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五月 作品

16、春日喜鵲

    “我其實挺想從這跳下去。”

    三百萬,在淮川這個大城市,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是淮川半套房,也是普通人窮盡一生都賺不到的天文數字。

    “我爸媽早早離婚,我媽改嫁,我爸另娶,我從小就希望有人愛我,有人願意愛我,我什麼都願意給他做,”祁婷喝了一口酒,捏著啤酒瓶說,“以前老笑有些女人被渣男pua了,現在我才明白,都是女人自我感動,以為拙劣的情話就是天大的好。”

    江鵲從來沒有安慰過人——也不能說沒有,至少以前安慰過佳思,但是她的安慰好像太渺小了,她不知道佳思在決定跳樓的時候想的是什麼,只能知道,在那一刻,她看不到希望了。

    希望,是個很虛無縹緲的東西,但是也能撐著人一點點堅持。

    “祁婷,你要好好活下去,”江鵲慢慢說,“你才二十三歲,你以後能有更好的人生,會遇見更好的人……遇不到也沒關係,我想到書本上有句話。”

    江鵲記憶深刻。

    “自己一個人也要活成一支軍隊,”江鵲問,“你一個月可以賺多少?”

    “抽完是三萬。”

    “三百萬,一個月你攢兩萬,十二年可以還清,”江鵲算了算,“到時候你才三十多歲。”

    祁婷愣了一下,下意識問,“我出來還能幹什麼?”

    “看你喜歡什麼啊。”

    “你想做什麼?”

    江鵲有點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說,“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我想當配音師,要是當不了,我還能當服務員,當廚師……”

    祁婷聽著聽著,突然笑了。

    說到底她們兩個人年紀相仿,可到底是祁婷拋棄了尊嚴,然而在某些脆弱的時刻,沉重的現實與過往壓上來,壓的人夜不能寐,有時還會在夢裡一次次哭醒。

    活著沒意思,死又不敢死。

    但好在當下,就是這樣絕望的片刻,熄滅的火光又燃起來,微弱地晃動。

    “可我們這樣的人……”祁婷癱坐在沙發上,迷茫地呢喃。

    江鵲把她手裡的空易拉罐拿過來丟進了垃圾桶,她突然想到沈先生說的話——

    “為什麼要放低姿態?就算你做錯

    了什麼,承擔你要承擔的責任就好,沒有人可以輕視你,包括你自己。你要尊重你自己,”江鵲說,“你是獨一無二的,要堂堂正正生活。”

    祁婷愣了一下,江鵲是認認真真說的,她眼底依然澄澈——突然想起來,從沒見過這個瘦小的女孩抱怨或屈服生活。

    她總是在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每一天都像一棵堅韌的草,吹折下去,第二天依舊茂盛生長,哪怕知道環境惡劣,但依然保留著一絲希望。

    “你去忙你的吧,我喝完這兩瓶就走了。”

    “你不會……”江鵲遲疑。

    “不會,你說的,再還十二年,我就解脫了。”

    “那就好。”

    江鵲鬆口氣,念著沈先生說晚點來接自己的事情,索性要去早點繼續打掃了。

    祁婷坐在沙發上看著江鵲的背影,只是記得這姑娘還比自己小,回回都欺負的看不下去了,但是也不哭,也不抱怨,好像生活再苦都能苦中作一點樂。

    江鵲早早去打掃完了自己原本想的幾個房間。

    下樓的時候,正撞見了大廳經理。

    大廳經理是認得江鵲的,回回都跟在沈明懿身邊,一次兩次的就算了,這可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