,安然又說不出任何重話。

    這是她的母親啊,生她愛她的媽媽,她最應該守護的人,她身邊的牛鬼蛇神,就讓她悄無聲息的幫她掃平吧。

    只是,她的臉色終究是有點不開心,包淑英又怎麼會察覺不了呢?一路上也不怎麼說話,心事重重。汽車飛馳到紅星縣,又到石安公社,經過小海燕岔口的時候,貓蛋還指著說:“媽媽,姥姥家。”

    “對,從這兒進去就是姥姥家在的村子。”

    沈家在的村子也倒不遠,開車四十分鐘就到了,現在大門上掛著紅布,門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她們的吉普車一停下,把新買的孩子衣服和營養品提下車,所有人就驚奇的看過去,可好奇壞了。

    “小安來了。”老沈穿著一身嶄新的的確良襯衣配解放褲,原本一直黑漆漆的挖煤的臉也洗得乾乾淨淨,颳了鬍子,剪短頭髮,

    就連腰背也直起來了。他羨慕的看著她的車子,摸了摸發動機蓋,又看了看駕駛位,躍躍欲試。

    “別看了你,看了也白看,這是人公家的玩意兒。”沈秋霞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出來,汽車她也饞啊,這麼大的吉普車全市也找不出十輛。關鍵安然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同志居然能把它駕馭得一頭聽話的驢似的,指哪兒走哪兒,又平穩又安全。

    公家的車可以借給安然開,可油卻要自己買,這年代有專門的汽油票,她要加油都是找沈秋霞兩口子淘換,不然也沒車開。“來,貓蛋上去看看團團弟弟好不好?”

    沈秋霞歪著身子,把襁褓裡的兒子露出來,那是個圓圓的,白白的剃著光頭的小娃娃。本來出生已經四個多月快五個月了,但沈家老人覺著早產兒提前出生那一個多月不算年齡,要從足月開始算,所以百日酒就一直拖到現在才辦。

    小貓蛋看了看,慢條斯理的說:“圓圓弟弟,媽媽圓圓。”

    安然一愣,“真是圓圓,不是團團?”

    沈秋霞大笑,“是圓圓,團團還沒醒呢,要不是手上的繩,我也很難分清。”頭一個月經常出現的情形就是,總有一個孩子被喂兩次奶,被洗兩次澡,剩下那個餓得嗷嗷叫,因為這是一對同卵雙胞胎,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就連性格也是一樣的活潑好動。

    之所以說“幾乎”,沒說“完全”呢,是因為小貓蛋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區分誰是誰,哪怕穿一樣的衣服戴一樣的帽子,她還是覺著不一樣。安然相信,這就是她體察入微的細緻觀察力的一種表現吧,以後玩“大家來找茬”的遊戲肯定又要贏麻了。

    沈家兩口子都是開車的“手藝人”,工資不低,房子也挺寬敞,滿月沒辦,一直憋到現在肯定得大辦一場,光宴席就是十里八村頭一份,居然有八個碗頭呢!其中葷菜六個,什麼酥肉啊肝兒肚兒凉片就是滿滿一碗,還有石蘭省獨有的大盆雞、醬牛肉,素菜有黃米涼糕和炒牛心菜,這不僅是豐富,簡直就是奢侈,大大的奢侈,超規格啦!

    小貓蛋那叫一個開心,

    醬牛肉又軟又爛還特入味兒,媽媽幫她夾碎,她就抱著個碗碗,慢條斯理的,吃得賊溜。

    沈家兩口子長得比較黑,可團團圓圓兄弟倆卻生得十分白淨,也有可能是中年得子,比較疼愛,捨不得像別的農村孩子一樣帶地裡幹活,曬不著太陽的原因。

    “媽媽,生弟弟。”忽然,小貓蛋抬頭來了一句,安然下意識聽成了勸她生弟弟,差點沒噎死:“寶,媽媽不要弟弟,就要你,只愛你,別的誰也不愛。”

    “噗嗤……”旁邊的人笑了,“女同志真會逗孩子,哪有不生兒子的喲。”

    安然看過去,見是個農村老太太,也懶得解釋,因為她知道跟這類重男輕女觀念根深蒂固的老太太是解釋不清的,也就沒接口。

    誰知老太太還來勁了,見她不接茬就轉而勸包淑英:“這是你閨女吧,脾氣不太好的樣子,好好說說,女人家哪有不生孩子的?”

    包淑英也只是笑笑,經過兩年的相處,讓她堅信閨女反正做什麼都是對的,即使當時看起來不太對,事後證明都是對的。

    安然可沒這麼好的脾氣,“瞧你說的,我閨女不是孩子嗎?女孩子不是人嗎?你這是罵自個兒不是人呢?”

    老太太被堵得不舒服,很不舒服,可她還是要繼續作死:“我們女人哪個不生兒子?沒兒子那就是不會下蛋的雞。”

    這可就難聽了,安然一股氣直衝天靈蓋,說啥都不行,就是不能說她閨女不如兒子,她閨女可是獨一無二的小貓蛋,連宋致遠都誇的天才,呸!

    包淑英連忙拉了她一把,眨巴眨巴眼,小聲道:“算了,當她放屁就是,你看那兒。”

    安然看過去,沈家兩口子正跟一個穿幹部裝的年輕人有說有笑。不過,以她的眼力不難看出,兩口子很拘謹,很客氣,對那男的很是敬畏。

    “剛才我聽見那男同志叫她‘媽’。”

    哦,原來是她兒子是沈家百日宴的座上賓,那行吧,秋霞姐人不錯,中年得子是好事兒,她就不在好日子裡讓他們難辦。畢竟,他們兩口子跟普通社員不一樣,算是有半個工作的,得跟上頭

    打好關係。

    但這老太婆,她得好好看看,記住她的長相,最好以後別遇見……遇見?那就只能怪她運氣不好咯。

    好在這時,貓蛋放下碗,超小聲的說:“媽媽,噓噓。”

    安然問了問廁所在哪兒,就帶她找過去,剛要給她脫褲子,人已經自己麻溜的脫了,蹲下,一面噓一面說話:“媽媽,肉肉好吃。”

    “有多好吃?”

    “超好吃噠!”

    “那有媽媽做的好吃嗎?”

    小丫頭歪著腦袋,認真的想了想,不知要說啥,忽然又天馬行空來了句:“媽媽,姥姥哭哭。”

    “嗯?什麼時候,你看見的嗎?”

    “嗯吶!坐車車,哭哭。”意思是她姥姥坐在車上的時候哭鼻子了。

    安然怔住,母親是遇到什麼事了?她首先想的就是安容和又把母親怎麼了,看來得好好跟她談談。

    ***

    沈家客人多,見他們忙著招待其他人,安然簡短的打個招呼就走了,開到小海燕岔口,藉口帶孩子下去認路,安然調整了自己的語氣,“媽你最近,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沒……沒有。”

    “哎呀媽,你閨女可是火眼金睛,早看出來你不對勁啦。”安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對待同齡朋友一般,“是不是安容和來找過你?”

    “沒有啊,怎麼說起他?”包淑英居然鬆口氣,但又覺著挺奇怪。

    “真不是他給你帶來煩惱?”安然迷惑了。

    “不是,不是他。”包淑英嘴唇蠕動,欲言又止,神情很是複雜。

    安然更覺著不對勁了,母親交際簡單,除了院裡老太太,她在市裡又不認識其他人,還有什麼人能影響到她的情緒呢?

    “媽這半年是不是在忙什麼呀?小貓蛋都說找不著姥姥呢。”

    小貓蛋仰著腦袋,眨巴眨巴大眼睛:我說過這樣的話嗎媽媽?

    包淑英摸了摸孩子腦袋,這是她兜在懷裡,一手兜大的,小兩口上班的時候,她負責孩子的吃喝拉撒,教她自個兒噓噓臭臭穿衣服喝奶吃飯……可以說,陪伴孩子最多的就是她。

    可是……現在,唉。

    “那行,媽要是不想說我也不逼你,媽你只要告訴我,

    最近半年你在忙啥就行,好不好?”她摟了摟母親肩膀,哄著說。

    包淑英倒是沒多想,別的不敢說,這半年的事她本來也打算要坦白的。只見她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一層層打開,裡頭居然是一卷嶄新的“大團結”。

    “知道你們蓋房子手裡困難,快拿著。”

    安然怎麼可能要她的錢:“媽說啥呢,我們不缺錢,您別操這心。”頓了頓,“媽這麼多錢哪來的?”粗略估計也有七八十塊。

    而她每個月都會給生活費,買菜買肉和水果蛋奶,一開始母親不肯要,後來她給三十就只拿十塊,剛剛夠買素菜,肉都是安然自己去買。

    按理來說,她存不下什麼錢。

    “你們蓋房子,我也沒幫上什麼忙,這是我半年來挖藥賣的錢,也不多,你拿著當伙食費,別虧了幫你們的人。”

    安然恍然大悟。

    難怪總是不見人呢,原來是趁著他們下班看孩子,她溜出去挖藥了。

    “可是媽您認識藥材嗎?挖了賣給誰?”

    包淑英紅著臉,“認識,有人收的。”

    安然是什麼人?這不一下就給猜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