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三百二十章:無不可錘鍛之劍

    “聒噪。”寧長久冷冷開口。

    無數的劍氣如刀加身,寧長久鐵鑄般的皮膚被切開,發出焦炭般的顏色,其間血肉模糊。

    但他卻像是切掉了痛感,渾然不覺。

    骨骼間,鞭炮炸鳴般的聲音猝然響起,寧長久身上赤焰燃燒,他以白虹貫日式為基,又連續掐出了裘自觀與李鶴的複雜劍訣,三者融會貫通於身,他以體為劍,一往無前地撞向了重重劍環,刺向他的小腹,大有玉石俱焚之勢。

    白鶴真君面露異色。

    重重劍環驟然收緊,護在他的身前。

    寧長久撞上劍環,猶如尋常人光著膀子撞上了一塊扎滿鐵釘的木板。

    他的修羅之體瞬間鮮血淋漓。

    劍環卻只是漾出層疊漣漪,絲毫沒有崩潰的跡象。

    但不知為何,明明自己佔盡上風,白鶴真君卻忽有一種死亡的警兆。

    他不明白危險來自哪裡,但身經百戰的他並未猶豫,放棄了巨大的優勢,身影直接炸開,化作了一團白羽。

    這是他當日面對司命時所施展的保命絕學。

    轟得一聲。

    白鶴真君消失的原地,猛地燃起了一團金火。

    一隻金烏突兀地停留在那裡。

    白鶴真君駭然地看著那隻三足神鳥,他並不知道這隻狀似不大的金烏體內藏著什麼,但直覺告訴他,先前他若不走,便要被這金烏直接吞噬!

    這種怪異的感覺泛起了巨大的恐懼。

    此刻他身影四散,匿於某一片羽裡,隨時準備再次現身。

    寧長久一擊未成,卻沒有再做糾纏的打算,他趁著白鶴真君身形還未凝結,直接折身而逃,身影化作一道線,潛入了湖邊的雪跡未消的峽谷裡。

    白鶴真君的身影在湖面上重新凝聚。

    他看著寧長久遊走遁逃的方向,神色陰暗。

    他知道對方的傷勢遠比自己更重,無法逃出太遠。

    但他本就重創的道心卻生不出什麼戰意……他看著那片雪峽,甚至起了退縮的念頭。

    不!不能走!白鶴真君立刻打散了自己負面的情緒。

    恰恰是因為道途已毀,他才必須殺掉那個少年,那少年所施展的劍術道法皆堪稱頂尖,身上更藏著滔天隱秘,自己此行,說不定能是因禍得福!

    白鶴真君再無顧慮,他提著劍,身影前傾,化作一片鶴影,衝向了那片雪峽。

    ……

    寧長久並未深入峽谷。

    他上半身衣衫盡裂,蒼白的肌膚上躺滿了血。他靠在寒冷的岩石上,血肉的觸痛感像是釘在骨頭上的針。

    他沒有用時間權柄去修復它們,任由鑽心的痛意割裂著身體。

    自與罪君一戰後,他再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若是襄兒她們看到了,想來是會很心疼的吧……

    少女的臉浮現心頭,寧長久藉此強自鎮定。

    巖壁後面,白鶴真君熟悉的劍意再次飄至。

    來了。

    寧長久心念一動。

    白鶴真君才過湖入谷,一道近乎虛無的寒鐵便在他的吼前出現,無聲無息地刺去。

    劍沒有一絲劍光,淡若流雲,輕若湖風,尋常得好似掠過魚塘的影。

    白鶴真君在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了這劍,他在這寡淡寂寞的一劍後,感知到了決絕兇烈的殺機。

    這種殺機濃稠,宛若化不開的血,哪怕是他,一經感知也驚起了渾身冷汗。

    他沒有想到,這個少年並未遁逃到雪峽深處,而是在第一塊巖壁後等著自己……何等的狂妄!

    白鶴真君來不及出劍,只好以指擋在心口。

    噗嗤!

    寡淡無影的劍刺破了他的手指,挑入了他的胸膛。

    鮮血從衣袍間滲出,染紅了他的白羽。

    這是諭劍天宗下半卷的必殺之劍。

    只可惜,寧長久沒有一柄真正能用的好劍,否則這一劍,可以將白鶴真君直接重創。

    當日柳希婉曾對自己說,她不想再用暗殺之劍,想要正大光明地出劍。於是號令樓中,她用光明正大的天諭之劍刺向自己,然後乾脆利落地敗了……

    當時他看著不妥協不服輸的少女,沒有做多的勸說。但他知道,這是逆境殺人的一劍,只能藏在暗處……或許天諭本就是隱晦的吧。

    劍未能殺人,卻飲了血,反噬並不嚴重。

    白鶴真君悶哼一聲,一手捏碎他的虛劍,然後化掌一拍,打上了寧長久的心口。

    寧長久以崑崙劍格擋。

    他身影飛速倒滑,雙腳依舊紮根大地,在雪峽中連滑了幾十丈才堪堪止住了身影的頹勢。

    兩人對立峽中。

    雪峽兩側絕壁,唯有中間一線道路。

    “能傷我至此,你的劍道已堪稱出神入化。”白鶴真君暫止胸口之血,緩緩道:“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一步踏出,身影再化白鶴,飛入峽中。

    寧長久定神睜目。

    峽中闃無人影。

    下一刻,雪峽中每一片雪每一塊石都沾染上了滔天殺氣。

    無數的鶴影憑空浮現,瞬間凝成一點,刺向寧長久。

    這是白鶴真君的全力一擊。

    寧長久身子弓下,他的身體裡,修羅神錄像是燒沸的水,離體怒吼,揮舞著足以打斷古龍脊椎的拳頭,撞上了五道大修士的巔峰一擊。

    巨大的白光洪流般驕傲地貫穿雪峽,淹沒一切。

    峽上的雪大量地墜落下來,向著谷中淹沒,然後在空中驟然蒸盡,化作了滿山蒸發的白氣,煙霧騰騰地籠罩四合。

    這生死相搏的廝殺裡,倒將整個雪峽弄得宛若仙山。

    許久之後,粗如峰柱的沖天殺氣終於黯淡了下來。

    寧長久與白鶴真君,兩人的力量拉到極限再次撞開,相隔百丈,彼此的眼中,皆渺如塵沙。

    白鶴真君手指枯爛,七竅流血,滿頭髮絲被斬得七七八八,一聲白袍同樣血花點點。

    寧長久慘狀更甚,他跪倒在地,身上巨大的修羅法相被撕扯殆盡,化作了金色的碎屑,吹散在了風裡,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復原,而他赤裸的上身同樣悽慘,無數的血肉模糊的傷疤間,血液滲出,順著肌肉的線條流淌下去,在身下的碎巖之間積起許多的血窪。

    他膝蓋的骨頭同樣撕裂,連起身都難以辦到。

    少年雙手低垂,劍閣之劍落在他的身邊。崑崙劍猶在鞘中,震鳴不已。

    白鶴真君悠然長嘆:“若你能拔出此劍,說不定我真成劍下亡魂了……可惜。”

    他緩緩向著少年走去,每一步皆從近乎枯竭的氣海中提煉出真氣。

    他境界已至五道,圓融萬物,自信恢復得能比對方快很多。

    寧長久跪在地上,眼眸中的金光消逝,身上鮮血流淌,默然無語。

    白鶴真君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權柄‘凝結’發動,萬物冰封。

    當日那個銀髮女子,用她的權柄碾壓了自己的權柄,他記憶猶新。但這種事情,終究只是個例。

    “仙樓成灰,白鶴不返,寰宇顛倒,日月誰換……”老人低聲長吟。

    寧長久的頭頂,浮現出一座高塔仙樓的影,樓如映霞火,金焰璀璨,高翹簷角處,仙鶴繚繞,絡繹不絕。