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四百五十二章:喪家野犬

    ()        北冥的深處,山脈綿延,縱貫大洋。

    在無數的斷裂海嶺與火山海嶺之間,黑壓壓的高峰像是巨鯊拱出海面的鰭,山峰環繞的裂谷中,被命名為玄澤巖的岩漿持續不斷地噴吐著。

    海洋的地板開始震顫,海水晃動,沉積物四散,在海底形成了巨大的混沌,群峰的中央,有圓球狀的東西撐開了,那是形如透明氣泡的神國。

    龐大的神國於峰頂呈現,那是巨峰為手捧出的明珠,震盪不安的渾濁海水裡,漆黑一片的神國的壁上,伴隨著瘮人的低吼,一雙狹長三角形的眼睛陡然亮起!

    北冥的四周皆是嶙峋的黑崖,海水拍碎在山崖上。大海的上空狂風浩蕩吹卷,正醞釀著一場暴雨。

    洛河至北冥的入海口,邵小黎立在黑崖上,眼前是狂風驟雨欲來的大洋,耳畔是洛河奔流到海的怒吼,獵獵吹卷的紅裙猶若旗幟。

    司離站在另一旁,聽著大海中傳來的吼嘯之聲,那聲音透過大海,被狂風過濾,到耳畔時竟像是美人魚的吟哦,悽清動人。

    司離的記憶裡,前世與水神決戰時的畫面驟然翻倒了開來。

    那時也是汪洋與黑崖,她立在岩漿噴濺的火山口上,望著以海水為軀的共工,流火與暴雨在長空中共舞,相觸蒸發,激起了滔天的白氣,以海岸線為界,兩道亦神亦魔的身影在白氣中遙遙對峙。

    司離立刻拔出劍,震出劍鳴,令得識海一清,斷絕了前塵的記憶。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邵小黎,邵小黎也注視著狂暴的大海,漆黑飛舞的髮絲裡,少女的眼眸愈發蒼白——那是江河之力覺醒的徵兆。

    她們從北國一路趕到了這裡,一同盯著茫茫大海,此刻魔頭盤踞海底,災難還在吟唱。

    “我感知到了!它在那裡!”邵小黎紅唇微動,手指指向了某一片海域。

    兩人對練數月,早已默契,司離踩踏黑巖,身影一縱而起,拔出兵器匣中的長槍,向著大海擲了過去。

    長槍沒入海中,霎時地顫山搖,狂風巨浪從中間掀開。

    海洋深處,那雙狹長的三角瞳孔亦盯著海面上突兀的來人。

    冥猙沒想到對方會來得這麼快。

    但幸好,來得不是那個羿與姮娥的轉世,只是一個殘缺的火神。

    冥猙知道神國被齊天壓制,自己孤身世間,已絕不可能贏,所以他要為自己覓得一絲勝機——放棄肉體,化身災難本身,人間災難不滅他便不死不滅!

    他看著那柄沒入海水,高速旋轉著衝擊過來的長槍,以神念結成水壁去抵擋。

    長槍與水壁撞擊,撞擊處,巨量的泡沫四散開來,雖有無數的裂紋在水壁上游走著,但長槍卻被結結實實地攔在了外面,於此同時,兩道黑影箭一般衝出了神國。

    那是神官與天君。

    一陣陣衝擊波在海水上空形成。

    翻騰不休的海面上,司離與邵小黎火一般的身影未能深入水中,便被那兩道黑影逼了出來。

    邵小黎握著水凝成的劍,司離握著火凝成的鞭,她們緊緊地注視著海面上立著的身影。

    冥猙神國的神官是位女子,女子一身羽衣,相貌明明很美,生的卻是一雙鬥雞眼。天君則是個男子,男子一身書生裝,看上去有幾分文弱。

    “他們是……”司離在識海中搜索著冥猙神國的相關傳說。

    邵小黎卻機靈地反應了過來:“他們是雞和人,俗話說,一犬得道,人雞昇天!想必冥猙的原型是隻惡犬了。”

    司離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冥猙吟唱得越久,發動的災難也就越恐怖,她們必須快速擊敗神官天君,直搗神國,中止災難的發生!

    立在武道頂點的四師姐一口氣驅動了所有的兵器,每一件兵器的鋒芒上都燃燒著鐵火。邵小黎同樣屏息凝神,心中默唸洛神賦的要訣,藉著大海之勢,持劍躍起,凌空劈下。

    四道身影在海面上撞開。

    ……

    冥猙神國透著古老的氣息。

    那是一個以深棕色為主色調的世界,泥土般的雲在空中抹開,巨大的鯤類形同鯨,在神國中飄動著。

    冥猙早早地展開了它的神話形態。

    那是一個青灰色的影,看上去如同獠牙極長的厲鬼。它的身影不似其他古妖一樣雄偉如山嶽,它看上去甚至有些瘦長,就像是一塊被風雨腐蝕了萬年的石頭。

    它踩踏在神殿裡,喉嚨中源源不斷地傳出了吼聲。

    神國已失去了力量,神官天君的境界從傳說跌回五道,他的權柄雖猶能發動,卻要比過去困難得多。

    在此之前,冥猙亦沒有想過,神國的時代會如此突兀地結束。

    三百八百多年前,它尚是一頭野犬,穿梭在一場又一場神戰的廢墟中,像老鼠一樣從屍體的氣海紫府中搜颳著殘餘的內丹,以此增長妖力。

    當時的它並沒有太大的野心,它雖是頭很強的古妖,但在魔神橫行的年代裡,終究顯得弱小。

    它所得到的真正大機緣,還是因為冥君的死。

    那一日,它如常地在惡臭與瘟疫橫行的屍場間搜尋著遺落的內丹,忽然間,天空中一條巨大的黑蛇墜落了下來,黑蛇渾身是血,錐形的臉猙獰,唯有一雙羽翼純白聖潔。

    冥猙第一次見到這般詭異之美的生命。

    羽蛇在廢墟中掙扎、喘息,勉強支起身子後,追兵又從天而降,將這頭神祇死死地釘在地上。

    冥猙躲在巨獸的骨架裡,目睹了那場改變它命運的大戰。

    那場大戰持續了許久,幸虧它躲在屍骸堆積的深處,沒有被致命的力量波及。

    羽蛇逃走的時候,鱗肉從骨頭下剝下了大半,半身幾是白骨。

    追殺者不會放過羽蛇。

    待它們離去之後,冥猙悄悄然地從屍骸之底爬出,看著滿地神明的血肉,趁著其餘古妖未至,貪婪地啃咬了起來。

    它將羽蛇被斬落的血肉盡數吞噬,一點殘渣都沒有剩下。冥君的核心力量卻不在血肉裡,相反,血肉中蘊藏的神格差點害死了它。

    當時的冥猙難以抵抗這種神格的入侵,腦海中盡是幽冥神君的囈語,它為之發瘋,甚至恨不得用爪子將自己的腦子挖出來。

    為了壓抑這種瘋狂,它開始不停地殺戮。

    它不再在戰場屍骸中蠅營狗苟,而是去挑戰那些比自己更強大的存在。

    那是冥猙最瘋狂的一段歲月,它無時無刻不在生死的邊緣遊走著,在一次又一次險象環生中飛快崛起。

    它殺人殺魔也殺妖,吞噬一切可以吞噬的,搶奪一切可以搶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