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媽媽

 第1章


 梔梨擦完了客廳裡的地板。


 慢吞吞坐下來,握著小拳頭捶打蹲到痠麻的腿。


 夕陽的餘暉映在牆上掛著的日曆上,光團和數字逐漸重合。


 梔梨仰著小腦袋瓜看日曆,心裡默默數著,1,2,3——


 8天。


 再加上五月的18天,六月的30天,已經56天沒見到外婆了。


 外婆說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讓她乖乖在家等著,但家已經被舅舅賣了……


 梔梨揪緊手裡的抹布,眼圈紅得像小兔子。


 外婆,我現在住在舅舅家,你記得來舅舅家找我。


 “媽媽!飯好沒好啊?!”


 躺在沙發上的表弟徐冬邊玩平板邊大聲喊,“能不能快點,我都快餓死了!”


 梔梨聽見廚房裡翻炒的鍋鏟聲和舅媽的回答聲,“快了快了,別催了,你先吃點零食墊一墊,茶几裡不是放著小餅乾嗎?”


 徐冬翻出剩下的幾袋散裝小餅乾,瞥見正在看他的梔梨,立刻兇巴巴地瞪回去,“這是我媽給我買的餅乾!”


 他用牙咬開袋子,仰頭往嘴裡倒餅乾,吃完還耀武揚威地回暼梔梨。


 餅乾碎渣掉在地板上,越積越多。


 錢佩剛從廚房出來就看見地板上扎眼的餅乾碎渣,再看梔梨在那坐著,厲聲斥責道:“梔梨,你眼裡就不能有一點活嗎?!你弟弟年紀小不懂事你也不知道幫著收拾下?趕緊把地板擦了!擦完過來盛飯。”


 徐冬笑嘻嘻朝梔梨做了個鬼臉,“懶豬!”


 梔梨腳步一頓,看著徐冬肥胖的臉頰和鼓鼓的肚子,忍不住糾正道,“你比較像電視裡的豬。”


 徐冬眼睛瞪圓,捯飭著兩條粗粗短短的腿跳下沙發,氣沖沖道:“你罵我?!”


 梔梨懵了一下,“外婆不讓我罵人,我從來都不罵人。”


 “……”雖然徐冬比梔梨小一個月,但天天泡在平板上,學會的髒話能有一籮筐。


 他下意識在心裡補了一句,你罵的都不是人。


 “!!!”徐冬氣得跳腳,“你罵我像豬!”


 梔梨仍然懵著,想了想,遲疑地改口,“豬像你?”


 說完這句,梔梨連忙小步往廚房跑,生怕徐冬又說她罵豬,當然,心裡還是很困惑。


 昨天電視裡的一位老奶奶說家裡養了個小豬崽孫子,表弟比奶奶的孫子還胖還白,怎麼也得是個中豬崽吧。


 徐冬在客廳裡無能狂怒,“你才像豬!豬豬豬!”


 原來豬也算罵人?


 梔梨苦惱,認字的時候,外婆也沒說豬算罵人,等外婆回來,表弟會不會和外婆告狀?


 心裡擔心,梔梨盛飯的動作倒不慢,握著飯鏟從電飯鍋裡一點點往白瓷碗裡盛飯,一碗盛滿就先放旁邊,再盛第二碗。


 錢佩聽見兒子在客廳裡的大吼也沒當回事,自從去年兒子偷老太太錢被梔梨告發,她不得不當著其他親戚的面象徵性地罵了幾句後,兒子自此討厭上梔梨。


 反正梔梨也就是個沒人要的拖油瓶,兒子想罵就罵不算什麼大事。


 “你舅舅晚上加班不回來吃飯,盛四碗就行。”


 “哦。”


 錢佩邊往盤子裡盛菜邊打量梔梨粉雕玉琢的小臉蛋,撇撇嘴。


 她小姑子人品不怎麼樣,生的孩子倒是會長,但她寧可這孩子長醜點,省得誰來家裡都光顧著誇梔梨,說到她家鼕鼕就敷衍地說什麼長得有福氣,這不就是說她家鼕鼕胖嗎?!


 “梔梨,你得學著勤快知道嗎?”錢佩擺出長輩的模樣,語重心長地教育道,“你本來就笨,幼兒園都不收你,再不學著幹活,別人都會說你是討人厭的壞小孩!”


 我不是壞小孩。


 梔梨悶不吭聲聽著,心裡卻在反駁。


 拿起兩碗白米飯剛要走,梔梨的視線不經意落在錢佩端著的那盤糖醋排骨上,顏色比外婆做的紅一些,不知道吃起來會不會也軟軟糯糯。


 “這排骨攏共沒做幾塊,下次再給你做。”錢佩淡淡道,“你媽給的錢都不夠你半個月花銷,家裡沒錢讓你吃肉。”


 她不是捨不得讓小孩兒吃點肉,但她一想起從前總讓她吃啞巴虧的小姑子心情就很不好,看梔梨也越發不順眼。


 梔梨抿了下唇瓣,鼓足勇氣,抬起頭說道:“外婆經常說我媽媽給的錢夠花。”哪怕被打屁股,她也要告訴舅媽,外婆不會說錯。


 “外婆說,外婆說,你成天就知道外婆說!”


 錢佩盯著梔梨那雙澄澈剔透的杏眸,心裡莫名泛起一陣心虛,而短暫的心虛過後便是惱怒,聲音也揚起來幾分,“你外婆是不是還說你媽喜歡你,你媽不討厭你?她要是不討厭你,怎麼還不回來接你?!怎麼不讓你外婆帶你出門?!怎麼還把你扔給別人養?!你走大街上她都不一定能認出來你!”


 梔梨被吼聲嚇到了,但想到舅媽不相信外婆,還是白著一張小臉反駁,“外婆說媽媽是在外面辛苦工作賺錢養、養我,不想讓我一起吃苦。”


 說到這,梔梨低下頭,使勁兒眨了眨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來。


 她想告訴外婆和媽媽,自己不怕吃苦。


 她不想再住在舅舅家了,舅舅說她不懂事,舅媽說她是壞小孩,表弟也總是撕壞外婆給她買的畫本說要把她趕出去,他們都不喜歡自己。


 雖然從小到大梔梨都沒和媽媽相處過,但在電視裡見過媽媽,特別漂亮,比小區裡的其他媽媽都漂亮。


 “媽媽不討厭我。”梔梨軟糯的聲音染著哭腔,“外婆說媽媽很愛我,很愛我。”外婆不會說錯的,媽媽也不會討厭我。


 錢佩見梔梨委屈得快哭了,心裡暗罵了一聲,果然是徐輕盈生的野種,母女倆哭起來都一個德行,真像是被誰狠狠欺負了一樣。


 要不是看在徐輕盈給生活費大方的份上,她早把這個拖油瓶掃地出門了。


 錢佩別過臉,眼不見心不煩,“把飯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