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51、亡國第五十一天

    秦箏汗顏,只得胡謅道:“他老人家早已避世,不讓我對外說他名諱。”

    馮老鬼半點沒懷疑,連連點頭:“也是,這世道亂得,外邊那些官兵不把咱們當人看,被抓去修城築防,官老爺們可不管你工期內能不能做完那些活兒,沒法按期交工就砍頭,工匠們能躲的都躲起來了。”

    林昭以為秦箏口中的老人家是她家族中人,知道她被朝廷通緝,不方便暴露身份,趕緊幫忙岔開話題:“馮伯,鐵索拉過來了,栓鐵索的樁子便由你帶著弟兄們完成了?”

    馮老鬼自是滿口應下。

    秦箏想到底下是砂岩,在心底簡略算了一遍距離,交代道:“坑槽至少得挖到岩層底下五尺。”

    如果有後世的混凝土,這都不叫事,但水泥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配置出來的,光是配置水泥的化學公式計算就夠嗆,更別提缺少很多化工原料。

    秦箏打算用古代版的混凝土,但凝固後的硬度肯定比不上後世的,那就只能把樁子下深些,從力學角度來解決這個問題。

    馮老鬼雖對秦箏有了幾分敬意,不過在這些事上,他自己還是有幾十年的經驗,遲疑道:“我瞧著三尺就夠了。”

    秦箏搖頭:“若是尋常岩層,馮師傅你說的那個深度的確是夠了,但這底下是砂岩,比不得普通岩層牢固,必須得挖深些才保險。”

    經驗都是前人一代一代總結下來的,這個時代建築工事還比較落後,很多東西都只是深信前人的。後世進入了工業時代,有了更多案例和經驗,才對不同地形地質有了深入的研究。

    古人不比現代人愚鈍,只是他們所接觸到的東西太少,能總結的前人經驗也更少,思維受限,才想不到很多在後世看來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畢竟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都得要點勇氣。

    馮老鬼聽了秦箏的解釋,思忖片刻點了頭:“那就依軍師夫人所言,挖五尺。”

    秦箏這才對林昭道:“阿昭,你給對面也傳個信,那邊的岩層如果也是砂岩,至少往下挖五尺再下樁子。”

    “好!”林昭點了頭,將手放到唇邊就吹出一串哨音,對面很快回了一聲。

    林昭扭頭對秦箏道:“阿箏姐姐,楊毅哥他們打算用火藥爆破炸出個坑來。”

    馮老鬼點頭讚許:“那樣的確能更快打好樁子,不出意外,晚間就能從索道上運輸糧草了。”

    秦箏擰眉:“不成,把山腳下的官兵引過來就前功盡棄了,人工開鑿巖層得多久?”

    馮老鬼答:“最快也得明天晚上。”

    秦箏做了一番思想鬥爭,同林昭商量:“讓人給你哥帶個話,半個時辰後在堰窟那邊投擲火藥彈,掩護這邊爆破岩層,可行嗎?”

    “肯定成!幾顆火藥彈就能把糧食換回來,這穩賺不賠的買賣,我哥要是不同意那就是傻!”林昭點了一個人讓他趕回去給林堯帶話。

    兩刻鐘後,去傳話的人便跑了回來:“寨主已經命堰窟那邊準備上了!”

    秦箏鬆了一口氣,讓林昭用暗語告訴了對面山崖的人,又跟著馮老鬼他們一起準備爆破山岩用的火藥。

    若說先前馮老鬼還存了點跟秦箏一較高下的意思,又打心眼裡覺著女人不是能幹這行的料,那麼這會兒可以說是對秦箏佩服得五體投地。秦箏偶有不懂他們所用的原料,他也耐心做了解釋。

    秦箏蹲邊上看他們調配一會兒填補坑槽用的“混凝土”,發現主要是石灰砂漿,在秦箏原來生活的世界,宋朝以前修築大型建築都是用黃黏土,那會兒的長城都是用夯土建造的。

    宋朝以後才改用石灰砂漿,到了明朝,又在石灰砂漿裡添加了糯米汁,據聞用這類粘合劑修建的建築,在後世挖掘機都推不倒。

    秦箏雖有心提一句,卻也知道不是時候,寨子裡存糧緊張,粗米都沒剩多少了,更別說糯米,她若提議用糯米汁,不招人白眼就是好的了,等先度過這道難關,往後還有的是機會說。

    山崖兩邊的炸藥一起爆破,“轟隆”一聲炸響時,駐守在堰窟下的官兵也紛紛被驚動了。

    沈彥之在船艙裡看京城傳來的急報,外邊的震動又引起一陣騷亂,他精緻乖戾的眉眼間強壓著幾分不耐,“外面怎麼回事?”

    陳青匆匆步入艙內抱拳道:“是祁雲寨又開始朝對面山壁上投擲火藥彈,主子,我們如何應對?”

    沈彥之扔下手中的信件,大步走到甲板上,江域對面山石滾動,江水激湧,瞧著好似天塌地陷了一般。

    但官船全都靠兩堰山山壁停靠著,絲毫沒有被波及到。

    他冷笑:“山上糧草告罄,一群賊寇狗急跳牆罷了,傳令下去,晚間命火頭營殺豬宰羊,在船上烤肉。”

    陳青道:“主子英名。”

    躲到兩堰山的那些山賊,這會兒還能同他們叫板,等晚間江風一起,把烤肉的味道送到山上,不愁動搖不了他們軍心。

    沈彥之回到船艙後,一名模樣清麗的侍女正在幫他整理書案前的公文,怎料沈彥之瞧見她,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誰給你的膽子亂動本世子東西?”

    紅葉嚇得跪在了地上:“世子恕罪,奴婢只是看您案上的的公文擺放有些凌亂,放整齊了些,並未翻看。”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沈彥之直接扼住了她脆弱纖細的咽喉:“你算個什麼東西?”

    走到他如今這個位置,另可錯殺一萬,可不能再放過一人。

    手上只需要再用力些,這個膽大包天的婢子就只是個死人了。

    但她艱難出聲道:“夫……夫人回來……奴婢還……還要伺候她……”

    沈彥之圍剿兩堰山還帶上她,只是為了接回秦箏後,能有個人照料秦箏。他知道秦箏是個念舊的人,這婢子在別院時伺候她也還算盡心盡意,他才留了下來。

    紅葉跌坐在地,臉和脖頸那一邊都是漲得通紅,頸下的掐痕火辣辣地疼,她咳得眼淚直流,卻顧不得身體上的難受,衝著沈彥之磕頭:“謝世子不殺之恩,謝世子不殺之恩……”

    沈彥之眼底更多了幾許嫌惡,不耐煩開口:“陳青。”

    陳青步入船艙:“屬下在。”

    沈彥之看都懶得看跪在地上的紅葉一眼,“拖下去,好好教她規矩。”

    他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狼毫,一手拂著袖子,筆尖微沾濃墨,動作如斯優雅,微微勾起的嘴角全是譏誚和冰冷:“她明日便可回來了,挖了眼,剁了手,的確就不能伺候她了。不過總得讓你受些別的刑法,才能長點記性。”

    紅葉聽著這些,渾身簌簌直抖,方才還因缺氧而漲紅的臉,這會兒已經慘白如紙。

    陳青單手就把人拖了出去,紅葉吃痛,卻連叫也不敢叫。

    她被人綁成了個粽子,扔下船去,手腳連掙扎都掙扎不了,張嘴喊救命江水就灌入口鼻,整個人也跟著往下沉。

    繩索的一端在船上,陳青把人拉起來時,只冷聲問了一句:“誰派你來當細作的?”

    青州知府已死,紅葉上面的人肯定不是青州知府了。

    紅葉整個人被吊在船壁上,又咳又嗆,眼淚直流:“奴婢真的不是細作……”

    她只是這些天被沈彥之溫文爾雅的樣子迷惑了,時常見他半夜一個人站在甲板上望著月亮出神,明明穿著那般色澤鮮豔的官袍,背影卻總讓人覺得難過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