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書生 作品

13、今晚回來



晨風從沒有掩緊的門扉裡吱溜溜鑽進來,吹動她的額髮,馮玉貞受冷,這才迷迷糊糊從床邊支起身。




昨晚上她絮絮叨叨不知道說了多少,最後都把自己給說睏乏了,也不知道怎麼就趴床邊湊活了一夜。




腰背痠疼,她揉捏了兩下肩膀,蓋在身上的薄褥便滑落在地。




誰給她蓋的?




馮玉貞撈起來,意識這才回籠,一看床上,昨晚躺在上邊的人已經沒了蹤影,床單也被扒了個乾淨,只剩被子和枕頭。




崔淨空已經走了,難不成大清早去書院了?




鬆鬆挽起髮髻,嘴裡喚他名字,屋裡轉了一圈,院子裡也沒找著人。




只發現竹竿上掛著的那張床單沿著邊緣往土裡滴水,瞧著是崔淨空早上起來洗的。




這個小叔子怎麼老同她搶活幹?




馮玉貞對此卻很有些苦惱,小叔子雖然在自己床上歇了一晚,可被褥到底還是自己日夜貼身蓋的,被小叔子親手搓洗……




這麼一個月下來,崔淨空又是做飯又是洗床單,一副敬愛寡嫂的姿態,幾乎同植根於腦海裡那個玉面修羅是兩個人。




她心下無奈,來溪邊醒神,清晨溪水浸透寒意,涼水撲在臉上,直凍得打哆嗦,鼻尖發紅。




這幾天一家不速之客飛來老槐樹安家,馮玉貞正在樹下打掃落葉,小喜鵲便從巢裡踉踉蹌蹌飛出來,它還很不熟練,“喳喳喳”繞著她打圈。




她伸出手,這隻肚子雪白、兩翼青綠的幼鳥便落下來,拿幼嫩的喙啄她的掌心。




馮玉貞摸摸它圓圓的腦袋,忍俊不禁的逗它:“好啊,每天就知道討米吃?家裡的米這幾天都要叫你要吃一半。”




*




在山林間仍瀰漫白溶溶霧氣的時候,他的揹簍裡已經壓了一大半的柴火,上邊都是隨手採摘的野果。




五步遠的草叢窸窣作響,崔淨空回去的步伐一滯,反手握住斧柄,冷聲道:“誰?”




他緩緩抽出斧頭,卻見草叢裡跳出一隻金絲虎——俗稱橘貓,圓圓滾滾的極為滋潤,大概是聞到了熟悉的苦桔味,以為是附近的女人照例來給它上供。




正喵喵叫著上前蹭來人的腿,卻遲疑停在半途,仔細嗅聞,又漸漸變成了一股森然的鐵鏽味。




黃澄澄的貓眼映入一個手持斧子的煞神,它瞳孔放大,弓起身子,扎入草叢裡逃跑了。




連畜牲也是知道見人下菜碟的,以往他在的時候,方圓一里地都見不著幾隻,不過這麼幾天的功夫,瞧著馮玉貞人善,多半是不時餵養,都跑回來了。




崔淨空將斧子插回背篼裡,接著往回走。




即使沒經歷過幾年和野狗嘴下奪食的日子,他對這些貓狗也全無興趣,從不覺得可愛。




這些小動物懼怕他,哪怕崔淨空從不親手驅趕,它們還是一見他便夾著尾巴一溜煙逃開,好似他把惡人這兩個人寫到了臉上似的。




某種程度上倒是比人要聰明的多,起碼有自知之明。




他從後門進來,聽到前院的動靜,便撞見寡嫂舉止隨性,手裡碰著一隻小喜鵲。




她低頭時的淺笑弧度很溫柔,崔淨空突然想起他八歲那年在廟裡,也曾於掌心間養過一隻溫馴的小鳥。




麻雀?燕子?還是鴿子?他記不清了,只知道最後它也同樣死在他掌心裡。




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馮玉貞回身一瞧,青年將竹背篼卸下,摘下頭頂的草帽,露出一張清雅的臉,張嘴喊她一聲“嫂嫂”。




幼鳥怕生人,扇起翅膀忽一下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