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了之 作品

第55章 55










“不對,”姜稚衣冷颼颼地抱起膝,突然驚恐地抬起眼,“他之前一心以為我和他哥是相好,還跟我做那些?他、他為了守住他們家的秘密可以這麼不擇手段,這麼罔顧人倫嗎……沈元策是噁心,他這個弟弟簡直、簡直是可怕至極!”









“所以他才不是什麼糊塗蛋,人家這麼聰明,詭計一套又一套,把我拿捏得死死的,不光將我騙到河西,還順手牽羊,把我便宜都給佔了……”









“郡主,您只是過去腦袋不清醒,您現在肯定比他聰明,您看他今日一醉酒不就露餡了?他不清醒的時候,也不聰明。”









姜稚衣思索著眨了眨眼,搖了搖頭:“不,他才不是醉酒露餡,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醉酒露餡?”









“那是?”









“他看出我恢復記憶之後很討厭他,可他又以為我喜歡他兄長,那我總不可能這麼噁心自己喜歡的人,所以他猜我已經知道了他不是沈元策,才沒了顧忌與我說這些的。”









“這麼說,原是他高看了您?”









“……”這話怎麼說得人不大高興呢?









驚蟄:“其實就算他不把您拐來河西,您恢復記憶以後也未必猜到他並非原來的沈元策,本可以相安無事的,這根本是多此一舉害了您!”









“誰說的?這怎麼多此一舉了?”姜稚衣板著臉直起身,“就算他今晚不說這些,我也快猜到了,我都猜到他可能失憶了,再往下想想不就接近真相了嗎?”









“……”驚蟄為難地皺了皺臉,“那難道您還覺得,他騙您騙對了?”









“我只是說,他覺得我聰明這件事是對的,他騙我當然是大錯特錯!”姜稚衣顫抖著一拍憑几,“一對雙生子,哥哥欺辱我,弟弟拐騙我——好他個沈家!”









“眼下若是這等情形,咱們回京好像更不容易了……”









“那倒未必,之前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放我走,現在既然知道了,對症下藥就是了,”姜稚衣琢磨著低低道,“容我想想,想想……”









*









姜稚衣這一想就是一整夜。









翌日清早,驚蟄來伺候她洗漱,看見她熬紅的眼,嚇了一跳:“郡主,您這眼睛怎麼紅成這樣了!”









姜稚衣的確愁得一夜沒閤眼,身體疲憊不堪,腦袋卻沒法休息,一閉上眼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好不容易睡著片刻,居然夢到被沈元策……不,是被沈元策他弟追殺,這便又嚇醒了過來。









她現在全明白了,過去幾個月,她在不知不覺之中經歷了多少次可能一命嗚呼的危險,若非她的郡主身份,若非他誤以為她是他哥的相好,她現在可能不是在河西,是在陰曹地府……









這麼一想,她還是有一些吉人自有天相在身上的。









想著這些,姜稚衣睏倦地坐起身來:“我這眼是有些睜不開了,很紅嗎?”









驚蟄拿來銅鏡給她來:“您瞧,要不是知道您昨夜一直在想辦法,還以為您哭了一整夜呢!”









昨晚訊息太多,姜稚衣一開始沒想全所有的事,臨睡才突然意識到,真正的沈元策很可能不在人世了,心情確實有些複雜。









她是很討厭這個人,可絕沒有恨到想要他死。想到沈元策可能是在過去三年的某天戰死在了沙場,便也算保家衛國的英雄,像她阿爹一樣,忽然就覺得少時那些仇怨輕飄飄的,不足為提了。









這麼一想,他若有機會凱旋,打了三年仗估計也穩重了,回京以後可能也不會與她作對了吧……









而且,他若凱旋,還有她跟他弟現在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破事嗎?









“是有點唏噓,但還不至於哭上一整夜……”姜稚衣嘆了口氣,看著鏡中那雙通紅的眼,忽然靈光一現,“不過,我也不是不能為他哭上一整夜?”









“郡主此話何意?”









“你想,‘沈元策’為什麼不放我走,不就怕我告發他們家嗎?那眼下我若有個理由,讓他相信我不會告發,他是不是就能放過我了?”









“您的意思是,沈少將軍既然誤以為您喜歡他兄長,那您就將計就計……”









“就是這個理!”姜稚衣襬擺手,“你今日上街採買些東西,等這邊準備妥當,去軍營知會沈——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就去知會現在的‘沈元策’,跟他說,我有話與他講。”









*









傍晚,玄策大營主帳,元策負手立在沙盤前,正與穆新鴻說著正事,忽然聽見嘹亮的一聲:“報——!”









“進。”元策回頭,見是府裡來的人,嘆了口氣,“人又跑了?”









“回少將軍,不是的,少夫人說她有話與您講,請您回府一趟。”









元策揚了揚眉,打了個手勢讓人下去,看向穆新鴻。









穆新鴻被他這躊躇的眼神瞧得古怪:“您不必擔心營裡,放心去吧,這兒有卑職呢。”









“我擔心的是營裡?”









“那您猶豫什麼?”









元策站在原地沉出一口氣:“你若知道你家裡夫人找你可能是要吵架,你不做點準備?”









“那您這站著不動,也沒做什麼準備啊。”









“心理準備不是準備?”









“哦,”穆新鴻呵呵一笑,“原來如此,那卑職一般都做別的準備。”









“比如?”









“比如——”穆新鴻指了下膝蓋,“方便跪地的護膝,您可要卑職替您準備?”









“……”









“留著自己用吧。”元策走出大帳,翻身上了士兵牽來的馬。









約莫半個時辰後到府,徑直去了內院。









天色已暗,內院掌起了燈,庭院裡一片亮堂,只是不知何故,姜稚衣那間臥房卻暗沉沉的,像並未點起他讓人給她打製的鎏金燈樹。









元策皺了皺眉,在房門上叩了兩下,聽見婢女代答的一聲“進”,雙手推開了門。









滿地致喪的白燭映入眼簾,元策一腳定在門檻邊,緩緩抬起頭來。









光影昏昧的屋裡擺了一張供桌,桌上點了香燭,擺了祭品,放著一塊無字的牌位,供桌前,姜稚衣一身素服,直挺挺跪在蒲團上,正在安安靜靜地朝上敬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