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歸元 作品

第342章 我敢求,你敢應嗎

    蕭雪崖還是沒說話。

    他臉上像戴了面具,連最細微的表情都沒了,眼珠子極慢極慢地轉過四周,掠過低矮的窩棚,泥濘的道路,缺耳的陶鍋,烏黑油膩的被褥,破爛的衣裳焦黃的臉,生病的喝香灰的孩子。

    而無數高桅白帆,漆光油亮的戰船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然後那些高桅白帆,漆光油亮的戰船下一瞬燃起熊熊大火,和敵船同歸於盡。

    鐵慈凝視著他的表情。

    蕭雪崖出身太高,註定了他的眼眸永遠不會垂落世間。

    他心無旁騖,眼底只有軍隊和戰爭,卻不知道軍隊如刃,大多時候只該橫在胸前,用來震懾侵略者。

    他也不知道打造一柄利刃,需要身後的國家百姓付出和承擔多少。

    她想要的,是心存百姓,堅守雄關的將領,而不是窮兵黷武,野心勃勃的兇器。

    她不會因為他是蕭家人就放棄努力,正如她相信蕭雪崖也不會因為是蕭家人,就放棄睜眼看世間。

    她放下麥飯,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了城南,尋到一家有很多窮人看診的醫館,付了錢,請那裡的大夫去給那家的孩子看病。

    她對蕭雪崖解釋說,之所以不直接給老婦人錢,是因為貧民窟里人員複雜,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一旦手中有了錢,反而可能會帶來危險。

    她也告訴蕭雪崖,這樣的地方,每個城池都有。每次朝廷加稅,雨雪旱澇,這樣的貧民窟就會更多一處。

    蕭雪崖一直沒有說話。

    看完了貧民窟,鐵慈又帶蕭雪崖去城中最繁華的開平坊市去逛逛,走進那裡就彷彿走進另一個世界,蕭雪崖日常所接觸的熟悉的一切都回來了,高大酒樓,整潔街道,酒樓裡山珍海味,醉人歌舞,鐵慈坐在他對面,紅漆筷子點點雪瓷盤碟,笑一聲,“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蕭雪崖平靜地聽著,沒吃幾口就擱了筷子。

    他沒了心思繼續逛,鐵慈卻在回去的時候特意繞路去了集市,蕭雪崖以為她要買些當地流行的首飾胭脂衣物,畢竟此地衣飾樣式和中原不同,豔麗且頗有風情,首飾以銀飾為主,打製得繁複精美,是每個少女必備的飾物。

    結果鐵慈對那些亮閃閃華麗麗的東西視而不見,倒是買了不少當地的特色食品,小玩意。

    旁邊的成衣店鋪主人看兩人是外地客,且都好相貌,便笑著招徠客人:“兩位不買些當地的衣裙麼?我們這兒有澆春節,最是男兒起舞向姑娘求愛的好時機,兩位若有心儀之人,買套彩裙去!”

    蕭雪崖聽得不順耳,道:“男兒起舞向女兒求愛?你說反了吧?”

    一轉眼看見鐵慈忽然笑起來,眉眼溫軟,不由一怔。

    她怎麼忽然這麼歡喜?

    店鋪掌櫃笑道:“我們白夷族,一向視女兒最尊貴了,嬌花一樣的姑娘,家裡精心養大,你跳場舞便能接走,已經便宜你啦,我家婆子當年也是我一場舞接回家的。”說著便即興跳了幾下。

    蕭雪崖眼角抽搐,畢竟看一個半老頭子跳舞著實有點辣眼睛。

    鐵慈倒似來了興趣,當真進了店鋪,挑挑選選。蕭雪崖一看她挑的男裝,明顯不是給她自己的,要高上許多,他目光隱晦地掃了掃自己。

    鐵慈又選了一套女裝,她捧著花花綠綠的衣裳從店鋪裡出來,對著他比了一比,笑著問他:“好看嗎?”

    蕭雪崖盯著那彩裙男裝,半晌皺眉道:“便是你是……你也休想我穿這樣的衣裳!”

    跳舞更別想!

    鐵慈愕然道:“你想哪去了?我是看你身量差不多,借你比一比大小。”

    蕭雪崖:“……”

    半晌他轉身就走。

    走之前目光在一套雪銀頭飾上落了落,最終還是舉步走開,還越走越快。

    鐵慈挑挑眉追上,心想是不是面上越冷的人,腦補越狠?

    兩人走開後,一個高挑的斗笠男子施施然走了來,也開始逛集市,他和鐵慈蕭雪崖不同,逛起集市來氣吞萬里如虎,什麼都看,什麼都要;卻又挑剔如豌豆公主,這個不行,那個糟糕。

    到最後大家生意都不做了,把自己最好的貨物放在他面前,由得他挑挑揀揀。

    最後斗笠人終於掃蕩完了整個集市,特意買了輛新車把東西給拖回去了,一眾商販目送他背影依依不捨,就差沒揮個小手絹說大爺下次再來。

    斗笠人一陣瘋狂趕車,又詢問了近路,最後比鐵慈還早回到船邊,斗笠一拋,扛著東西溜回自己的艙房了。

    他剛坐定,那邊鐵慈回來了,將買來的零食給丹霜她們分了些,剩下的都讓搬回自己的艙房。

    鐵慈敲敲艙壁,小窗口打開,慕容翊懶洋洋躺在對面,雙手抱頭,一副已經躺了一天,閒得長蝨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