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歸元 作品

第50章 好活!賞!

    慕容端抬眼看著前方地平線上滾滾而來的灰線,那是追兵馬蹄揚起的煙塵,鋪天蓋地,向一條灰龍轉眼便要卷至。

    他心底一片冰涼,胸口卻又燃燒著熾烈的火。那火燒得他全身筋骨緊縮,天靈蓋都在蹦蹦作響。

    千辛萬苦煉得淵鐵武器,以為從此自己便有了充足的底氣,然而一路上,攔截、打劫、追兵、常公公忽然出現逼得自己不得不獻上一切,想要殺了常公公救回自己的東西,結果父王居然黃雀在後。

    是他蠢,忘記了父王的性子,這般重大的事務,便是常公公,他也不會信的。

    一遭遭的打擊便如將他在油鍋裡煉了一遭又一遭,看見父王的那一刻,他便失去了最後抵抗的勇氣,滿身冷汗伏倒塵埃,猶自掙扎著為自己再辯一回,不承認那一刻是想殺人。

    本來是臨死前的胡亂掙扎,沒想到父王竟然似乎信了,並沒有怒目呵斥,也沒有拿下他,反而還勉勵了他幾句,命他斷後,然後自己帶著人和武器走了。

    慕容端慶幸自己留得一命,當時歡喜地留了下來,此刻看見前方那捲地而來的巨龍,才知道懲戒已經開始了。

    在追兵之前,父王把他拋了出去當盾牌爭取時間。

    但是這盾牌,他不能不當,這是他能為自己掙扎出的最後一線生機。

    慕容端狠狠抹一把額頭磕頭磕出來的血,發誓只要自己能活下來,那個打劫走四成的傢伙,還有揭破蒼生塔秘密的那個人,他統統要他們死!

    他的一個護衛上前來,道:“殿下,您走吧!想辦法先回遼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說著開始脫自己的衣裳遞給他。

    “不……我怎麼能讓你替我死!”

    “殿下,您活著,我們的家小才有人照顧!以後的事,就拜託您了!”

    慕容端熱淚盈眶,“好兄弟!只要我還留一口氣,就絕不會虧待你的家小!”

    他飛快地脫了衣裳,和侍衛互換,卻將淵鐵短劍藏在了衣襟裡。甚至還提醒侍衛不要忘記學他的姿態聲音。

    然後他跳入旁邊的樹林,找到了一個樹洞,將裡頭的小獸趕了出去,自己蹲在臭烘烘的樹洞裡。

    馬蹄聲潑風般衝來,假王子帶著剩下的隨從,擋在了必經之路上。

    煙塵破開,一騎黑馬白衣銀甲馳出風煙,假王子擒賊先擒王,大喝一聲迎上前去。

    馬背上探下一隻蒼白修長的手,一把就拎起了那個假王子,蕭雪崖略一端詳那人,看了看他沾灰的額頭,再看看那些被破壞的馬車,隨手就把他往後一扔,道:“東西被截走了,不要在此浪費時間!”

    他身後的士兵槍尖齊齊一豎,被扔起還沒落下的人,瞬間在槍尖上被穿成了刺蝟。

    慕容端在樹林裡遙遙看見,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好像也被戳了無數個透明的洞。

    他打個冷戰,沒想到登州兵竟然這麼厲害,自己的精銳手下,在對方手裡一個回合都沒撐下來,也無法將對方的腳步延緩一刻。

    他飛快地拖過一叢枯乾的灌木,擋在樹洞之前。

    蕭雪崖的副將上前來,問:“將軍如何知道東西又輾轉人手?”

    “東西若在手,定然只想快走,絕不會留下來和大軍頑抗,這些明顯是留下來拖延時間的。那些淵鐵,被更高位的人截走了,”蕭雪崖淡淡道,“他們額頭都有灰,那是重重磕頭留下的痕跡,他們遇見了更強力的人物,不得不將辛苦煉製的寶貝雙手奉上,甚至不敢違抗對方要求斷後的命令……如果在此煉製武器的真的是遼東二王子,那能將他壓服至此的人物……我猜,定安王來了。”

    他僅憑一個額頭印便推測了這許多,副將卻更震驚於最後一個推測,“怎麼會!”

    “追上便知。”

    “將軍……”

    “嗯?”

    “如果真是定安王,那此事就複雜了……定安王目前還是大乾的超品親王,身份貴重,便是朝廷也得好生尊敬著,而且他掌遼東一地,牽一髮而動全身。咱們就這麼追上去,先不說是否有權處置了他,便是抓著他私運淵鐵,又能怎樣?難道還能將遼東王捉拿下獄?那天下立即就要亂了!這責任,我們怎麼擔得起!”

    “怎麼處置出境越界的遼東王是朝廷的事,不令一刀一劍流入遼東,是我們的事。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成。”

    “難道我們還要和遼東王刀兵相見?”

    “有何不可?”風將蕭雪崖的披風扯直,他的聲音也直直的毫無溫度,“我是將領,將領的職責便是守衛腳下的土地,不令我一土一物被人所掠,也不令任何野心者涉足我一土一物。伸左足砍左足,伸右足砍右足,砍到他痛他怕,砍到他見我山河再爛漫,也不敢伸頭探看!”

    ……

    鐵慈在山崖間走了一陣,轉過一面崖壁,果然看見慢吞吞攀崖而下的士兵和點燃的火把。

    那混賬用馬車印子把她誘到崖邊,又把她拽下崖,淵鐵劍插在崖壁上,再當著她的面倒退著收走,如此,劍也收回了,人也困住了,登州兵為了救她也被拖延住了,他便可以從容帶劍離開。

    絕。

    這崖壁藏劍,上下自如的招。

    也真狠。

    那一把把她拽下去的決斷。

    鐵慈掏出火摺子,蓬地一下點燃了一大片枯草,火頭燃起,上頭的人終於看見了,爬得最快的丹霜招手。

    鐵慈大喝:“你下來就行了!叫士兵們全數退回,翻過這個山頭,向西邊繼續追擊!”

    她才不會讓自己成為累贅,登州兵該幹嘛幹嘛去。

    只是方才那傢伙翻越山壁,著實要比登州兵翻越山頭要快捷得多,估計登州這些慢吞吞的兵,很難追上了。

    自己扭傷了腳,也沒插壁如泥的淵鐵劍,沒法渡越那一片九十度的崖壁,只能從崖底走,看能不能找到路出去。

    鐵慈折了根樹枝,順著唯一的路向前走,丹霜很快從後頭追了上來,扶住了她。

    鐵慈很狼狽,卻笑眯眯的,不住看看天,看看地,看看飛鳥,看看蟲子,看看丹霜的……骨架。

    走了好一陣子,日頭升高,道路漸窄,漸漸聽到海浪的聲音,前方兩道山壁間驚濤拍岸,竟是到了海邊。

    鐵慈爬上礁石,發現不遠處竟然就是海威港口了。

    從路程計算,她竟然誤打誤撞,走了最短的一條路。

    港口每日都有很多船進出,鐵慈算著時辰,對方如果還沒離開海威,現在很可能就在那批船當中。

    她決定遊近一點試試。

    她開始脫衣服,裡頭是一件緊身短打,材質滑滑的,是師傅給的裝備。

    她自幼裹胸,裹胸之外,身上還有一層假皮,脫了衣服也不會露餡那種。師傅以前經常和她吐槽,說什麼電視劇裡女扮男裝都是當觀眾傻子,好像束個頭發所有人就自動瞎,看不見那高聳胸脯細腰豐臀和扭捏姿態,真正的扮男人就得由內而外,首先得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是男人,老子最吊,老子最帥;其次是語言姿態身形步態統統都得調整,那簡直是一門高深的學問,非經年日久不能得其精髓。

    鐵慈於這一門學習算是優秀,每次看見身材曼妙的美人都會情不自禁吹口哨。

    她水性也給師傅調教得很好,用師傅的話來說,宮鬥劇百分之百有推人下水情節,百分之八十被推下水的都被奪了舍,用網文經典簡介來說就是“她睜開眼,已經不是當年的她”什麼的,如果她不想有朝一日也來這麼一著,那麼練好水性就是居家旅行宮鬥反擊的必備良藥。誰想推我下水,我在水裡揍她。

    丹霜有些憂慮,畢竟鐵慈傷勢未愈。但她從來干擾不了鐵慈的決定,只能皺眉跟著鐵慈滑入海水中。

    好在鐵慈在海水中行動更加流暢,海水的流動使她不費力氣便可以游出很遠,她打算繞著那些船轉一圈,誰的船吃水最重就最可疑。

    快要接近港口的地方,岸邊一大片沙灘和礁石,鐵慈在礁石間穿行,忽然看見了一根長長的線。

    有人在岸邊釣魚。

    鐵慈抬手,透過搖曳的水波,隱約看見岸邊礁石上,一個男子躺著曬太陽,穿得很是清涼,日光下袒露著柔韌的腰肢修長的腿和八塊漂亮的腹肌。肌膚卻不是海邊人常有的黑紅色,玉一般的瑩瑩生光。

    他閒閒躺在礁石上,釣竿隨意地插在腰間,手肘壓眼擋著太陽,像是睡著了。

    鐵慈看見那魚線上什麼都沒有,魚餌好像已經被魚給偷吃掉了。

    這時候海釣是很平常的事,但是時辰好像有點太早,鐵慈心中起了疑惑,游過去的時候,就順手把對方魚鉤往旁邊經過的一條大魚嘴裡一插。

    釣竿迅速彈起,啪地一聲挑斷了那傢伙褲腰帶,那人唰一下跳起,在他褲子落下之前,鐵慈輕巧地遊了過去。

    不管這人是否真的釣客,總要找點事給他做才好。

    但遊不了多遠,忽覺腰間一緊,下一刻一股巨力襲來,她嘩啦一聲破水而出,耳邊一聲歡喜的笑聲,“喲,一條美人魚!”

    誰?

    孤嗎?

    鐵慈抹一把臉上的水,低頭下看,腰間腰帶被一根魚鉤勾住,魚鉤上方是繃得彎彎的居然還沒斷的釣竿,釣竿握在那海釣男子的手中,他正仰著臉,很是滿意地打量著他今早的“漁獲”。

    此刻鐵慈終於看清這人身材修長,幾分眼熟,臉上還戴著面具,面具就是一個大白平板,左邊寫著“老王釣魚”,右邊寫著“願者上鉤”。

    鐵慈:“……”

    而那個釣人的混賬還拉著釣竿,問她:“煎炒烹煮炸,喜歡哪種,自己選?”

    鐵慈呵呵一笑,一把抓住魚鉤,捏巴成一團廢鐵,趁著這一刻下落之勢,順勢往下一扯。

    “我喜歡水煮老王!”

    她用了十分力氣,對方所立礁石又溼滑,噗通一聲,瞬間給扯下了水。

    他一下水,鐵慈就撲過去,手中釣線往他身上一套,對面丹霜抓住了釣竿,兩人飛快轉了一個圈,瞬間就把那傢伙給綁了個嚴實。

    鐵慈牽著他往岸邊遊,準備找個礁石縫把他一塞,讓他好好經受一下海水的洗禮,保證腦袋露在水面之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