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83、亡國第八十三天

    一隻首飾匣子被打翻在地,珠釵髮飾散落在地板上,打磨光亮的銅鏡裡,照出女主人云鬢般的髮髻上,幾支金釵也已搖搖欲墜。

    絳紫色的華服褪了一半,鬆鬆垮垮挽在臂彎裡,白玉蘭兜衣倒是還好好地穿在她身上,只不過已皺得不成樣子,印花的花苞處溼濡了一片,隱約透出一點淡粉。

    秦箏後背抵著冰冷的銅鏡,沒有衣物遮擋的地方受涼一陣戰.慄,散亂的下來的烏髮貼著她雪頸。

    她眼尾已經染上一抹薄紅,聲線不穩地道:“你還去不去議事了?”

    楚承稷緊緊擁著她,手背青筋都起來了,閉上眼幾乎是自暴自棄一般地道:“不去了。”

    他若是不去,的確也沒人敢說什麼,可這青天.白日的,他這一回來換衣服,就再也不見人影,秦箏想到自己往後還得同那些謀臣交涉,只覺面上躁得慌。

    她從他懷裡掙了出去,跳下梳妝檯,攏好自己衣襟,催促他:“去沐浴。”

    楚承稷抬起手背蓋在眼前,好一會兒才認命地起身,拆破爛一般剝下自己身上沒拆完的玄甲,往淨室去了。

    秦箏倒是想去幫忙,但怕自己去了,他今日就真去不成議事廳了,便將他丟得滿地都是的盔甲撿起來,掛到了一旁的盔甲架上,又命廚房送了下火的冰鎮酸梅湯來。

    楚承稷從淨房出來,換了身清爽的袍子,瞧見桌上那碗冒著涼氣的酸梅湯時,瞥了秦箏一眼。

    秦箏奇蹟般地看明白了他那個眼神,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解釋了一句:“天氣太熱了,消暑的。”

    楚承稷沒說話,端起那碗酸梅湯喝了個乾淨才出門去了。

    秦箏也不知怎的,竟生出幾分心虛來。

    時辰尚早,她估摸著楚承稷少說也得一個時辰才能回來,打算去廚房看看備了什麼菜。

    青州前任知府經營多年,中飽私囊吞了不知多少銀子,這座府邸也被他修葺得氣派非常,五進的大宅子,大小廂房數下來都有上百間

    後院還辟了一處荷塘,九曲迴廊一直通向荷塘中央,建了一處涼亭。

    荷塘裡碧葉接天,粉白蓮花怒放。

    荷葉未曾覆蓋的水面,錦鯉成群嬉鬧,見了人便圍過來討食。

    秦箏路過時,見府上幾個下人在割荷葉,便問老僕:“那是在做什麼?”

    老僕笑呵呵答:“池塘裡藕葉太密了,割掉一些,裡邊的魚才長得好,方才廚房那邊還要了些過去,說是晌午做荷葉雞。”

    這個時代紙張金貴,不少貨郎包裹貨物都是用幹荷葉,下人們割掉荷葉後便也沒扔,打算洗乾淨晾乾後留著以後用。

    荷塘邊有風,剛割上來的荷葉格外清香,秦箏聽說中午有荷葉雞吃,頓覺腹中有些飢餓,道:“那再蒸些荷葉竹筒飯。”

    新砍的翠竹,砍掉一端的竹節洗乾淨了往裡邊下米和水,用荷葉封口在炭火上烤熟,將荷葉和竹子的清香全都收進了米飯裡。

    再用半肥半瘦的臘肉和著切碎的香菇炒一炒,竹香、肉香、荷香、飯香全都有了。

    楚承稷在吃食上一向不鋪張,他和秦箏二人用飯,廚房那邊也習慣了只備四菜一湯。

    天氣一熱,沒什麼食慾,廚房老師傅特意煲了一鍋酸蘿蔔老鴨湯開胃。

    快到中午時,楚承稷才從前院回來,下人端著飯菜進屋布膳,秦箏親自給他盛了一碗老鴨湯。

    楚承稷喝了兩口湯,用飯時,不出所料地誇了句:“廚房今日做的這飯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邊上的老僕笑道:“飯是娘娘親自做的。”

    楚承稷便看了秦箏一眼。

    秦箏不太好意思,屏退了老僕才道:“見你回來後心事重重的,怎麼了?”

    他不在的這月餘,青州大小事務都是秦箏經手的,沒發生什麼大事,秦箏猜不出他從前廳回來後興致不高的緣由。

    楚承稷給她夾了一箸菜,漫不經心問了

    句:“岑道溪此人,你以為如何?”

    秦簡和秦夫人抵達青州時,他已往孟郡去,岑道溪是秦箏代為接待的。

    秦箏不知他為何突然這般問,如實道:“岑先生與其他幕僚雖少有交好的,但和宋大人談及治水賑災,宋大人稱他‘言之有物’,想來是個有真才實幹的,殿下劫了孟郡運糧軍隊後,也是岑先生出奇計,讓楊將軍謊稱是帶了一萬人馬,將朝廷矇騙了過去。”

    楚承稷面色還是不辨喜怒,秦箏也有些摸不清他心思了,問:“有人同殿下說了岑先生的是非?”

    楚承稷不答,吃完碗中最後一口飯放下了木箸,道:“聽說你要去元江一帶,我明日同你去。”

    秦箏原計劃是帶宋鶴卿、岑道溪和幾個懂河道治水的官員一起去。

    宋鶴卿在地方任職時協助過河運使治過水患,對元江一帶頗為了解。

    岑道溪這些日子往元江上下游都跑得勤,元江的分支流域流經的州府地勢,他全親自跑去看過。

    說他是為了治水麼,又不像,畢竟那些沒泛過洪災的河流他也去看了。秦箏和宋鶴卿都旁敲側擊問過他,但岑道溪嘴嚴實得很,只言是為了防止往後青州水患,。

    夏季暴雨頻發的階段都過去了,大渡堰和魚嘴堰的水庫裡都已經蓄滿了水,哪還有什麼大雨會造成水患?

    其他幕僚嘴上不說,可心底都對岑道溪嗤之以鼻。

    秦箏雖然也不太理解岑道溪為何一直在查元江附近的河道地勢走向,但憑藉他先前獻計展露出來的才華,又總覺著岑道溪所做的事,是有他自己道理的,只是還不到時機說。

    此刻楚承稷突然說要陪她去元江,秦箏頗為意外:“勘測河道,確定開挖暗渠的位置,少說也得三五天才能走完整個青州境內的元江,不耽擱你回孟郡?”

    楚承稷突然說了句:“我剛回來,阿箏就盼我走?”

    秦箏從飯碗裡抬起頭來,總覺得楚承稷這話怪怪的。

    楚承稷避開她的視線,“我下午去書房看些卷宗。”

    他看起來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甚至在走前還幫她把一縷碎髮別至耳後,語調很溫和:“在這邊靜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