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小橋 作品

101.第一百零一章 選擇

回萬象巫的路上, 燕瀾比來時心事更多。




漆隨夢同樣是魂不守舍,忍不住道:“燕瀾,這件事, 你為何都沒有反應?”




燕瀾回過神:“嗯?”




漆隨夢有些燙嘴地道:“你父親說的那些話,我這具軀殼, 是你的親哥哥,你的反應呢, 好像一切都與你無關一樣。”




燕瀾沉靜的看向他:“我父親簡單幾句, 你就接受了?不懷疑他在找理由騙你麼?畢竟在聞人不棄口中, 我們父子倆道貌岸然, 詭計多端。”




漆隨夢反問:“聞人前輩說錯了?拋開原因,劍笙將我偷走扔掉, 算不上詭計多端?而你不和我解釋,讓我也誤認為你是珍珠的大哥, 對你放鬆警惕, 你難道稱不上道貌岸然?”




只不過……




先前從聞人口中得知,珍珠不是劍笙的女兒, 和燕瀾不是親兄妹, 漆隨夢異常憤怒。




此刻又無比慶幸, 若他們是親兄妹,自己和姜拂衣也成了親兄妹。




燕瀾不辯解:“那你為何輕易相信我父親的說法?”




“怎麼,你懷疑我另有打算?”漆隨夢是真的相信,“就憑劍笙將我扔去北境時, 路上對我悉心的照顧。”




以至於他一直記得,劍笙的手很暖。




劍笙都決定將他扔掉了,沒有對他演戲的必要,也不會在一個兩三歲的孩子面前演戲。




燕瀾真的有一個好父親。




比起來優渥的成長環境, 漆隨夢更羨慕他有劍笙這樣敢為他對抗九天神族、背叛族規,拋棄使命的好父親。




而這個父親,是他年幼時記掛在心中,期盼過的父親。




期盼落空之後,漆隨夢破爛不堪的生活裡,終於又有了珍珠。




豈料再次被推送到燕瀾身邊去。




天下間所有好事兒,似乎都被燕瀾一個人佔全了。




漆隨夢自嘲一笑:“命運實在非常偏愛你。”




燕瀾“嗯”了一聲:“你說是便是吧。”




漆隨夢又說:“我真想充分挖掘自己的神力,履行來人間的使命,將你給殺了。”




燕瀾默不作聲。




“但我絕對不會因為所謂的使命去殺你。”漆隨夢望向前方泥濘的道路,“幾乎在所有人心中,我都好像是一件工具,而我不想成為工具,只想簡單做自己。”




燕瀾的聲音有些低沉:“對於我們這些身處旋渦之中的人來說,做自己,恐怕才最難的。”




漆隨夢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燕瀾道:“沒什麼,你有這種想法,阿拂應該會很高興。”




姜拂衣也常常“蠱惑”他,讓他不要攬責上身,走自己的路,修自己的道。




漆隨夢擰巴著說:“我佔了你大哥的軀殼,說我是你的大哥,也說的過去……但是劍笙將我丟棄,害我受盡折磨,自此恩怨抵消,我們之間再無虧欠。關於珍珠,我絕對不會讓你。”




燕瀾心道“軀殼”之事尚且沒有定論,沒必要現在“稱兄道弟”:“我不需要你讓。”




離開魔鬼沼範圍,燕瀾開啟星啟陣,回到萬象巫。




將漆隨夢安排在寢宮偏殿,自己則去往藏書樓,尋找那本古籍。




……




白鷺城。




姜拂衣前往聞人府的路上,順道先去了趟全城最大的那家醫館。




她走到屋簷下,將傘收攏,甩了甩水。




這柄傘,是之前燕瀾用來抵擋風雷幟的法器,又交給姜拂衣防身。




姜拂衣醒來後,忘記還給他。




雨越下越大,拿來充當雨傘,還挺好用。




姜拂衣走進擁擠吵鬧的醫館裡,找到坐在右側牆角正煎藥的柳藏酒。




面前擺了幾十個煎藥爐子,柳藏酒手裡拿著柄蒲扇,忙的不輕。




姜拂衣走上前,拿起一旁閒置的蒲扇:“你一個人要看這麼多爐子?”




柳藏酒抬頭,對上她明亮的眼睛,疲憊一掃而空,驚喜道:“小姜,你眼睛復明了?我這幾天想去看你,但是我三姐不讓我去打擾你們。”




姜拂衣在他身邊蹲下來,挽起袖子,幫著扇風:“這不是明擺著的,你呢,聽說你喝了不少井水,肚子裡有大量水蠹蟲卵,取出來之後大傷元氣?”




柳藏酒尷尬:“我又丟臉了。”




姜拂衣笑道:“怎麼能說丟臉呢,若不是你,就不能及時發現水蠹蟲卵,要我說,你才是功不可沒。”




“是吧?”柳藏酒原本也想這樣自誇,又覺得太不要臉了,畢竟這只是湊巧的事兒,“我也是有用的。”




“誰說你沒用了?”姜拂衣從來沒覺得他是累贅。




並不是能力接近,才配成為朋友。




願意與他們共同進退,這份心才最難能可貴。




姜拂衣話鋒一轉:“只不過,你不要總想著追趕我,應該按照你自己的節奏修煉。上次不是告訴過你,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追的上我,當務之急是放寬心,慢慢習慣這種差距,否則遲早會崩潰。”




柳藏酒:“……”




“行了,我知道了。”柳藏酒無語的擺擺手。




承認之前自己是有些心急,自從瞧見姜拂衣搬走飛凰山,他已經有了一個清醒的認知。




姜拂衣還想說話,蒲扇搖的力度過大,被竄起的炭火味道嗆得咳嗽幾聲。




柳藏酒在她背上拍了幾下,搶走她的蒲扇:“別說我報復你,煎藥需要控制火候,你不懂,純屬是在搗亂,待會兒被我三姐瞧見了又要罵我。”




柳寒妝已經瞧見了:“小酒,姜姑娘重傷未愈,你還偷懶讓她做事?”




姜拂衣趕緊站起身:“是我自己閒著無聊。”




柳寒妝穿過人群走過來,左顧右盼:“姜姑娘,你大哥呢?”




姜拂衣指了下西南方:“我大哥有些急事需要處理,先回萬象巫去了。”




柳寒妝蹙眉:“他回去了?”




姜拂衣見她好像憂心忡忡的模樣:“有事兒?”




柳寒妝把姜拂衣拉去角落,壓低聲音道:“兵火好像已經知道我騙他的整個始末,但他的態度,讓我捉摸不透……”




她講了講暮西辭的反常之處,“所以,我想請教一下你大哥。”




姜拂衣摩挲指腹:“暮前輩在哪兒呢?”




柳寒妝指向後院:“廚房。”




柳藏酒感嘆道:“他比我辛苦多了,我只負責燉藥,他除了燉藥還得燉湯。你剛才拿的蒲扇就是他的,只不過到點燉湯去了。就這,還要被我三姐懷疑別有用心。”




這幾日,柳藏酒將暮西辭遭受的“折磨”看在眼裡,愈發覺得自家三姐有些過分。




柳寒妝瞪他一眼:“你小時候乖巧懂事,怎麼長大以後也變成和大哥二哥一樣的臭男人,越來越討人厭。”




柳藏酒自小聽三姐數落這個是臭男人,那個也是臭男人,覺得這個詞侮辱性極強,不服氣的爭辯:“我哪裡是臭男人了?”




柳寒妝指責道:“好男人都會心疼女人,而臭男人就只會幫臭男人。你才認識暮西辭幾天啊,就開始幫著他數落自己的親姐姐了,你說你是不是臭男人?”




柳藏酒想翻白眼:“我哪有數落你,就是提醒你,不要總是欺負人老實巴交。”




也是奇了怪了,柳藏酒自己都很納悶,為何會用“老實巴交”來形容一個危險性極強的大荒怪物。




“你懂什麼,我就是故意多使喚他,逼一逼,看他的反應。”柳寒妝又愁眉苦臉的看向姜拂衣,“但是他還是老樣子,我心裡害怕,會不會是他發怒之前的平靜?”




柳藏酒無法理解:“你既然擔心他在隱忍剋制,幹嘛還一直逼迫他?想試探,不會用其他方式試探?”




“認真煎你的藥!”




柳寒妝懶得和他說,拉著姜拂衣,“姜姑娘,我告訴你,想要試探男人,這是最簡單的方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只要他還聽話,任勞任怨,就說明問題不大。”




姜拂衣原本面露笑容的聽他姐弟爭執,柳寒妝忽然指點,她忙點頭稱“是”。




姜拂衣哪怕不認同,也不會說柳寒妝不對。




因為在她心目中,柳寒妝在御夫之道上,稱得上吾輩楷模。




姜拂衣往後院走:“柳姐姐先別急,我去找他聊聊。”




……




廚房裡。




暮西辭正站在窗後切菜。




長髮悉數綰成了髻,簪在頭頂上。




落雨聲中,暮西辭聽見熟悉的腳步,抬頭瞧見姜拂衣撐著傘正朝自己走過來:“你眼睛好了?還挺快。”




姜拂衣收傘,鑽進廚房裡:“前輩,有什麼現成能吃的?我餓了好幾天了。”




暮西辭盛了碗粥遞給她。




姜拂衣端著碗,單手拉了條長凳過來,貼著牆角坐下來。




品嚐一口香甜軟糯的粥,姜拂衣讚歎道:“您這手藝,今後開個酒樓鋪子,我一定天天過去捧場。”




暮西辭背對著她忙碌:“一碗粥而已,你也未免形容的太過誇張。”




姜拂衣笑道:“這烹飪和劍道應有相似之處,將做基礎的劍招修煉成殺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暮西辭:“我不過是熟能生巧,若讓燕瀾來學,兩三年就能超越我。”




姜拂衣再吃一勺:“別老是拆穿我啊,吃人家的嘴短,總的讓我誇幾句。”




暮西辭切好了一盤紅蘿蔔,轉頭看她:“不停說好話,你是不是專程來道歉的?”




姜拂衣故作迷惘:“道歉?”




暮西辭洗乾淨手,轉身面對他:“我第一次找你聊天,請你幫忙給凡跡星說好話,讓他答應為我夫人醫治,你就知道我夫人是因為畏懼我,一直在裝病,才會說我夫人的病,凡跡星根本治不好。”




姜拂衣眼神飄忽了下,決定坦白:“前輩,當時咱們才剛攤牌,我對您並不瞭解。您告訴我,九天神族將您封印,您一點也不冤枉,的確做過一件錯事。我和燕瀾商量,摸不準您做了什麼錯事,又為何失控,於是告訴柳姐姐,讓她先不要露餡,繼續和您偽裝,直到您回到封印裡去,將風險降到最低……”




暮西辭聽完,微微頷首:“我想著也是這樣。”




姜拂衣現在已經認識到,當時她和燕瀾有些杞人憂天了。




自控能力達到兵火這種強度,不可能因為這點欺騙而失控。




但姜拂衣繼續替柳寒妝辯解:“這件事從一開始……”




暮西辭知道她要說什麼:“從一開始就是我誤會了,她並沒有做錯什麼,相反的,因為恰好遇到封印動盪,害她遭了一場大罪。”




姜拂衣試探:“那她欺騙你?”




暮西辭道:“我不是也在欺騙她?何況燕瀾告訴了我,溫柔鄉里鎮壓著憐情,我能理解她對咱們這些大荒怪物的恐懼。”




姜拂衣舒了口氣:“真好,你們之間這個誤會,終於不用堵在我的心口上了。”




暮西辭重新轉身,面對灶臺:“給你們添麻煩了。”




姜拂衣提醒道:“您最好和柳姐姐開誠佈公的聊一聊,將誤會說開,省的她總是猜測。”




暮西辭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姜拂衣和他聊著天,一連吃了兩碗粥,撐開傘準備離開時,又退了回來:“對了,您之前說我們石心人很強,我不信,現在我是真信了。”




暮西辭好笑道:“難道你認為我說你們強,只是因為你外公情人遍佈大荒?”




姜拂衣訕訕一笑:“那您也不曾告訴過我,我外公還有什麼其他本事啊。印象中,他整天除了求饒就是捱打。”




“你真當我們倆打不過那些女人?是你外公自知理虧,我也覺得他理虧。至於他的本事……”




暮西辭認真回憶,“我的領地被那些女人毀掉之後,你外公陪我找到了一處勉強合適的新領地。我覺得有座山挺礙事,你外公一拂袖,直接將那一整座山化為一柄劍,懸掛在腰間,帶走了。”




姜拂衣震驚:“一整座山,化為一柄劍?”




她沒聽錯吧?




暮西辭篤定:“是我親眼所見。”




姜拂衣難以置信。




不過,按照道理來說,石心人可以將劍石化為小劍,大荒時代的山,吸收天地靈氣,說是一塊大劍石都不為過,將山化劍是可行的。




姜拂衣感嘆:“若我有外公的本事,直接就可以將飛凰山化為一柄劍,帶去東海。”




暮西辭抬起手臂,輕輕擺了擺手:“那倒是不行,飛凰山不是普通的山,內含神族法力,封印著縱筆江川。你外公親自來也辦不到,若不然,我會提醒你去試試。”




姜拂衣搖著頭走遠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差得遠啊。”




她原本覺得,石心人的潛能,自己已經發掘的差不多了。




聽到外公的能力,才明白差的遠。




差的太遠了。




……




回去醫館裡,姜拂衣找到柳寒妝,告訴她暮西辭沒有問題,同樣提醒她和開誠佈公和暮西辭聊一聊。




畢竟暮西辭性格比較悶,不太主動,可能會拖拖拉拉。




等姜拂衣離開,柳寒妝去到後院,站在走廊裡,隔著細細密密的雨幕,看向廚房窗子後面的暮西辭。




來不及思考,暮西辭已經朝她望過來,眉梢頓時緊蹙:“夫人,有事讓小酒喊我,你出來吹風作甚?”




“我已經沒那麼虛弱了。”柳寒妝順著遊廊來到窗外,想將廊下的兩盞燈籠點亮,“日落許久,廚房裡烏漆嘛黑,你也不點燈。”




“我看得到。”暮西辭放下手裡的活計,目光緊追著她。




像是廊下有妖風,生怕她被妖風颳跑。




柳寒妝一邊點著燈籠,一邊在心中合計著該怎樣和他坦然以對。




可是他這聲“夫人”,令柳寒妝又猶豫起來。




姜拂衣告訴她,巫族沒人會九天神族的大封印術,短時間內,暮西辭回不去封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