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四百零九章:南溟

    寧長久與陸嫁嫁說過這事。

    陸嫁嫁不知說什麼好,略顯尷尬道:“嗯……那……謝謝你。”

    “不用謝。”柳希婉想了想,認真道:“畢竟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嘛。”

    陸嫁嫁一愣,旋即想到天諭劍經潛伏書閣幾十載,而自己小時候入門後便愛在書閣看書,這樣一想,自己還真是這個小丫頭看著長大的。

    她的話語雖沒什麼問題,但……聽著怎麼怪怪的。

    “嗯……是啊,一下子這麼多年了。”陸嫁嫁佯作緬懷地說,實則也不知道在懷念什麼,當時的劍經之靈於她而言,頂多算個書閣中飄浮的幽靈。

    “是啊。”柳希婉卻興致勃勃地懷念了起來:“嫁嫁小時候可瘦了,那時候你穿著劍袍,走路都容易拌跟頭,還倔,摔倒了也不要人扶,自己爬起來後又去書閣角落裡偷偷抹眼淚,那時候你還沒上學堂,不識字,卻也老來書閣,專挑那些有圖片的書看,有時候不小心挑錯了書,看得面紅耳赤,但人又多,不好意思去還,生怕人看到,就翻到沒有畫的一頁,假裝識字地讀。”

    “後來嫁嫁長大了些,終於不那麼瘦了,但天賦太高,被其他弟子排擠,後來你在山下捉了只小貓,想養,在書閣看了一整天的小貓養殖書籍,回去的時候卻發現貓不見了,一問才知道那是別峰長老養的,走丟了,現在又要回去了,嫁嫁聽完之後,又跑來書閣角落偷偷哭。”

    “哭完之後你拿了一本術算方面的書籍,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結果皺著眉頭看了一個時辰,也沒能翻到下一頁。對了,還有……”

    “停!別說了!”

    陸嫁嫁耳根滾燙,臉頰羞紅,一手捂住臉,一臉去捂柳希婉的嘴,這些丟人的陳年往事,雅竹私下與她說起時,她都會嬌嗔一番,此刻當著寧長久的面被揭露出來,她實在有些無地自容。

    寧長久卻聽得饒有興致,他看著陸嫁嫁,道:“嫁嫁小時候可真可愛呀。”

    柳希婉點了點頭,道:“對呀,很可愛的,我還記得好多事情呢……”

    陸嫁嫁深吸了口氣,她一把抓住了柳希婉的手腕,將她拉到一邊,附耳小聲說著什麼,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銀錢,塞到了柳希婉的手裡,鄭重地囑託了幾句。

    柳希婉推拒了這筆封口費,說她們皆是一峰之人,有什麼好談錢的呢?

    陸嫁嫁行賄失敗,很是傷心,有一種被人捏著把柄的感覺。

    她原本以為柳希婉是自己的擁護者,應該很好欺負,沒想到……這是假擁護者吧。

    寧長久倚靠著大門笑了起來,他從未想到,在打敗雪瓷後在家中頗有無敵之勢的嫁嫁,竟會栽在柳希婉這丫頭手裡。

    柳希婉主動到來,劍閣一行也就省了,為此,寧長久還是很高興的。

    “對了,你二師姐怎麼樣了?”寧長久問。

    柳希婉道:“二師姐……總之你要小心一些,當初你走之後,二師姐參悟了半個月,融入了殘國之中,境界又大漲了一截的。”

    寧長久輕輕點頭。

    他不太在乎柳珺卓的境界,因為人力總是有限的。他更關心她的選擇。

    陸嫁嫁看著寧長久,道:“既然柳姑娘來了,那要晚些出發麼?她既然是你的白銀之劍,那你們是否需要磨合一下?還是說……已經磨合過了?”

    寧長久與柳希婉對視了一眼,一同搖頭。

    寧長久思怵著說:“磨合一事尚需機緣,我們先去縹緲樓,剩下的事可以路上慢慢說。”

    陸嫁嫁點點頭:“也好。”

    寧長久看了眼古靈宗,又問:“要去見見其他人麼?小黎她們還在宗中的。”

    柳希婉搖了搖頭,自我揭短道:“算了,以前我對她還有非分之想呢,現在她看我這副樣子,定會嘲笑我,我才不去自討沒趣。”

    寧長久微笑著嗯了一聲。

    古靈宗的大門外,柳希婉回首看了一眼氣派的宗門,十座山峰的形狀在門後拔起,其上披著的木閣塔樓隱約可見,它們沐浴在午後的陽光裡,但因幽冥之氣的緣故,總泛著些昏黃的光暈。

    此處於他們而言更似驛站,並非家鄉,但陸嫁嫁對此宗門卻也有著特殊的情感。

    她親手將門大門推上,隨手拂去了門前石獅上的塵埃。

    從前方的山崖上遠眺,可以看到遠處衣裳街的輪廓,其間川流不息的車馬在眼中像是細細的涓流,他們也曾在那裡度過了難忘的雪夜。

    人總是在離去的時候,才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天的高遠與地的遼闊。人逐漸變成仙人,從仰望山嶽變成了俯瞰地脈,世界在眼中跌落為了平面,於是這些流散於這個平面裡的真情實感,也顯得彌足珍貴起來。

    寧長久陪著陸嫁嫁立在古靈宗的門口眺望了一會兒。

    柳希婉也稍顯生疏地跟在他們身邊,緊了緊背上古劍的繫帶,心中緊張。

    她並不知道前路會遇見什麼,只知道自己與劍閣算是真正背道而馳了。

    希望以後二師姐不要站在自己的對面……

    古靈宗外,三道劍虹拔地而起,向著東邊凌空而去。

    古靈宗以東,廣袤無垠的土地之後,仙氣盎然的縹緲樓懸浮海上,其下雲蒸霞蔚,不見根基,遠望之時真似一座浮於半空的孤島。

    孤島上蓮花開滿,俞晴道袍孤坐,於坐忘中醒來,神色愈發不安。

    而縹緲樓以南的海域上,無劍的劍聖滿頭枯槁白髮,腳踩蘆葦,渡海而來,他並非妖族,失去一臂再難生長,右臂空空蕩蕩,迎著海面,像是一面破爛的殘旗。

    五百年光陰如梭,當初南溟之上,眾妖雲集,以海水為酒,放肆豪飲,如今卻只剩死寂波濤。

    他不知道這麼多年,自己究竟有沒有做好準備。

    但他明白,自己乃至天下的結局,很快就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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