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晉江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春天。

    當春節過去, 人們陸陸續續結束了慵懶的假期,也關注起了天氣和身邊大事。

    這有些觸覺敏銳的人們也慢慢發現, 似乎今年的天氣, 格外的好。

    並不是說日日豔陽高照,而是如教科書一樣的標準,被遺忘的節氣歌和農耕諺語, 竟然也都一一對應上了。

    該下雨的時候下雨,該出太陽的時候出太陽,很多人都在說, 今年一定是個收成極好的豐年。

    “是我的錯覺嗎?怎麼覺得今年的空氣格外清新?”

    有人猛吸了一口氣,神情陶醉, 覺得自己一天的疲憊都被消除了。

    同伴哈哈大笑,打趣道:“大概是今年的汙染治理很到位,你終於不用再聞廢氣了吧。”

    燕時洵牽著井小寶路過, 孩童側身眼巴巴的看著說話的人, 卻被燕時洵落下的修長手掌強按著頭轉回來。

    “別想著嚇人。”他淡淡的說了一句。

    井小寶頓時有些畏懼,可憐巴巴的抬頭看他:“燕燕我沒有……”

    但當燕時洵平靜掃過來一眼時, 井小寶又縮了縮,不敢說話了。

    好半天, 等那兩人都走遠了, 井小寶才委屈的嘟囔著道:“我就是看他那麼疑惑, 想要幫幫他嘛,把真相告訴他。”

    燕時洵才不會被井小寶表面上的純良騙過去, 他掛上一個假笑,問:“你是準備告訴他, 空氣清新是因為剛剛大規模除過一次惡鬼, 還是說換了個大道?”

    他冷哼了一聲:“你不知道, 對他們來說是沒有鬼的嗎?”

    井小寶還有些不服氣:“可是,就是有鬼嘛,我又沒有說謊。”

    旁邊路人聽到兩人的對話,也不由得被逗笑了。

    “小孩子看了動畫片,或是聽誰講過類似的故事,是會這樣的。過一陣等他自己發現其實並沒有這些就好了,你當哥哥的也不用擔心。”

    燕時洵看過去,知道對方這是把自己和井小寶當做兄弟了,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解釋。

    反而井小寶趁著等紅燈的時候,拽住了那好心路人的衣角,乖巧又倔強的努力爭辯:“真的有鬼,你想要看看嘛……”

    話沒說完,就被燕時洵拎著他的的揹帶褲拎在了手裡,

    沒見過這種相處模式的路人,頓時有些懵,正想說什麼,卻見燕時洵禮貌的向他笑了笑,道:“小孩胡言亂語,抱歉。”

    真要讓井小寶給其他人看鬼……燕時洵覺得,井小寶很可能一個興起,就把地獄裡的惡鬼放出來也溜達溜達,感受下春天。

    正好紅綠燈的時間已經到了,燕時洵也從容的拎著井小寶走過熙熙攘攘的繁華商業街。

    被他拎在手裡的井小寶耷拉著腦袋,時不時還嚶嚶嚶的抽泣,胖兔子一樣可愛又可憐,惹得周圍人紛紛看過來,既是被兩人與眾不同的相處模式逗笑了,也是被兩人格外出眾的氣質所吸引。

    燕時洵看到,剛剛還在談論著天氣的那幾人,已經說說笑笑的走進了商場裡,但恐怕他們並不知道,他們險些就會有一場撞鬼的奇遇。

    井小寶在他面前時雖然乖乖巧巧,但在某些方面上,莫名很執著,讓燕時洵常常感到頭疼,並深感教養孩童的不易。

    ――尤其是他養的這個,還是執掌生死輪迴、鎮壓無數惡鬼的閻王。

    稍不留神讓井小寶長歪了,或是對生人有了別的想法,那“熊孩子”的後果就會擴大道千倍百倍。

    比孩子更可怕的,是有力量的孩子。

    為此,燕時洵還詢問過海雲觀的道長們,以及特殊部門和濱海市官方等等日常與他有往來的人們,想要知道他們都是怎麼養孩子的。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宋一道長:“…………”

    他沉默了半晌,才指著在外面漫山遍野瘋跑的路星星,問燕時洵:“燕師弟,你覺得,我會養孩子嗎?”

    燕時洵:……行,懂了,用星星做例子確實太有說服力了。

    其他道長倒是有熱心腸的,願意向燕時洵分享一些自己教習弟子的經驗,但是他們也就是多嘴問了一句:“燕道友這是打算收徒弟了?”

    “也對,以燕道友如今的地位和實力,是該收幾個徒弟了。我已經開始期待燕道友的弟子是何等的風姿了。”

    燕時洵沉默了好半天,才在一片歡笑聲中低沉道:“不是收徒弟。”

    “是教閻王。”

    道長:“???”

    道長:“…………”

    所有道長都沉默了。

    隨即他們就意識到,將一個普通孩子教導得極好尚且困難,而當這個對象是閻王,那艱難和謹慎程度……

    稍有不慎,哪怕是一個微小的錯誤,都有可能導致最後整個輪迴和地府的崩塌。

    這責任,太重大了。

    他們委婉的向燕時洵表示,自己並沒有能教導閻王的能力,恐怕愛莫能助,沒辦法給燕時洵建議了。

    而當燕時洵在和濱海市官方說起這件事時,本來還在談論春耕的會議立刻就轉了風向,不少領導說起這個話題都打開了話匣子,興致勃勃的和燕時洵分享自家孩子的趣事,讓原本嚴肅的會議忽然間變得活潑輕快了起來。

    “春耕嘛,人如樹,一樣的。”

    其中一位矮胖的和藹領導樂呵呵的道:“春天如何沒有侍弄好種子秧苗,秋天就無法收穫。在孩子們年輕的時候沒有教好他們,就無法成才,他們也是祖國的秧苗嘛。說起來,這也是我們今天的會議主題。”

    “燕先生,您還記得之前的野狼峰嗎?”

    一位部門負責人感慨道:“前幾天下過一場春雨過後,我去看過了,那裡現在草木茂盛,生態已經在逐漸恢復正常了,與從前是天壤之別。”

    “相信過不了多久,野狼峰就能恢復山清水秀的良好生態了。這都要感謝燕先生出錢出力,還有燕先生的號召力。”

    提起這件事,部門負責人就笑了,道:“說實話,我負責生態這麼久,真的很少看到野狼峰這樣的盛況,志願者一批接一批的來,而且他們大多都自稱燕麥,說這是他們的團建活動。”

    另外一位領導立刻接話道:“這事我知道!我家閨女就是,以前天天夜不歸宿的在外面玩,為了追星經常好幾個月不見人影,還沒成年的孩子就花錢如流水,讓她媽媽天天愁得頭髮都白了。”

    “但自從燕先生參加了綜藝之後,我閨女就天天把燕先生掛在嘴邊,說自己是燕麥,也要響應燕先生的號召,去山野田間幫忙。她現在是作息也正常了,身體也健康,精氣神看著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做父親的欣慰感慨:“她媽媽總算不用再擔心她了,每逢週末,我們全家也一起去野狼峰種樹呢。”

    “我們家也是。”

    “我兒子他們班級也是。”

    “不僅是野狼峰,自從燕先生把野狼峰的名號打響了之後,那邊的志願者情況一直都是飽和的,想要幹活都沒得幹。所以乾脆,濱海市就放出了周邊所有需要幫助生態重建的,大家也可以到其他地方貢獻自己的一分力量嘛。”

    “以前的野狼峰寸草不生,今年的野狼峰啊,已經開花了。”

    還有人笑著道:“聽野狼峰的神婆說,已經有新的山神誕生了。”

    在鬼道的禍事蔓延並波及普通民眾之後,濱海市官方大部分部門都已經知道了相關的情況。

    他們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甚至咬著牙準備用自己的命往上填,鑄成人肉圍牆也要保護民眾。

    但就在那時,燕時洵及時斬落鬼道,使得大道更迭新生,讓一切禍事消弭於無形。

    這讓所有人都知道了燕時洵的存在。

    不論是驅鬼者的圈子,還是各個地區的官方,還有其他一些消息靈通的人。

    他們都很清楚,只差一點,這個年就再也沒有機會度過了,是燕時洵挽救了這一切。

    也因此,他們對燕時洵又是驚歎又是敬佩,發自內心的感謝和後怕。

    而燕時洵也正式開始了與特殊部門和濱海市官方的合作,參與商議任何與鬼神相關的話題。

    官方的人們太過熱情,如果不是他強烈拒絕,他甚至懷疑,濱海市官方甚至連一年一度的颱風結界也要交給他。

    燕時洵:絕不加班!應該是馬道長的工作,我絕不做!

    但當與會人員聽燕時洵說,他要養的並不是普通的孩子也不是弟子,而是閻王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剛剛還在炫耀自家女兒的部門負責人,“噗!”的一口噴了茶,狂咳不止,震驚的看著燕時洵。

    然後才慢慢反應過來。

    是了,現任閻王,井小寶。

    京城井家老太爺那個早夭的哥哥,也是沒能順利活下來的惡鬼入骨相。

    ……誰敢養惡鬼入骨相啊!

    還是已經死亡化作厲鬼,更成為了現任閻王的!

    眾人看向燕時洵的目光敬佩極了,甚至有人暗暗給他豎起大拇指。

    燕時洵:“…………”

    而此時,燕時洵站在街頭拎著井小寶,就想起了這孩子前幾天惹怒了鄴澧,兩人在家中打得昏天暗地的事。

    他不由得嘆了口氣,難得覺得頭疼。

    ――如今還有誰能讓大道頭疼的,恐怕也只有井小寶和鄴澧了。

    起因在於初春的一個夜晚。

    鄴澧和燕時洵本來已經早早睡下了,但光影搖晃時,忽然就聽有人敲響了門。

    然後就是井小寶在門外可憐巴巴的聲音:“燕燕,我怕鬼,我睡不著。”

    燕時洵:“……你下次可以把藉口編得再用心點。”

    堂堂閻王,能夠把最恐怖的厲鬼嚇到魂飛魄散的存在,現在竟然說自己怕鬼?像話嗎?

    鄴澧也冷哼了一聲,一抬手便讓被子飛了過來,將兩人蒙在其中,不打算理會外面的搗蛋鬼。

    見沒有人理會他,井小寶只能蔫嗒嗒的離開,拖鞋在地面上發出噠噠的摩擦聲。

    直到外面徹底安靜了下來,燕時洵才鬆了口氣。

    但還不等鄴澧重新笑起來,忽然就聽到他們背靠的窗戶被敲響。

    “鏘鏘鏘。”

    鄴澧意識到了什麼,緩緩轉身看去,然後就見井小寶的胖臉擠在玻璃上變成了一張餅,正努力的伸頭想要從窗戶鑽進來。

    被接連打擾二人世界的鄴澧終於忍無可忍,批了衣服就出去,拎著井小寶就開始了長時間的對峙,兩人在小院裡爭論不休,而燕時洵卻感受到了睏意,厭煩的決定自己耳邊怕是有一百隻鴨子在嘎嘎嘎。

    所以,他果斷的鎖了門拉了窗簾,心滿意足的一覺睡到大天亮。

    而吵完架之後,就發現自己被嫌棄鎖在了門外的鄴澧:“q皿q,井小寶!”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鄴澧開始格外關注井小寶,並試圖將他送回地府去。

    但井小寶每次都能從地府再偷溜回來。

    ――地府中能壓得住勸得動他的,實在是一個也沒有。

    而井小寶只要跑回來,必會跑過去抱燕時洵大腿,親暱的喊著燕燕,佔據燕時洵的時間精力和目光。

    鄴澧甚至懷疑,井小寶難道是真的要和自己搶燕時洵?

    當然,在鄴澧嚴肅的向燕時洵提出這種可能性時,只被無語的燕時洵一巴掌拍在了頭上。

    不過,燕時洵倒是懷疑井小寶是不是到青春期了。

    ――百歲“老人”的青春期。

    為此,沒有在海雲觀和濱海市官方得到答案的燕時洵,只好親自拜訪了不少教育專家,還特意回了濱海大學一趟,向王牌專業的幼兒心理學教授虛心求教。

    但諮詢剛開始,就碰了壁。

    教授問燕時洵家裡的孩子多大,在哪上學的時候。

    燕時洵:“快一百歲了,在地府,沒上學。”

    教授:“???”

    天,被聊死了。

    幾次波折之後,燕時洵也意識到了,他可能無法向任何人尋求幫助。

    畢竟教養閻王這種事……恐怕,也只有大道能做得到了。

    不過,教授還是給燕時洵出了有用的建議。

    “很多家長和孩子之間的矛盾,都是從溝通不暢開始的。誤解,委屈……只要心裡有了委屈,態度上就一定好不了,就算表面上沒有問題,卻也像從核開始腐爛的蘋果一樣。”

    教授建議道:“不如多和孩子相處,多和他溝通,詢問他的日常,和他分享彼此的好惡經歷,讓彼此之間多些理解。”

    見燕時洵一副動心思考的模樣,教授眨了眨眼,頑皮的道:“就算是你家那個一百歲的孩子,估計也適用――和他一起談談地府也不錯。”

    教授不相信有鬼,是堅定的科學主義者。

    但他願意為所有學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無論是不是濱海大學的學生,無論是已經畢業的還是尚年輕的。

    燕時洵向教授表示了感謝,並且採納了教授的意見,準備趁著春色正好,帶著井小寶和鄴澧,“一家人”去春遊露營。

    計劃被張無病知道了,他立刻興奮的嚷嚷著也要參加,並且還埋怨燕時洵怎麼不告訴他。

    “嚶嚶嚶燕哥你是有了新病忘舊病是嗎?以前都管人家叫小病病,現在只惦記著小寶……”

    張無病故意在電話裡矯揉做作的哭嚶嚶,立刻噁心到了燕時洵,讓他煩不勝煩的一口答應了下來,讓張無病隨便,自己看著辦。

    ――來不來都行,就是別這麼折磨他的耳朵了。

    噁心!

    張無病見目的達成,眼淚瞬間蒸發,歡呼了好幾聲,然後果斷的向李雪堂導演請了假,一溜煙跑回家,到自家的車庫裡去折騰他老爹的那點東西了。

    人到中年,張父也發展了新的愛好,比如和他那些老朋友們一起歲月靜好的釣魚,露營。

    張無病的目標,就是張父平日裡視作寶貝的那些裝備。

    他在車庫裡挑了一輛巨大號的八座越野車,然後又在家庭秘書的幫助下吭哧吭哧的把那些裝備都搬上了車。

    臨開車離開的時候,他還興奮的向家庭秘書拼命揮手,告訴他不用送來,自己一個人可以。

    他要去郊遊啦!

    看到興奮得像是小學生春遊的張無病,家庭秘書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張董回來之後,要是知道自己的寶貝魚竿和帳篷都被自家崽搬空了,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

    為了張無病的屁股著想,秘書把家裡所有“武器”都默默藏了起來,然後給張母撥通了電話,說了這件事。

    但問題在於,張母和張父恰好在外面一起燭光午餐,而張母上了年紀,手機音量開得很大。

    不小心聽到了的張父:“…………”

    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的張母:哦豁!完蛋,不小心坑了崽了。

    張父頓時飯也不吃了,起身就要衝回家。

    還是張母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按回到座位上,呵斥道:“孩子在外面和朋友一起玩,你搗什麼亂?”

    張父不可置信:“那,那可都是我好不容易買到的,平時我自己都不捨得用,睡覺前都要擦一遍灰保養的裝備。我那帳篷,那麼大個!還有燒烤巖板,還有我的高科技燒水壺,我的釣魚竿……”

    張父越數越激動。

    明明是地位超然的成功商業大鱷,但在自家妻子面前,卻說著說著就委屈上了,當著高檔餐廳其他食客的面,可憐巴巴的像個被搶了珍藏的小學生,頓時變成了商業大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