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26、026

    憑推薦就能上大學,這得是多美的事啊?

    所以,她最近忙著搞工農兵大學的名額,考察期間可不敢出負面新聞,萬一讓人給舉報了,那就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行,當時我說幫你收著先,一直沒機會給你,正月裡爸還讓人帶信去村裡,讓你來一趟就是為了把錢還你。”安雅很爽快的,跟許紅梅要了四十塊錢,還給安然。

    ***

    這是宋致遠第一次抱著閨女出現在公眾場合,也是他受傷後第一次公開露面,一路上,樓梯間,過道,院子裡,都是不絕於耳的“宋廠長”,他全都木著臉,不是聽不見,是太多了誰都要答應的話他答應不過來。

    “宋廠長帶你家貓蛋下來玩兒吶,傷好些沒?”

    一瘸一拐的宋致遠回頭,發現是個不認識的女人,一臉漠然。

    “我是你們家樓下的趙銀花啊,小棗兒的媽媽,是不是呀小貓蛋?”

    小貓蛋被她逗的咯吱咯吱笑,看來是個熟識的,他才“嗯”一聲。正巧一個黃頭髮女娃娃捏著半塊饅頭還是包子的麵食一蹦一跳過來,髒兮兮的小手一掰,踮著腳尖分一半給她:“貓蛋,給你吃喲。”

    宋致遠簡直頭皮發麻,那樣的手上至少不下於200種細菌,那食物就是細菌培養皿,怎麼辦,要還是不要?沒等他想出來,小貓蛋已經把東西塞嘴巴里,用她僅有的四顆牙齒,嚼吧嚼吧,甭提多香啦!

    宋致遠:“……”臉色十分難看,孩子要是因為吃了細菌培養皿而出問題,女魔頭安然同志饒不了他。

    “我仗著年紀大,說句不愛聽的,小宋廠長不用這麼講究,老話說不乾不淨吃了不會生病,孩子嘛誰家的都這樣養大的,像你和小安,巴不得天天給孩子穿新衣

    服,哪有這金貴啊。”院裡好幾個老太太,正好吃過晚飯,坐著聊閒呢。

    “就是,我家養大那麼多孩子,哪個不是泥巴坑裡摔打大的,現在一個個壯得牛似的。”打毛線的老太太說。

    “那可不,別說嬸子你們家,就我家這倆小子,現在八歲了還穿開襠褲呢,我啊,就圖個方便,不然洗褲子都給他們洗不清。”也洗不起啊,條件不好的都是穿的回紡布,隨便洗上兩水就爛了。

    說這話的是一個青年婦女,正蹲樹底下捏煤球。宋致遠記住了,以後不許小貓蛋跟她兒子玩。

    別看現在的大院趕不上隔壁的小白樓風光體面,可人有自來水呢,一排水龍頭是公用的,每三家人共用一個,當然水費也是三家人平攤。住宋致遠家隔壁的是工會主席楊國強,他們家兩口子雙職工,家裡只有一老太太,七十來歲牙齒都掉光了。

    楊老太太光著一口牙床,口齒不清地告狀呢:“小宋廠長啊你可說說你家屬,天天洗衣服洗抹布的,咱們這水費她一個人就用了大半,日子不是這麼過的啊。”

    得虧宋致遠在石蘭省待過幾年,不然他一地地道道的海城人還真聽不懂她的豁牙音:“講究衛生是好習慣。”

    “好是好,可也得有個度啊,你們家孩子兩天洗一次衣服,我大孫子在車間半個月才洗一次,水費卻是三家人平攤,這不公平啊。”豁牙老太太咿咿嗚嗚,連帶比劃的。

    可憐的宋大工程師,讓他畫個機床圖紙他閉著眼睛都能成,可面對七旬老太的狀告卻無能為力,只能走為上計。

    小貓蛋正跟小棗兒玩得興起呢,忽然被爸爸拎著就跑,“壞壞,壞壞!”

    安然站窗口聽得一清二楚,“怎麼著,這就招架不住了?”似笑非笑。

    “壞壞!壞壞!”

    “乖乖,你爸是個傻子,被人冤枉只會低著頭裝鵪鶉,咱們以後啊可不能學他。”沒出息。

    宋致遠不動聲色抹抹額頭的汗,他是沒想到,這些婦女這麼閒的嗎,一個個教他怎麼帶孩子,還教他怎麼管家屬,不聽還不行。再說了,就算他的家屬多用點自來水又能怎麼著?誰家多點少點壓根

    不是個事兒,又不是加催化劑,必須精確到克。

    其實他每天在家裝病的時候可沒少聽下頭的人議論他們兩口子,說他英俊什麼的他都當聽不見,每當說起他家屬,他的耳朵都會格外支楞。

    關於家屬的議論,大體分為三類:一是她家屬真漂亮,每天她前腳剛出大院門,後腳大家就在議論她今兒穿的什麼,如何打扮,有的羨慕,有的嫉妒。

    二是她家屬真潑辣,潑婦一個,一說原來是農村人,哦,怪不得。

    第三嘛,就是他家屬真能造,每天不知道要把那些鍋碗瓢盆洗刷幾道,抹布就沒幹的時候,一家三口的衣服那更是,兩天就得洗一次……關鍵連那貼身穿的內.衣內.褲她都每天一洗,還晾在窗臺晾衣線上,好不害臊喲。

    他能忍受跟她同居一室,主要還真就是因為她良好的衛生習慣。

    “得了吧,可別為你的‘良好衛生習慣’引以為傲了,趕緊把你那堆臭襪子洗了再說。”

    宋致遠呢,他本來也是自個兒洗的,勤洗勤換的。可自從安然同志來了後,每次洗孩子衣服都會順手把他的也洗了,他就覺著,她既然願意洗,他就配合一下,所以就把所有換下來的丟給她。可是沒幾天他發現,她好像單獨把他的襪子留下,應該是忘記洗了吧,但他不會說,就想著這麼細緻妥帖的小安同志應該會發現他特意拎出來的襪子,然後幫他洗掉。

    “怎麼著,幫你洗衣服不算,還得洗臭襪子?好啊,那得另外加錢。”

    宋致遠嚇得趕緊拎起臭襪子就跑,他身上哪還有半毛錢啊。

    ***

    不過,安然本來也不是個在乎名聲的人,大家愛議論就議論幾句,無論背後怎麼說,當著面還不得客客氣氣叫她聲“小安同志”?

    沾宋致遠的光,她在大院裡也有幾個處得來的熟人,除了趙銀花,還有一個叫劉寶英的,住三樓,三人經常相約著買菜。

    趙銀花是技術女工,有工資,劉寶英卻跟安然一樣是家庭婦女,每天在家就負責帶孩子搞衛生,而她丈夫也只是個普通工人,工資不高,日子過得很節儉。

    “小安在嗎?”她站在

    他們門口,也不進屋,見小貓蛋正一個人在地上趴著,抱著個小布熊貓啃得慌,“貓蛋你媽媽在家嗎?”

    “媽媽,媽媽。”

    “誒來了來了,怎麼啦?喲,寶英來了,吃過早飯沒?”

    “還沒呢,咱們趕緊走,今兒有大好事!”劉寶英激動得很,一雙大腳噔噔噔的,就跟要跑五十米衝刺似的,摩拳擦掌。

    “啥好事兒?”安然把小貓蛋抱起來,地上很乾淨,她的小襪子還是白白的,不用換,直接穿上貓頭鞋就能出門。

    “聽說向陽農場今兒要賣菜呢!”

    一般農場都位於郊區,可向陽農場是個例外,它居然在市中心,還離陽鋼二分廠不遠,直線距離五百米,走路要在巷子裡繞一刻鐘。

    安然只是偶爾路過那個地方,聽趙銀花說農場時不時會有蔬菜賣,有的是種密了勻出來的,有的是灌溉或薅草時踩壞的,賣樣比不上農民自個兒種的,但勝在新鮮,還帶著泥土和水珠呢。

    “我跟你說小安,你別不信,那價格是真的便宜,都不稱斤的,這麼大一捆白菜兩毛錢,這麼大一筐韭菜三毛錢,這麼大個南瓜一角錢……哎喲,錯過這次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再遇上。”

    試問,哪個女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安然立馬穿上外套,小貓蛋也不兜了,怕菜買太多沒手抱她。“宋致遠我問你個事兒,你能把孩子照顧好嗎?我就出去頂多一個小時。”

    宋致遠看了看手下的圖紙,只差一點就能完工,“可以。”

    “那你得保證不讓她摔跤,不讓她墜落,不讓她被蟲咬,不讓她餓肚子,還得……”

    “換尿布我知道。”宋致遠左手轉著一支鋼筆,安然同志還是不信任他啊。

    小貓蛋對他的圖紙很感興趣,上面有紅、黑、綠三種顏色的線條和字跡,她立馬目不轉睛,怎麼抱也抱不走了。好在,她不像別的孩子,喜歡的東西就抓,撕,扯,她都是靜靜地觀看,換著角度的看,偶爾會用軟軟的手指摸一摸,似乎是體驗一下觸感。

    兩個大人都放心了。

    安然趕緊拿上三個網兜,“寶英咱們走。”

    到向陽農場門口的時

    候,那裡已經排了老長的隊,都是來買便宜菜的。銀花老早就來了,用兩塊磚頭給她們佔了位置,“小安,寶英,這兒。”

    安然本來是挺不好意思插隊的,可這年代像這樣用磚頭馬紮排隊不要太普遍,隊伍又一眼望不到盡頭……算了,一切為了省錢。

    今兒也算她運氣好,第一次來就遇到賣韭菜的,雖然老是老了點,黃葉子也比較多,可細苗苗的,一看就是純天然沒澆過多少肥料的,炒雞蛋或者包餃子都特香!

    她不喜歡那種肥肥的粗粗的韭菜,總覺著不是用了化肥就是農家肥。當然,難得遇到這麼好的韭菜,光吃新鮮的可不行,她還得做一罈子韭菜醃菜,用辣椒鹽巴花椒蒜泥和薑片醃製三天,鹹香可口,特別下飯,配著掛麵饅頭都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