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書生 作品

第106章 106、秘密



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兩道拉長的暗影於水波中震盪扭曲,只餘一豆微弱的光暈,也同樣飄渺無依。




崔淨空冷眼瞧著她, 兩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馮玉貞似無所察, 甚至體貼地將傘又舉高了些, 一雙杏眼寧靜地回望, 面上看不出悲喜。




於這個風雨如晦的夜晚,崔淨空忽而想起他們初搬到黔山縣,他央人從京城重金代買的銀釵,送至馮玉貞手上, 妄圖取代崔澤那幾根簡陋的髮釵,最後自己卻被馮玉貞棄如敝履,毫不留戀地扔下一句:“還你。”




此時恰如彼時, 原來馮玉貞並非是不喜歡髮釵,不願意放燈, 歸根結底是不歡喜陪在她身邊的他。




其實那時便做錯了,不應該送髮釵, 他漠然地思忖道, 應當打一對繁複的金腳鐐才對。套牢兩隻瘦伶伶的腳腕子,拖著細長的鏈子, 走動間發出悅耳的顫聲,她甚至不用下地,由他錦衣玉食養著便好。




馮玉貞什麼也不必做,刺繡這樣壞眼的活計他更不可能應許, 只要呆在府邸裡, 如此一來, 她便會用白軟的胳膊、殷紅的唇瓣迎他回來,而非吐露這些帶著刀子的話。




崔淨空被她一句話激地心神不定,愈想愈覺得行差一步,分明次次都謀劃的極好,偏偏只要看到她便不自覺心軟下來,如此反覆妥協,卻又不得她歡喜。




他攥得太緊,燈籠杆的稜角戳進掌心。崔淨空語氣淡淡道:“為何不願?恕我愚笨,可是何處惹你不快了?”




“並非如此。”馮玉貞望見他繃緊的下頜,只道:“倘若放了這盞並蒂蓮,無異於鬆口答應同你合好。可是……”




話音頓了頓,心腔裡湧入一股涼滲滲的東西,或許是今夜吃了酒,馮玉貞鼓起些微勇氣,她匆匆扭過頭,旋而道:“可我這些日子思慮再三,實在覺得你我不甚相配。”




不甚相配?




哪怕是無理取鬧都比這個藉口來的強。崔淨空笑了笑,並不作聲,他驀地抬起手,輕輕撫上她的側臉。




馮玉貞的臉被風吹得溼黏發涼,大抵是他的手也不暖和,在指尖觸及的剎那,她微微發抖,他的掌心裡便好似藏了一隻受驚的小鳥。




崔淨空臉上展露出譏諷的神色,口中宛若訴說愛語一般,輕慢道:“那依貞貞的意思,究竟誰才與你為良配?兄長、木匠還是那個孫嘉良?還是隻要換作是我,便總也不成?”




折戟沉沙數次,又被拿這樣的話搪塞,在她這兒受的悶氣好似無窮無盡一般。




心頭潮起被戲弄般的怒火,崔淨空的聲音徹底冷下來:“馮玉貞,你無非是得意我現在心全系在你身上,不敢委屈你分毫,倘若我此刻失去顧慮,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他們在風雨中站立許久,女子的衣裙下襬蹭溼一截,連同梅染的繡花鞋也洇溼了鞋尖兒,腳趾冰涼,寒意侵入,那條醫好的左腿骨頭縫間泛起些微刺痛。




又或許是他說的話太重,馮玉貞的身形不禁瑟縮了一下,她忍著不適,解釋道:“跟他們無關,只是我與你之間的事。”




女人的聲音幾乎被雨聲覆蓋,崔淨空目光往下,掃過她的左腿,急雨如箭,傘柄搖晃,她撐傘的手臂於無助抖顫。




有那麼一瞬,崔淨空的確想過要扭頭就走,扔下她於疾風驟雨間寸步難行。不必去管,叫她吃一吃苦頭……




只聽到若有若無的嘆聲,那盞並蒂蓮燈“啪嗒”一聲摔在地上。馮玉貞被一條結實的手臂箍住腰身,只有腳尖略略著地,崔淨空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還因為窩火悶著氣音:“藏好了,別探頭。”




他長腿三四步跑到方才河堤對面的那家花燈鋪前,門店剛打烊,馮玉貞手裡的傘東倒西歪,不起效用,崔淨空幾乎一路冒著雨。




他卻不管自己,只顧把懷裡人後腦壓進胸前,伸手敲門:“打擾了,可否容我們在此地避雨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