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晉江

    鄴澧在對著除了燕時洵以外的人,幾乎沒什麼溫度。

    即便是海雲觀的道長們,他也沒有那麼多話,只是簡略的說明了皮影博物館的情況。

    而這在瞭解外界情況的道長們聽來,卻是另外一重沒有人見到過的場景。

    甚至,如果嘉賓們此時在場,聽到鄴澧所言,就會錯愕的發現,這與他們所經歷和看到的,也不同。

    就像是,只有鄴澧站在了高於幕後操縱皮影之人的位置,看到了最真實的一切。

    坐在戲臺下的看客,幕布後被操縱的皮影,操縱著皮影的匠人,以及……站在匠人之上,俯瞰這一切發生的鄴澧。

    在鄴澧看來,整個皮影博物館都是皮影的戲臺,燕時洵的離開,觸發了某種條件,使得幕布被揭開,露出了藏在皮影幕布後的一切。

    無論是嘉賓們還是燕時洵,都像是與皮影人物置換了位置,他們上演皮影戲,而原本被匠人提在手中的皮影,卻反而成為了看客,觀賞著嘉賓們的驚慌失措,為此而開懷大笑。

    四合院裡空無一人,所有人的氣息全部消失。

    但是,在屋簷廊下的每一處影子裡,卻時刻晃動著,藏著一聲接一聲的笑聲。

    同一時刻,鄴澧也發現了這裡對自己的影響。

    生人或惡鬼,都不可窺鬼神真身,否則承擔不起那份威勢,只有灰飛煙滅。

    因此,鄴澧在行走人間時,都會將自己的形象從生人惡鬼的腦海中抹去。

    沒有人能一直記得住他的存在。

    除了燕時洵以外,即便是常與他接觸的節目組眾人或張無病,也只是一次次的遺忘,再一次次的在看到他的時候重新記起。

    在此之外,鄴澧本來的形象也被掩藏於常服之下。

    當他與燕時洵站在一起時,常常會被聽說了傳聞的工作人員們,驚歎一句情侶裝般配。

    即便他一人獨立,也與現代都市青年無異。

    而不是應該被供奉於高高神臺之上的神像。

    但是現在,鄴澧卻彷彿剛剛走下酆都。

    他的影子,言明瞭一切。

    鄴澧微微垂下眼睫,冰冷的目光從地面上的影子掃過,頓時黑暗瑟縮後退,重新回到廊下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沒有什麼惡鬼深淵,也沒有群鬼哭嚎欲逃。

    安靜的四合院裡,只有從不知名的角落中傳出來的細碎笑聲,輕得像是錯覺。

    “弟媳你是說,燕師弟他們,可能被拽進了另外的空間嗎……”

    王道長摩挲著下巴,一邊習慣性的跟著鄴澧的腳步,向第三進院子走去,一邊陷入了沉思。

    “會是哪裡,畫嗎?還是別的什麼。”

    “你們同樣也不在原本的天地中。”

    鄴澧低沉的聲音平靜道:“從你們走進建築的範圍開始,就跨出了天地。而時洵他們,在更深的空間中。”

    王道長錯愕:“啊?”

    他看了旁邊的馬道長一眼,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如果鄴澧所說是真的,那根本就不是留在外面的道長出了事。

    出事的是他們。

    恐怕那道長還會看到他們兩個憑空消失,就像是他們看節目組眾人那樣。

    兩人搞清楚了這是怎麼回事,奈何這是一條單行道,跨出了天地也就與外界隔絕之後,他們連將真相傳遞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馬道長無奈的嘆了口氣,頗覺棘手。

    很少有驅鬼者願意往西南地區來。

    即便有人請驅鬼者來此解決鬼怪之事,就算看起來是一樣難度的事情,要價也遠遠比其他地區的價格要高。

    大師們聞西南色變。

    對於驅鬼者圈子而言,有幾個公認的危險之地。

    往北走的雪山,往西北走的沙漠,中央的崑崙,東南的密林,以及……整個西南地區。

    這些地方,要麼就是鬼神封神成聖之地,本就與天地相連同,至今仍有神力殘存,屬於四方神位。

    要麼,就是如東南那樣蠱蟲成行,防不勝防。

    而西南地區,卻是另外一個維度的艱難。

    ——在傳聞中,西南是鬼域之城。

    因為常年乾旱無雨,地勢險要而條件艱苦,所以在以前,這裡並沒有太多人居住,地廣人稀,常常奔波數日也見不到人煙。

    而也有傳說流傳下來,說是半夜露宿野外時,常能聽到群鬼嗚嗚咽咽,寒風刺骨。

    不過後來,這條傳說倒是被搬上了熒幕,靠著《走近科學》成功得以闢謠。

    所謂的鬼聲,只是因為乾旱使得岩石沙石化形成了孔洞,夜晚風從其中吹過,風聲嗚嗚,乍一聽便如鬼哭。

    對於民眾而言,這不過是以前愚昧又認知不足才導致的誤解,解釋清楚原理之後,也就只哈哈一笑,當做以後與友人談起的趣聞。

    但對於驅鬼者而言,卻從未敢對西南地區放下戒備。

    真正入了法門的人,或是真有實力能夠吃陰間飯的,或是天生陰陽眼可以不依靠符咒手段就直接看見鬼的,他們在身處西南地區的時候,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從地面以下傳來的陰森鬼氣。

    那些迷途而沒有陰差接引的鬼魂,即便渾渾噩噩,卻都本能的在往西南地區走,像是遵循著古老的傳說,認為這裡就是所有亡魂的最終歸處。

    但是,這裡早已經沒有了它們的去處。

    於是,千百年之中,越來越多的鬼魂滯留於此。

    它們逐漸忘記了生前的一切,甚至忘了自己曾經的名字和所作所為,但卻還是執拗的停駐於此,嗚咽哭泣於自己的無所歸。

    西南地區的鬼氣,遠比其他地區濃厚,就連天地也像是對此默許,不加理會。

    因此,當驅鬼者身處西南地區的時候,即便是符咒和所有驅鬼術法,效果都要大打折扣。

    ——對於鬼魂而言,西南是它們的主場。

    客場的驅鬼者,天然就佔據劣勢。

    驅鬼者們往往事倍功半,要花費遠超於其他地區的心力,才能成功驅除鬼怪。

    時間一長,也就越來越多的人不願意往西南走。

    而各門各派也會告誡還沒出師的弟子,沒有那個能力,就別想吃西南的飯。

    否則,小心飯沒吃進嘴,卻反而把命搭在這裡。

    也因此,被積壓下來的西南地區的事情,往往都會被交給海雲觀來做。

    其他大師不喜歡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計,但這裡總歸有人居住,有人需要幫助,海雲觀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死,因此迫於無奈,也只好在圈內其他人軟刀子的逼迫下,為了保護生命而接了下來。

    像是王道長,他在剛出師那會,就經常被其他年長些的師叔道長帶著往西南跑。

    一個是因為人手不足,另一個也是為了讓王道長迅速得到鍛鍊和成長。

    ——說好聽點叫“成長”,是年輕人應該得到鍛鍊。

    實話就是這裡要面臨的艱難,遠遠超過其他地方。

    馬道長從今天聽那去了觀內的年輕人說,烏木神像是來自西南地區的時候,就頗覺得頭疼。

    這年輕人,別的不提,眼界是真的高。

    道長要看就要看最厲害的,鬼怪要惹就惹個最大的,小一點的他都看不上眼。

    而就算再如何有心理準備,馬道長還是沒有想到,從他剛下了公路開始,西南之行的艱難就已經開始了。

    “在舊鬼域看見屍骨還敢上手,神像也敢拿……”

    馬道長搖了搖頭,還沒有結束的思維讓他小聲嘀咕出聲,隨後才看向王道長:“也算是另外一種意義的好消息吧,出事的是我們,不是留下來的那個。最起碼,我們不用替他擔心了。”

    馬道長:死貧道不要死道友。

    王道長臉上露出笑容,剛想回答,卻發現鄴澧的目光看了過來。

    “舊鬼域。”

    鄴澧沉聲向馬道長詢問:“為何如此稱呼?神像是什麼事情?”

    馬道長疑惑的眨了眨眼:“道友不知道?一般門上在弟子出師的時候都會叮囑弟子,還會將西南地區以前發生的事情講給弟子聽,以防止弟子粗心在西南地區出事。”

    他覺得奇怪。

    一直以來,他和其他道長都將燕時洵的愛人,看做是某些隱世不出的門派傳人。雖然也有人猜測會不會是門派祖師,但也因為鄴澧過於年輕的相貌身形,而對這個猜測持懷疑態度。

    但,就算再怎麼隱世不出,再怎麼修道有成得以延年益壽,那也不能活了上千年吧?

    那根本就脫離正常的修道者能達到的極限,已經進入了神仙的範疇了。

    在千年中一直流傳著的傳聞,甚至越往前就越清晰詳細接近真相的敘述,鄴澧都不應該一點沒聽說過吧?

    怎麼鄴澧現在看起來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馬道長疑惑的片刻,但還是如實說了,並因為燕時洵的關係而關切的叮囑鄴澧:“既然這裡已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更要多加小心,這裡不比其他區域,是……”

    “酆都不願涉足之地。”

    鄴澧抬起眼眸,沉沉無光的看向天空,銳利的視線彷彿穿透雲層和夕陽,直直的在看向大道。

    如果不是此次拍攝張無病定了西南地區,鄴澧不會踏足西南地區一步。

    從千百年前那一戰之後,他渾身染血,頭也不回的離開,就再也沒有回過頭。

    這裡的鬼魂,一直都是由地府在管理,酆都不曾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