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27、亡國第二十七天(捉蟲)

    林昭卻沒露出什麼慌亂的神色,只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道:“你進來,我給你找身衣裳換,把傷口也上點藥。”

    何雲菁衣服鞋子全都往下滴著水,她卻顧不上這些,哭道:“阿昭你不信我?真的是我親耳聽到的。”

    她撩起袖子給林昭看:“這胳膊上的傷都是我假裝自殺騙僕婦開門劃出來的……”

    林昭眼神更復雜了些,抿了抿唇,卻只道:“你進來換身衣服,在這邊和我們一起等你爹過來。”

    何雲菁這才覺出她這話有些不對。

    ***

    滂沱大雨裡,響起了細微的敲門聲。

    楚承稷在黑暗中睜開眼,腰間抵著一隻腳丫子,定睛一看,秦箏不出意外地又沒睡在枕頭上,這次她頭朝床裡邊睡著,一隻腳蹬在他腰側,另一隻腳不知放在哪裡。

    睡前明明是各蓋一條被子,但她自己的被子全被她踹到了床尾去,不知怎地把他蓋的被子扯了大半過去,卻也沒全蓋在她自己身上,她只搭了個被角。

    楚承稷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他把被自己蓋得暖烘烘的被子搭到了她身上,拿起放在床頭的外袍幾乎沒弄出什麼聲響地出了房門,到了外邊才穿上外袍,撐傘去開院門。

    前來的人是一個東寨漢子,神色間難掩激動:“軍師,果真如您所料!西寨的人今夜來突襲了!”

    楚承稷問:“人現在何處?”

    “從杏子林穿過來的,王哥說等他們往口袋裡鑽深點再封口。”

    楚承稷點頭道:“留五人看守這院子,再點十幾個人隨我去東寨門。”

    漢子聽他說留五人看守這院落不由得一愣,隨即想到他是不放心他夫人的安全,又連忙點頭應是,冒著大雨轉頭就回去叫人。

    ***

    二當家一行人穿過杏子林抵達東寨後,一路直奔林堯的宅子去。

    前方突然響起一陣狂亂的犬吠,二當家驚覺不對,抬手示意身後的弟兄們停下。

    黑暗裡有什麼東西疾馳本來,還伴隨著愈來愈近的犬吠。

    一道閃電劈下,眾人發現前方奔來的是七八條獵犬時,臉色不禁一變。

    二當家大喝一聲:“中計了!快撤!”

    一行人忙往杏子林跑,跑在最後邊的人被獵犬咬住,當即慘叫出聲“這該死的畜生!”

    拿起刀還來不及砍下,前方杏子林裡突然飛出幾支利箭。

    毫無防備的西寨人瞬間倒下好幾個,二當家跑在前邊,未料到杏子林有埋伏,肩頭也中了一箭。

    林子裡躲了不知多少人,他們在明,人家在暗。

    二當家不敢賭,當即掉頭:“從打穀場走!”

    剩下的人全然已是驚弓之鳥,二當家說往哪裡撤,他們就跟一群蝗蟲似的往哪裡衝。

    二當家心知從打穀場過去也能到林堯家,只要拿住了林堯,就能破局!

    但等他們抵達打穀場後,守在那邊的卻是拿著一對百來十斤大鐵錘的王彪。

    “老子可算把你們給等來了!”王彪壯士得跟座鐵塔似的,以往西寨那邊也只有吳嘯能跟他較量,現在吳嘯跑了,二當家有傷也不敢同他硬碰。

    見王彪那邊有十幾個人,他當即指了七八個西寨人:“你們在此拖住王彪,其餘人跟我走!”

    林堯是殺不成了,唯有先回西寨才能保命。

    但現在回西寨的路都被封死了,現在只剩東寨大門。

    二當家咬了咬牙:“從東寨大門突圍!”

    他捂著中箭的左臂被親信扶著在大雨裡艱難回逃,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了被雨水稀釋後的淡紅色血跡。

    終於到了東寨大門處,在夜幕裡瞧著似乎只有一箭距離了,可當大門處燃起數把火把時,本就灰頭土臉的一群人臉上全都浮現出了絕望。

    一排弓箭手站在最前方,搭在弓弦上的箭鏃泛著寒光。

    “咻!”

    一支箭破空而來,二當家連忙側身躲避,臉上卻還是被箭鏃劃出一道血痕,那支箭射中了他身後一名小嘍囉。

    小嘍囉捂著中箭的肋下,傷口處源源不斷湧出的溫熱鮮血,不知是痛的還是嚇的,慘叫連連。

    其餘西寨人再看那邊舉著弓箭的一排人,拿刀的手都在抖。

    楚承稷把剛用過的弓交給身後的東寨漢子,一襲黑袍在冷風中揚起,火光下他眸色涼薄得似這場冷得侵骨的夜雨,“既然來了,二當家又何必急著回去?”

    二當家蒼老卻銳利的一雙眼死死盯著他。

    楚承稷負手而立,身姿筆挺如松,一個東寨漢子站在他身後撐著柄大黃油紙傘為他遮雨,傘骨處飛瀉而下的雨線晶瑩剔透。

    他左右兩側還站了十餘個拿刀持弓的的漢子,顯然是在此等候多時了。

    “撤!”

    二當家再次下達了命令,先前中箭的肩頭沾了雨水火燎似的痛。

    他吼完這句帶著西寨眾人剛轉過身,就見王彪帶著十餘個東寨漢子將他們的後路也給堵住了。

    王彪鐵錘上還殘留著血跡,他朝地上唾了一口,罵道:“跑啊,怎麼不跑了?”

    二當家渾身溼透,整個人似一株長在懸崖邊上氣數已盡的老松,他道:“成王敗寇,今日我何某人落到你們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跟我一同來的弟兄們,留他們一條活路。”

    王彪冷笑:“這會兒倒是說得大義凜然,你們謀害俺大哥那會兒,可曾想過今日?”

    二當家捂著肩頭的箭傷,幹棗一樣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幾分恨色:“大當家行事優柔寡斷,在戰亂之年收容一大堆閒人上山,婦人之仁!咱們這是山賊窩,可不是濟善堂!我爭祁雲寨這第一把交椅,是為了給寨子裡的弟兄們謀條出路!”

    王彪狠狠呸了一聲:“道上的規矩就是被你們這幫雜碎給壞的!祁雲寨從立寨以來就一直是劫富濟貧,你們這幫渣滓老弱婦孺能殺就殺,簡直他孃的豬狗不如!要不是寨主養的那幫閒人種田種地,就憑你西寨劫回來的那兩個子兒,你們喝西北風去吧!”

    一群西寨人被罵得灰頭土臉。

    楚承稷目光挨個掃過他們,將每個人的負傷情況瞧了個大概後,寒涼開口:“箭鏃無眼,諸位還是放下手中兵刃好些。”

    西寨的人紛紛看向二當家。

    二當家轉頭盯著楚承稷,先前那一箭的威懾力還在。

    兩人視線相接,枉他自詡在道上橫行幾十載,殺人無數,一身煞氣卻愣是被那個看似霽月清風的貴公子壓得死死的,整片夜色彷彿都是從楚承稷身上化開的,濃郁深沉得叫人喘不過氣。

    想起白日裡自己的軍師說的那句“龍潛淺灘”,二當家突然仰天大笑了幾聲,對著楚承稷道:“林堯那小子能得你相助,是他的造化,何某沒撞上這個運,是何某自己沒這個命!”

    言罷狠狠棄了刀,身形似在一瞬間頹唐了下去。

    西寨其餘人見狀,也紛紛扔掉了武器,楚承稷兩側的弓箭手這才收起了箭。

    王彪只覺壓在心底多時的那口鬱氣總算是消散了,他朝著身後一揮手:“給我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